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的日子因為有了木窮和墨言,漸漸有了生氣。木窮是個寵壞了的殿下,墨言是個驕傲的小鳳主。常常落鳳宮裡,兩個人吵的不可開交又生動有趣。我漸漸喜歡上這感覺,一種特別的友誼悄悄滋生在心底。
那些日子,我們常常結伴而行,墨言帶我偷偷溜出宮門,遊走在鳳鳴都城裡最有趣的地方,
那些特別的食物,那些特別的風景,那些不同6國的民俗。木窮偷偷帶我去過無數次楓葉林,在入冬之前,在紅葉未落光之前,那是我與他最愛去的地方。
他常常帶著我躍上樹梢,與我瑣碎的念叨,說他滄海王朝曾經的輝煌,說他無比厭惡的權利勾心鬥角,說他國家屈辱不甘的戰敗原因。有時候,忽然的寒冷也會讓他解下黑色的外氅披在我身上,那時候他就會壞笑著說,要是把你凍壞了就沒有人陪我了。
有時候他也會安靜下來,與我並排靠坐在一棵楓樹幹下,看落葉飄過眼前,任斑駁的光影灑在身邊,直到昏昏欲睡,載到在我肩膀……
我總是安靜的跟隨著他們的步伐,無論是墨言帶我去宮外的天地,還是與木窮漫步在紅葉間,
仿佛只有呆在他們身邊,才能讓我覺得活著的美好。
那時我還不知道,當時這些的美好終將成了日後我淒涼命運的參照……
入冬的時候,我的身體已經大好,鳳紫萱特意允許我到文館與墨言他們幾個小鳳主一起學習。
那時,我聽說,印加的神秘祭祀成了文館的館相,專門教習未來的鳳主。
這實在是很奇怪。因為7國人人都知道印加祭祀是獨立的存在,他們是神祗直接的選民。他們預知禍福吉凶,洞悉世事走向,他們有著絕不外傳的秘術,有著匪夷所思的神力。雖然他們生在印加,但確為7國尊敬。雖然他們天生優越,確絕不為一國享有,一主臣服。傳說他們的祖先曾與神祗立下契約,保護天下蒼生為己任,絕不用自己所擁有的異術為禍人間,否則將沉淪苦海。
所以我奇怪,這人身為印加的祭祀確甘願屈居文館,成了教書的先生。不只我奇怪,王宮裡每一個人提起這個新來的館相,都帶著難以言表的疑惑與震驚。前者我理解,後者則聽墨言說,是因為這新來的館相無與倫比的風姿。
她在說這話的時候,我還想像不出來,一個人該有著怎樣的姿容才能讓人人提起時都面露震驚。甚至就連墨言那樣美麗的人物都唏噓不已。直到那一日我踏進空曠清明的文館,看見他在衣袂飄飄的一群嬌美侍女簇擁下出現在我面前,我才明白,什麼叫無與倫比。
那一日,冬日的暖陽格外明媚,天地間光明無比。我從落鳳宮走向文館一路有墨言相隨。
我穿著素白雍容的狐裘,墨言一身火紅的外氅,她像個精靈一樣在我身邊雀躍,為我講述新來的館相種種不凡的氣質。就像講述遙遠的傳說虛無的神靈。我淺笑,為她孩子氣的天真和誇張的表情。直到走到王宮西南的文館,她才又變成驕傲威儀的小鳳主。
我們進入空曠清明的大殿,那裡一方朱紅宴台邊已坐著我不陌生的另外兩個小鳳主,狷白的輕紗帷幔垂在大殿鳳鳴柱之間,有悠揚婉轉的古琴音從殿上傳來。
墨言輕笑,說這是他最愛的一首曲子,叫清心訣。
一方帷幕遮住了殿上彈琴人的容顏,我靜悄悄的聽著如天籟之音的琴聲,一時間居然感覺內心清澈無比。就此沉迷。
曲畢,四散嬌美的侍女將帷幕緩緩挑起,刹那間大殿輝煌無比。
他緩緩起身,走下臺階,逶迤的寬大外氅包裹著他修長的身體,比星辰還要璀璨的眼眸氤氳瀲灩深邃無比。那祭祀標誌性的一頭銀色長髮順服的下垂,單耳飄逸的一隻小巧的純白羽毛風情無比。他就那樣帶著絕世的慵懶與優雅,帶著稀世的容顏與身姿,向我走來。
他站在我面前,唇角有魅惑的笑容,輕輕說,我在等你。
刹那間大殿變的鴉雀無聲,每個人都震驚的看著我,那一刻我自己也為之迷惑。
那天之後,我記住了他的名字,暮雲非,他喚我為小月。
那天之後,鳳鳴王宮有了特別的氛圍,姨母與外婆看我時,眼神更顯深邃。
這又是一段難解的離奇。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在這鳳鳴等我,更不知道等我要做什麼,他只告訴我,今生,都會與我在一起。
命運的轉折從來毫無預兆,將我打的措手不及。我對前路越來越惶恐,甚至開始想躲避。
我開始以身體為藉口不去參加學習,我開始失眠,總在夜深人靜時躍上宮殿上方仰望無盡星空徹夜難眠。我開始懷念,想念我死去的母后以及手足般的玉燕,我開始消沉,甚至就連木窮和墨言都不想多見。
我多麼想平凡的生活在7國之間,我多麼想不在有陰謀詭譎。
直到鳳紫萱來看我,帶著慈悲的表像不容侵犯的威嚴告訴我,暮雲非要求成為我的男羽,做我身邊的侍寵。我震驚想拒絕,她確摸著我額心的紅葉說,有了神的眷顧是我鳳鳴的榮耀。我淒然的笑,了然我母后無奈的背後。忽然又想起古格未實現的夢想,隱居深處。
暮雲非就這樣到了我的身邊。
他魅惑風情的叫我小月,常常在我晨間未清醒時,趴在我的身邊。我尷尬難堪,確難以躲避。他傳說般神秘和浪子般多情是天生的大眾情人,女人的福利,沒有一個女人能將他的心收留,確註定成為女人的癡迷。唯有我躲避不及。
因為我知道他和紫陽一樣,註定在亂世中有迷離血腥的故事,那些紛爭是我從不想碰觸的感傷,從始至終,我只想安謐的陪著自己所愛的人地老天荒。
日子緩慢的流水似般過往,墨言依舊常常來看我,帶著揶揄的調笑與真切的關心。我聽她說自從暮雲非到我身旁,木窮越發沒有了遮攔,叛逆的讓她心慌。即便我的姨母如何驕傲,仁慈總歸有個限度。木窮這樣,確實叫人擔心。
所以,在我生辰那一天,我約他在楓樹林見面。
冬季的楓樹林,凋零的落葉,乾枯淒涼的鋪滿一地,只有零星的紅色葉片搖搖欲墜在枝間。
我靠在樹幹上,閉目回憶第一次見他時固執的表情,耳際就聽見他冷淡的語言,他說,月清青鶴約我來此有何事?
疏離的語言將我滿心的擔憂堵在胸間。
我難言的凝視面前依舊英氣叛逆的容顏,他嘴角挑起不屑,躍上樹梢沉聲說,無話可說麼?還是想看我如何對鳳鳴成服?
我仰視著他,陽光刺目,背影裡那頭捲曲的紅發如跳動的火焰,英氣的面龐有王者的風度。我說,木窮,只有你活著回到滄海,才有機會。不要再挑釁鳳主的威儀,那會萬劫不復。
木窮淡漠的冷笑,他說,回到滄海又怎樣,繼續勾心鬥角?老妖婆不殺我,只不過是炫耀她戰勝國的寬容與禮儀,我確偏偏不做這棋子不被他所用,我要7國人人都知道,鳳鳴的女人,是惡毒卑鄙的婦人。鳳鳴的君主,是狹隘卑鄙的小人。
我不安的低頭,為相似的命運感到擔憂。
抬起頭,木窮已經帶著淡淡的憤怒站在我身邊,他說,我做的挑釁還不夠,不如你來幫我,你是他們最看重的存在,現在更是鳳鳴的榮耀,對你下手,他們該是何等憤怒?
我後退,被那陌生冷酷的氣勢所震動,確被他攬進懷中,封住嘴唇。
有零星的紅葉飄過眼前,近在咫尺的濃密睫毛中有著憤怒的眼眸,雖然我瞭解他內心的憤怒,但確無法承受粗暴輕薄的痛苦。我伸出手,響亮的一記耳光落在他的臉上。
我轉身想逃離這不堪的記憶,和陌生的木窮。
手掌驀地被握住,轉圈的弧度讓裙擺飄逸的舞動,時間仿佛靜止,那一刻固執的持續了很久。
我的心驟然跳動。
轉頭,看見他不肯低下認錯的驕傲頭顱,還有臉頰清晰的手指紅痕。我說,木窮,我不怪你,我懂你的憤怒,可是,請不要在讓我們為你擔心。答應我,好好的活下去。
木窮明亮的眼眸裡忽然有了落寞,輕輕將我帶入懷中,我聞見楓葉的味道,還有少年的青春。
他在我耳邊躊躇的說,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王后。
那一刻,我就像所有沉淪愛情的少女聽見心上人求婚般心跳加快。
不等我回答,他又自問自答,喂,我滄海地大物博,本殿下英俊瀟灑,還有什麼可猶豫,難道是舍不下你宮裡那不男不女?
一番話化解了我的尷尬,好笑的抬頭,對上他不滿的眼眸。這才是我認識的木窮啊,小小的叛逆,明朗快活的天性,正是如此,被黑暗附身的木窮叫人更為心疼。
忍不住歎息,扶上他的臉頰,我問,疼嗎?
他誇張的叫喊,疼死了,比那小野雞的力氣都大。
我開懷的笑起來,和他在一起,總有這樣的魔力。
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我才覺得有平等的氣息。那種不設防的溫情,自在的交往。叫我敞開心扉同時沉迷。
他見我沉默又固執的糾纏剛剛的問題,忽然記起自己的生日,笑著說,今天我的生辰。
他愕然,又開懷的笑起,淺淺一吻落在我眉間,伸手揉亂我的髮髻說,我的王后又老了一歲。
那種相濡以沫的感覺深深觸動我的心,我歎息忐忑問,可不可以不做王,可不可以陪我流浪。
忽然害怕希望落空般後悔的躲藏在他胸腔,確聽見他輕笑堅定的說,好。我本就不想做王,有你在我身邊,一起看夕陽西下,兒女繞膝,亂世紅塵,多麼逍遙自在。
一瞬間,淚流滿面,多年的夙願終於有人明白,漂泊不安的靈魂終於有人接納。那一刻,仿佛前路不在坎坷,命運也不再多桀,我抬起頭,迷蒙著雙眼,發自內心的說,謝謝你,木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