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緣起 Chapter 02-{劍斷如何情不休}

出城有一段距離了，堅實的黃土小徑穿過茂密柳樹林，逐漸變得寬闊，成了厚重的銀灰色玄武岩大道，透著奢華的氣息。

水綠色精緻的繡鞋停了下來。

雪洢抬頭，看了看巨大的朱紅色匾額上「林家莊」的金色大字，一時間有些恍然，似乎又回到了錦夢雲欄中那段噩夢般的日子。原來自己的家竟然與錦夢雲欄是那麼的相似——富貴？權勢？哈……真是蝕骨的東西呢。可是她明白，如果沒有這些東西，恐怕她連自己的命運都無法自如掌控。

雕刻著繁複花紋的鍍金門環被面目猙獰的獸頭銜著，沉重而硌手。雪洢抬手按在門環上，冷硬的門環與朱紅色的大門相撞，發出了沉悶的響聲。

「來了來了！誰呀……真是煩人……」門內的看守喋喋不休地抱怨著前去開門。

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看守打著哈欠道：「誰呀……」

「我回來了。」悅耳卻冰冷的女聲響起，打碎了看守所有的疑問。

「七……七小姐！」看守一驚，一個趔趄跌坐在地上，卻急忙連滾帶爬地朝院內跑去，不知是驚是喜，「老爺！老爺！七小姐……七小姐回來了！」

*

「真是慢啊……青霖怎麼還沒趕上來？」夕顏在繁華的朱雀大街上慢慢地前行，有些慵懶地看著四周，「都接近正午了啊……」

「唉，真是厲害啊……」

「是啊是啊，我看那些人是沒指望了，那小姐也忒厲害了點兒！」

「嘿！別是嫁不出去了吧？」

「胡說什麼呢！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啊？人家蘇小姐無論相貌、家世，哪樣不是頂尖兒的？我看除了柳閣林家，再無人能與桃源蘇氏相比了！更何況是蘇家的千金。」

「唉……說得也是啊。」

……

夕顏默默地看著人群議論紛紛地走過，宛然一笑：「有趣。」

*

「誰還要來？」女子手持烏紫長劍，居高臨下地看著台下議論紛紛的眾人，滿含輕蔑。

「小漫，下手別那樣狠啊，都傷了好幾位公子了。」墨綠衣著的中年人站在高臺上，無奈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寶貝女兒，又贊又歎。

「爹！我說過了我還不想嫁人，幹嗎這麼著急！」秀麗的娥眉微蹙，惹得台下騷動起來，這樣美麗的女子，恐怕世間再沒有誰能與之媲美了吧？

日照當頭，映著女子光潔白皙的額頭上嵌著的淺色桃紅寶石和冷銳的目光，熠熠生輝。白色的長衣廣袖罩著桃紅碎花的薄紗外袍，無風自動，如同迷蒙的桃花煙霧繚繞著女子曼妙的身姿，如仙子般帶著高貴的氣息。

「而今你年已及笄，是出嫁的時候了。爹只是想找個優秀的年輕人，好值得你託付終身啊。」中年人微笑勸解。

女子持劍揚眉：「可是你瞧——都是些只會裝模作樣的飯桶。」

「哎呀，這麼說就不對了吧？」清朗的男聲傳來，將灼熱的陽光打散，使人頓感清涼。

「誰！？」女子警惕起來，抽出了泛著寒光的劍。

「我。」夕顏從房檐上掠下，展開了白玉摺扇，一襲雪衣白得耀眼，「有何賜教？」

「噢——」女子將劍收起，狡黠地笑了，「原來是你。」

「嗯？不會吧？我們沒有見過面啊。」夕顏有些莫名其妙。

女子笑了起來，如冰釋的春水，卻滿含嘲諷：「看你的裝束就知道是那種只會耍嘴卻最沒有本事的貴公子，這樣的人本姑娘見了不止一次了。」

「哦？」夕顏微笑了起來，溫柔如陽光，「真是個鬼丫頭！可是你也太不會看人了，本少爺可不是那種人哦！」

女子撅起了小嘴，不服：「哼！我才不信！竟然敢叫本姑娘‘鬼丫頭’，看本姑娘怎麼收拾你！」言畢，拔劍便刺。

「喂！這可不能怪我呀！我又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怎麼稱呼你？」夕顏不緊不慢地側頭躲過那一劍，揚扇將劍打回，「我看叫你野丫頭好了，來不來就刺人。」

「你聽好了，本姑娘名叫蘇茹漫！」話音未落，又是一劍。

夕顏飛身躍起，笑道：「鬼丫頭，欠火候哦！」

「你！……」茹漫點足，轉眼間來到了夕顏身前，二人懸在空中，「讓你嘗嘗本姑娘的厲害！」言畢，直向夕顏胸口刺去。

轉眼間，那劍一寸寸在夕顏的胸前縮短！

「啊！出人命啦！救人啊！」

「只可惜了這麼個俊俏的小夥子……」

台下一片譁然。高臺上的蘇老爺微笑不語。

「哎呀，真是危險的鬼丫頭呢！」夕顏狡黠一笑，輕輕落下，如同一片白雪。

茹漫一驚：「你……你……」

「喏，都還給你。」夕顏張開手，露出了微沾著一點鮮血的長劍碎片。

——那樣短的時間內，竟然用手指將長劍寸寸夾碎而使對手毫無知覺！

刹那間，台下掌聲雷動。

「我……我輸了……」手中殘留的劍柄錚然跌落，茹漫喃喃著頹然倒下，似是瞬間枯萎的桃花。

「喂！鬼丫頭！」夕顏急忙上前扶住她，而懷中的人卻早已失去知覺。

「恭喜，你贏了。」墨綠色的長袍悄然來到夕顏身前，蘇老爺微笑道，「小女自幼身體孱弱，因習武而有所好轉，今日久戰於烈日之下，已臻其體力的極限，但終於找到了好的歸宿，老夫心滿意足了！」

夕顏聽得一頭霧水：「什麼恭喜？什麼好的歸宿？」

蘇老爺看著夕顏，半含囑託半含命令道：「今日小女比武招親——而你，贏了她。」

夕顏驟然鎖眉，不作聲。

這時，忽聽台下有人高呼：「少爺！夕顏少爺！原來你在這裡啊！」

「青霖？」

*

「什麼？你的女兒回來了？」玉座上的王者微微一震，似是憤怒，「什麼時候？」

「稟閣主，就在方才，小女自行回來了。」光潔的黑曜石地板上，跪著一名墨藍衣著的中年人，幾乎要與地面融為一體了。

「壞了我的計畫……」閣主忽然冷笑起來，聲音冰冷而殘忍，「你那位女兒很聰明，也很有野心，最好把她給我支走，別礙了我的事。既然錦夢雲欄收不下她，那就隨她去罷，只是別讓我知道她留在林家莊。」

「這……」中年男子頓了頓，抬頭望著閣主，目光複雜。

「怎麼？捨不得了？」閣主挑眉問道。

中年男子急忙低下頭：「不……不敢。屬下……這就去辦、這就去辦……」

「這樣就對了……」閣主微笑起來，看著他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一條服帖的狗，「我想你一向是最清楚的——我做事的風格。」

「是，屬下明白。」

——玄璣閣，遲早有一天，我要讓你毀在我林海渡的手下！

墨藍色的長袖裡，雙拳漸漸握緊，指節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