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緣起 Chapter 05-{還記流火冷清秋}

火！到處都是、到處都是火……

橘紅色的妖魅跳耀著，慢慢地走進了她小小的房間裡，窗戶、門外都是它的身影，一點點舔噬著，蔓延著。——然後，它對著她笑了，笑得很詭異。

「夕顏哥哥！夕顏哥哥！」她撲到房間對面的檀木窗子前，拼命嘶吼著，如同困頓的小獸，「夕顏哥哥！救救雨真！救救雨真！」

淚水漫溢著，濕潤了烏亮的大眼睛，在水蜜桃般柔嫩圓潤的面頰上肆意地蔓延著，使得曾經不可一世的小公主如今是這樣的狼狽。淚水——那是當時的她唯一擁有的東西，唯一像水一樣的東西，只是比純澈的水鹹澀些，卻因參雜了絕望而苦不堪言。

可是熾熱的火越來越近，像拖著紅色衣裙的妖女，毫不留情地將那接二連三滾落的淚珠烘烤，一點點將她奪取。它爬到了她的裙角，和蜜色的紗裙交融著。小小的身影在火海中顯得突兀而孤寂，像拔地而起的火娃娃。

父皇、母后……還有夕顏哥哥，你們為什麼不來……為什麼要扔下雨真？雨真是個好孩子，雨真聽話！雨真以後一定好好學習針線、好好背書……求求你們，救我……

然後，火牆阻隔了她的視線，只讓她感到窒息和無助……

隱約間，一個俊秀的白色身影朝她急奔而來——那麼近，卻那麼遙遠。

夕顏……哥哥？

*

「雨真？雨真！」一個俊朗的聲音劃破了被烈火染紅的夜。

——那不是夕顏的聲音！他是誰！？

「啊！」猛然間睜開眼——依舊是個夜晚，只不見那漫天的大火和輕靈的身形。

零離握住了那只緊攥他袖口的手，舒了口氣：「你終於醒了……」

「零離！」雨真看著眼前長身玉立的藍衣青年，淚水決堤，「火！又是火！零離，我又夢到它了，它要燒死我了……怎麼辦、怎麼辦！」

零離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抱住了雨真。

她還是那麼單薄啊……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對不起……」零離歎息著，將神情愧疚的臉埋入雨真瀑布般漆黑的長髮裡，「都是我的錯啊……」

雨真抬頭，用力搖晃著零離：「那天是夕顏救的我，對不對？是他救了我的，我看到的！白色的衣服……那明明就是他啊，對不對，零離！？」

「對！對！」零離大聲肯定著，努力安撫懷中如同受驚小鹿般的女子。

雨真，如果知道答案的你會傷心，那我絕對、絕對不會告訴你。

因為有的時候，迷茫反而會使人堅強。

*

身上漸漸暖和了，肚子卻不知趣地「咕咕」叫個不停。

「你醒了？很餓吧？」

又是那個聲音！和記憶裡鈴蘭花田中那個微笑的聲音交疊，織成了那張俊秀的面龐。

雪洢猛地坐起，定定地看著一旁「劈劈啪啪」燒著幹硬樹枝的火堆：「夕顏？」

「嗯？」夕顏回頭，火光在雪白的衣衫上流動著，像一團久久不願融化的白雪。

雪洢頓了頓，聲音有些僵硬：「又是你救了我啊……」

「是啊，」夕顏微笑起來，如陽光般溫暖，「我走到柳樹林裡的時候看到你躺在一棵柳樹下，雨下得太大，你又昏迷不醒，我就把你帶到這兒了——你怎麼會在那裡的？」

「呃？我？」雪洢怔住，訥訥，「我……」

雪洢囁嚅著，氣氛有些尷尬。

夕顏急忙岔開話題：「你一定餓了，吃吧。」繼而將手裡烤得焦黃的魚遞了過去。

「嗯，謝謝。」雖然餓極了，但雪洢仍然小心地吃著，忽一眼瞥見火堆旁的夕顏，那俊美的容貌只讓她感到一陣眩暈：一定……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的吧？

金色的火光將原本就不大的破廟每一個角落都照得清晰起來，夕顏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火堆，美麗不可方物的眸子裡神色不斷變化著，顯得心事重重。手中的樹枝有意無意地撥弄著火堆中漆黑的灰燼，漸漸燃了起來。

「小心！」扔下手中的食物，雪洢急忙上前想要阻止順著樹枝爬上來的火苗。

然，蠢蠢欲動的火苗卻在距夕顏手指不到一寸的地方，被不知從何而來的水珠澆熄。

「咦？」突如其來的變化，讓雪洢有些不知所措。

夕顏回過神來，微笑道：「哦，對不起。我再去捉魚給你烤好了，你等一下——」

話音未落，雪白的袖子卻被扯住：「不……不用了。」雪洢低下頭，飛紅了臉。

「哦……」夕顏木然地點點頭，有些失神。

「剛才那火怎麼……」雪洢指了指夕顏手中燒得只剩下半截的樹枝問。

夕顏低頭看了看樹枝，轉而神秘兮兮地笑了起來：「給你看一樣東西。」說著，伸出手來，掌心平舉。

「嗯？」雪洢好奇地湊上去，欲一探究竟。恍然間，便怔住了——他的手白淨而有力，腕骨很細，指骨修長，美麗而優雅。

倏然，掌心湧出一股細流來。

「啊……」被突如其來的情況嚇了一跳，雪洢不由得朝後退去。

「哎呀，嚇到你了？」收起手中的細流，夕顏有些抱歉地說。

「不、不是，」雪洢搖搖頭，目光仍然凝聚在夕顏的手上，「只是覺得很奇怪，怎麼會……」

夕顏笑了笑，隨即解釋道：「這只是四大元素中的水屬性罷了。」

「水屬性？」

「是的，水屬性。」夕顏張開手心，默默注視著那一股細流，神情複雜，「四大元素啊……很強大的力量，而我們，不過是它們在凡世的一種存在罷了。究竟……是誰在駕馭著誰呢？」

雪洢怔怔地望著夕顏，忽然感到悲哀起來：「可是，我連觸碰這樣力量的機會都沒有。」

夕顏轉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她，近乎歎息道：「其實有的時候，擁有一種力量並不是一件好事，特別是——很強大的力量。」

「不，你不明白……」雪洢低頭，渾身怕冷似的劇烈顫抖起來，溫熱的淚水落在了夕顏的手心裡，「你不明白，擁有如此力量的你，怎麼會明白毫無力量的我所承受的苦呢？」

「你也不明白。」夕顏抬手，細流早已消失，只留下淚水四濺的痕跡。

其實，我們誰都不瞭解誰。

——不是麼？

*

黑暗的大殿裡，墨色的薄紗帳幕翻湧著。

同樣黑暗的衣袂無風自動。玉座上的人笑了，詭異而妖冶。

「水」和「火」都來了呢……

那麼「土」，你又在哪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