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緣起 Chapter 08-{舊事故人暗傷眸}

「不……不……夕顏！」雪洢猛然坐起，額頭上已是冷汗涔涔。

天已經亮了，窗外的草葉上掛著新露，空氣潔淨得清涼。

急促的呼吸逐漸緩和了，雪洢撫了撫胸口：「原來是個夢啊……」

可是那個夢……好真實。

「必須告訴他，我怕……」雪洢將臉埋在掌心裡，渾身微微顫抖起來，「我怕我真的……真的成為殺人的傀儡。」

*

「您找我有什麼事？」夕顏走進桃明頂上的頂樓裡，蘇老爺正端著一隻茶杯倚窗遠望。

半晌，蘇老爺方才回過神來：「昨天……你帶回來的那個孩子……」

「哦，是我兩次救了她，見她無家可歸才暫時帶回來麻煩您的。」夕顏略帶歉意地笑道。

「這倒是無所謂，反正蘇家夠大的，添些人還熱鬧些。更何況將來都是一家人，沒什麼麻煩不麻煩的。」蘇老爺笑著搖搖頭，放下了手中的茶盞。

夕顏聽說，神色變了變，一雙美麗不可方物的眸子裡神情複雜。

「那個孩子叫什麼名字？」頓了頓，蘇老爺將話題轉了回來。

「林雪洢。」

「姓林？」蘇老爺的眼中閃過了一絲特殊的神色。

夕顏點點頭：「是的。」

「她無家可歸確實很可憐，我也完全有能力收留她，只是……」蘇老爺微微蹙眉，「那個孩子……不祥啊。」

劍眉一軒，夕顏道：「不祥？」

「是的，不祥。」蘇老爺看著夕顏，冷冷回答，「特別是對你我來說，‘水’。」

夕顏一震：「你……」

蘇老爺聽說，笑道：「想不到我如今竟衰弱到這步田地了？連‘水’都無法察覺——我就是‘土’。」

「‘土’！？」夕顏不禁後退一步，不知是震驚還是恐慌。

「‘水’，那個叫林雪洢的孩子你必須帶走。」蘇老爺十分認真地說著，將目光轉向了窗外，「我真的是越來越擔心了，最近他的氣息越來越重，我怕如果他回來，我的力量恐怕再無法與他抗衡了——而且我越來越懷疑，他就在鳳翥郡的彼端，默默等待著復仇。」

「是‘風’麼？」作為四大元素之一，他並不是不清楚幾年前那場戰爭——「風」和「土」大戰於帝都，那時的天是那麼灰暗，狂風大作、地動山搖。帝都百姓死傷無數，眾多房屋樓宇化作廢墟……場面之慘烈，直到現在人們都清楚地記得那場「天災」。

那也承載了他太多的痛苦與悔恨。那時的他還無法駕馭如此強大的「水」之力量，眼睜睜看著那場發生在他眼前的毀滅。零離、雨真，還有……玉姬。

我是個罪人。——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就這樣在痛苦中煎熬著、掙扎著，痛不欲生。

「是的。」蘇老爺輕輕歎息著，「那時我真是太輕狂了啊……明明就和他的脾氣犯沖，還不顧後果地去與他對抗——我真是個罪人呵。」

夕顏猛然抬頭，用難以置信的目光望著蘇老爺。

蘇老爺走到夕顏面前，拍著他的肩膀，輕聲：「好了，話說回來——那個孩子必須走，她實在是個不祥的人，況且她的身上已經透出了他的氣息。」

夕顏剛欲張口，門外卻傳來了一聲輕響。

「誰！？」夕顏和蘇老爺同時回頭，警惕起來。

然後是漸遠的跑步聲，夾雜著女子輕微的抽泣聲。

那個轉身，一個水綠色的裙角就那樣無情的在門前飄動，一恍而過。

*

門被狠狠推開了，重重拍在了牆上，隨即彈回來，再次重重地合上。

雪洢奔到牆角，環抱雙膝抽泣起來。

本以為、他會幫助她擺脫惡夢的；本以為、他會微笑著對她說「別擔心」的；本以為……為什麼、為什麼這世上的每一個人都要背叛她！

「哈！因為我不祥？」雪洢抬頭，佈滿淚痕的面頰上露出了刻毒的冷笑。

「你看到了？你註定得不到愛。」心底的聲音再度響起，冰冷地撕扯著她心中僅存的一點點自尊與信念。

「你給我閉嘴！」似乎忘記了恐懼，雪洢恨恨道。

「這個世上還沒幾個人敢對我這樣說呢。」那個聲音冰冷而傲慢，「你——是我的傀儡。」

仿佛被擊到了痛處，雪洢埋頭不作聲了。

「殺了他吧。」那個聲音再度響起，帶著無盡的魅惑。

「好……好。」再也禁不住心中那種蠢蠢欲動的感覺了，雪洢木然點頭。

——就像個傀儡。

雙眸漸漸變成了暗紫色，詭異而妖冶。

*

「雪洢！」夕顏推門闖入，環顧四周。

「你來了啊……」雪洢端坐在床沿，緩緩抬頭，紫色的眸子裡是一種不同于常人的色彩。

那不是雪洢！

很快意識到了這點，夕顏冷冷道：「你是誰？」

「不愧是‘水’啊，一下子就看出我不是她了。」「雪洢」笑了起來，帶著欣賞的神色。

「‘風’……？」夕顏試探性地換了一聲。

「想不到你還認得我。」「雪洢」起身，走到夕顏身側，「玉姬她……過得好麼？」

夕顏面色鐵青，似是憤怒：「你明明知道她幾年前就死了的。」

「呵、呵呵……」水綠色的繡鞋在冰冷的地面上來回踱著，裙擺無風自動，「是啊，她幾年前就死了，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

「想為她報仇麼？」夕顏抬手，掌中逐漸沁出水來，凝成一把透明的無色長劍。

「弑水劍？看來你現在很強啊。」「雪洢」看著夕顏手中的長劍微笑起來，「其實我不想殺你，因為玉姬她是愛你的啊。可是，你記得她說過的話麼？她始終是個倔強的丫頭啊，什麼都要爭到底，就像她無法得到你的心就會毀掉你的全部一樣——這是她最可愛的地方呢……不過，我還是要殺了你，因為你奪走了我可愛的玉姬。」

「你就這麼肯定你能殺得了我？」夕顏挑眉，冷冷地看著她。

「當然不肯定——或者說以我現在操控的傀儡完全不可能與你對抗。」「雪洢」走到銅鏡前，打量著鏡中的美麗女子，「可是她很像玉姬，不是麼？」

夕顏側頭，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我會將她的神志還給她的，我要讓你看著另一個‘玉姬’……毀滅。」

「住手！她完全不像玉姬。」夕顏舉劍，直指「雪洢」的咽喉。

「別忘了這個身體是誰的。」「雪洢」冷冷警告，「她是不像，但那是現在。我會讓你看到的，另一個真正的‘玉姬’！」

眸中的深紫色漸漸退去，恢復了原先的幽黑。

「去吧，去殺了他……我的傀儡。」那個聲音冷冷響起，在兩人逐漸縮短的距離間徘徊。

「不、不要……」淚水在女子軟玉般的面頰上肆虐著，「我喜歡……我喜歡他。我做不、做不到……」

而那雙玉手，卻漸漸攀上了他的脖頸，指尖微微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