正文 番外 辛德瑞拉

在被父親和繼母決定賣進王宮後,在看著他們在馬車前毫不猶豫的離開後,我覺得自己的心都已經死了,因為我是被遺棄的,就如那盛開後敗落的花瓣,被車輪碾過也沒人會惋惜。

帶著這樣失落的心情,我被領進了這座華麗的艾斯比宮殿,開始了我的女僕生活。

但一切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差,作為最卑微的女僕,不僅要早起晚睡地去工作,承擔下最苦最髒的活,而且永遠是低人一等,即使是在宮廷的士兵面前,我們也必須行禮然後才能低頭走過…

心中的苦漸漸積壓,我卻連抱怨的話都懶得再說了,只希望每天平安度日,看著日出與日落,然後再稍微奢望地期盼能見到他,哪怕只是背影也好。

是的,如果說到進王宮給我帶來的唯一快樂,那便是能離他近了些吧,就像曾經我第一次跟隨父親走進王宮,看到一身白衣的他在金碧輝煌的禮堂大廳優雅舞蹈,那時我多麼渴望能離他近一些,又多麼渴望那個依偎在他的懷抱裡同他一起旋轉的女孩有一天能變成我…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幻想,因此我壓根沒有想到過有一天這樣的幻想會實現,所以我現在仍然覺得像是在做夢,就像她的出現是一場夢境一樣。

她是月岑,是那個從天而降被王子殿下收為近侍的女孩,是王宮內唯一真心對我好的人,也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們坐在一起聊天時她說我是她的「死黨」,我不明白什麼意思,於是她就笑了,黑色眼睛清靈澄澈,就像那漫天閃爍的星辰,我一直以為她是善良純真的,因此,我希望我可以保護她,維持她的快樂,儘管我的身份那麼卑微。

但那天,在我被威娜安小姐責罰時,她卻站了出來為我挨了兩個耳光,當時我很難受,那樣一個單純的她怎麼能忍受這樣的欺辱…可是我錯了,她不需要別人的扶助,那時的她顯得異常勇敢和堅決,將威娜安小姐駁得無法回辯。

所謂尊卑,所謂尊重,這些我們從不曾想過的問題在她的口中吐出後就像重彈一樣衝擊著我們的心靈,那一刻,我好像有種錯覺,感覺她的身上有一種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氣質,那樣的自信和驕傲與整個王宮都顯得格格不入。

最後威娜安小姐還是敗了,削掉了女爵頭銜的她看起來那樣悽楚無助,而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感覺…心中漫起了酸苦,我想請月岑去幫她向王子殿下求個情,但我的話被她打斷了,她當時冰冷的眼神讓我的心驀然痛了下,我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沒有我想的那麼瞭解她。

臨走時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威娜安小姐,她已經停止了哭泣,那雙棕色的漂亮眼睛恨恨地看著我們,讓我渾身一陣顫慄,作為曾經高高在上的貴族小姐,我知道她該有多麼恨我們。

但,月岑,我並不怪你的淡漠,因為我知道你是想保護自己,並保護我。

***

手中拿著那個裝有水晶鞋的盒子,我的心又開始難受起來,如果一切能夠重新來過,我寧願沒有那場舞會,只要月岑不消失。

還記得那天她神秘兮兮地將我帶到雜物室,將幾個大盒子塞給了我,並告訴我在假面舞會上我將會同王子殿下共舞的好消息,當時我覺得整個身體內的血液都快要沸騰起來一般,不住地拉著她的手問她:「真的嗎?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和王子殿下跳舞了嗎?」

「當然是真的,辛德瑞拉,只可惜你必須得戴著面具,而且儘量要少說話,因為我們得互換身份。」她好像還有點惋惜地說。

「不!月岑,這樣已經足夠了!」是的,只要能與殿下跳舞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奇跡了,看著那套漂亮的禮服,還有那雙晶瑩剔透的水晶鞋,我的心中不禁又湧起一絲歉疚:「可是月岑,這些原本應該是屬於你的,同王子殿下跳舞的人也應該是你……」

「呵呵…你也知道的,辛德瑞拉,我的舞跳得那麼爛會毀掉王子殿下的完美形象的,再說…這些東西註定就是你的…」月岑笑著說道,並將臉稍稍別開,隱在了夕陽斜射的陰影裡,但是…我怎麼總覺得她笑著的聲音裡卻帶著難言的憂傷。

可興奮和激動很快覆蓋了那短暫的疑惑,我強壓下心中的緊張終於步入了那夢想中的輝煌大禮堂。

但舞會開始很久了王子殿下也沒有來,我不得不選擇一個偏僻的角落靜靜等待,也許是這身衣著太引人注目,不斷地有男士來到我的面前邀舞,又不斷被我拒絕,因為我的心中只有那一人,今夜也只為了那一人。

十點多的時候,他終於出現了,我一眼就認出了他,不是因為旁人的行禮高呼,而是因為在這個世上沒有人能將白色的衣服穿得如此風華絕代,也沒有人的金髮能耀眼得如同那漫天的陽光,更沒有人的藍色眼眸可以比他更清澈和溫柔…我知道他是王子,是我最深愛的王子殿下…

「這位美麗的小姐,希望我能有這個榮幸可以請你跳一支舞。」他輕輕牽起我的手,聲音溫潤而優雅。

那一瞬,我忘了我是後殿卑微的小女僕,也忘了自己是同月岑交換了身份,我只覺得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凝固該有多好,如果這首舞曲能有一生那麼漫長該多好……

我完全沉醉在王子殿下溫柔如水的目光中,在金碧輝煌的禮堂中央,在眾人驚歎的聲音裡,我的身體已經由不得自己做主,歡快,深情地與王子殿下舞動,旋轉……

可這一切如此短暫,一曲結束後,王子殿下便將我帶到了禮堂外,在薄霧般的月光中,他摘下面具揚起迷幻的微笑,然後說道:「你不是月岑。」

當時的我幾乎懵了,驚慌地跪下來:「殿下恕罪,我叫辛德瑞拉,是後殿的女僕……」

「這又是她的主意是麼?」王子殿下依舊溫柔地微笑著,將我扶了起來。

「不,殿下,近侍大人是想幫我…求殿下不要怪她,您要懲罰就懲罰我吧!」如果因為這一切而連累了月岑,那我一定會自責死的。

「你不必為她辯解了,她啊,鬼主意太多,這次我非要好好管制下不可。」口中說著嚴厲的話語,但我分明從殿下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寵溺的意味…

難道說,殿下對月岑…

「那麼,辛德瑞拉,告訴我她現在在哪裡。」殿下突然問我。

「回王子殿下,近侍大人在後殿臺階旁的雜物室……」知道已經無法隱瞞,我不得不如實回答,而殿下沒有聽我說完就轉身離開,徑直朝後殿疾步走去。

他的速度真的好快,我拎著裙擺使勁追著他的背影卻還是慢了好多,當我趕到那去的時候,竟然發現月岑正同一個黑衣的男子站在高高的臺階上,而殿下已經趕到了場,靜靜地看著她們。

對不起啊…月岑,我看向月岑,心中湧起滿滿的歉意,而她似乎一切已經了然,一臉的無奈。

然而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了我的意料,王子殿下同那個黑衣男子劇烈爭執,月岑掙扎出那人的鉗制奔向殿下時居然…消失了……

就那樣,在如水的月色下,她的身體愈加透明,直至完全消失……那一刻,我的心仿佛停止了跳動,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岑消失了,毫無預兆地,她消失了……

無法接受的不僅是我,還有王子殿下,我從未見到過他那樣失態,無神地跪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四周,渾身顫抖…當時我真的好心痛,可我什麼也不能做,甚至都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他…

如果可以,我情願消失的那個人是我!

***

「又在發呆麼,月岑。」溫潤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我回過頭,看到裹著浴袍的王子殿下正一臉淡淡的微笑。

「殿下,我是辛德瑞拉。」低下頭行禮,我靜靜回答。

自從月岑消失後,我便頂替了她的位置,成為了王子殿下的近侍,但與一般近侍不同的是,我不能出入殿下的浴室,只負責照顧他的日常起居…我知道這一切都是緣于月岑,因為自從我搬進殿下寢室的這幾天,他無數次地將我誤認為了她。

「啊…抱歉,你們的背影太像了。」藍色的眼眸中漫起憂傷,殿下疲憊地笑了笑。

心中又是一痛,我覺得鼻頭發酸,簡直要哭出來…我突然想如果我真和月岑長得一樣該多好,這樣殿下就可以理所當然地將我當做她的替身,至少不會這樣傷心了吧…

「跟我說說她的事吧。」床榻上的殿下此刻懷中抱著一個枕頭,聲音輕輕淡淡。

「是,殿下。」我走上前,開始慢慢敘述一些與月岑之間的細微瑣事,殿下安靜地聽著,嘴角揚起迷人的弧度。

這是每日的必修課,殿下在睡覺前總要聽一些關於月岑的事,可我同月岑的相處也只有短短一個多星期,所說的事情還真是不多,可即使是重複的,殿下也會認真地聽著,就好從未聽過一樣。

其實,他僅僅是需要一種幻想的感覺而已…

「……當時月岑問我,用蘋果和桔子打頭哪個會比較痛,我說是蘋果,因為蘋果比較硬,月岑說不對,然後我又說那就是桔子了,月岑還是說不對,於是我就很不解了,結果她卻告訴我,當然是頭比較痛了!」想起曾經的一個小插曲,我如實地敘述著。

王子殿下愣了兩秒,然後開懷笑了起來,眼睛稍稍眯起,湛藍的眸子清澈異常:「哈…這個丫頭最喜歡問這些奇怪的問題了,總是將人套進一個不一樣的思維裡,也只有她想得出來……」

燭火輕輕跳動,將殿下的臉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的笑聲漸漸停止,而我卻看到他眼底的憂傷卻越來越濃。

「辛德瑞拉…」他輕輕地說,將下巴貼在懷中的枕頭上,像一個孤單的孩子,「月岑,她應該是天上的精靈吧,是聖神身邊調皮的小精靈,偷偷地溜出來掉到了我身邊,帶給了我那些歡樂和久違的溫暖……但我竟然不知道珍惜,讓她受了委屈,又曾動搖要將她送給黑黯…她對我失望了吧,所以消失了,所以她回到天上去了,如果,我說我後悔了,她還會回來嗎?」

心口一陣陣疼痛,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殿下的話,更不知道該怎樣去安慰她,面對這樣的殿下,連謊言我都不忍心說出來。

那麼,月岑,你聽到殿下說的話了嗎?如果你真的是天上的精靈,如果你真的有喜歡過殿下,那麼你能忍受他現在這樣痛苦嗎?

你會回來嗎?

明月無聲,天空沉寂得仿若心底的空洞。

我原以為一切會就此終歸走向平淡,有一天殿下會忘了月岑吧……然而還沒等我們緩過神來,一個可怕的消息頓時在宮殿裡炸開。

「黯玥國的軍隊突然侵襲了南境的蘇埃底城,我國的軍隊根本沒有反抗的力量,他們正不斷向都城進軍啊!」

……

聖曆一三七二年夏天,黯玥國正式向羅明國發動戰爭。

理由是,羅明國王儲光銘殿下誘拐了黑黯王子的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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