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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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欲以身代 第十章 半開曇花

面前火光四濺,映紅了公玉少的臉。他站得很近,貪婪的火舌在風的幫助下,好幾次都差點將他的衣角吞噬。

木頭被燒的滋滋響,時不時有炸裂的聲音,帶著鋒利尖刺的木屑子飛濺出來,劃過公玉少的臉頰,留下一道淺淺的紅痕。而他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直愣愣地看著躺在火堆中的孝兒。

不哭不笑,就這麼看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一個人悄然來到他身邊。

「我對不起他。」公玉少沒有動,開口淡淡說道,聲音竟是哽咽。

「不是你的錯。」那個人望著他的側臉,蹙著眉頭,略有些心疼。

輕輕扭過他的頭,強行讓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不讓他再這麼繼續看下去。直到如此,握住他的肩,公玉少才輕輕抽泣起來。輕拍著公玉少的背,來人沒有說話。

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公玉少才低著頭將淚水悉數抹進袖子裡,抬頭問道:「我不是讓你監視著琉璃白麼?怎的會出現在蘇州?」

第五賀麟凝視著那張幾日不見的面龐,還殘留著些許淺淺的淚痕,良久才吐出一句話:「心裡總覺得不安,便來了。」

公玉少歎了口氣,並未多做怪責,反道:「那琉璃白可有異動?」

「未曾有。起床吃飯睡覺上茅房玩女人,一樣不落,正常作息。」第五賀麟脫口道。

公玉少交代的事,他從不曾怠慢,無論大事小事,他都拼盡全力地去完成到最好。

「你來的時候,可見過鳳凰女了?」公玉少又問。

這回,第五賀麟低下了頭。他這樣的舉動讓公玉少明白,他跟著自己應該有一段日子了。

許久,才道:「見過了。」

便再無話。

公玉少深深吸了一口氣,他明白第五賀麟不再多說的原因,想必也是認出那張臉了。

「你覺得她是嗎?」望著漸漸熄滅下去的火堆,公玉少的眼神卻飄向了另一個地方,輕聲問道,輕得似乎只有他一個人才能聽見。

其他的事,或許第五賀麟能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來,但這件事,第五賀麟心中雖有答案,卻不敢開口,他沉默著,沉默了很久。

公玉少反而笑出了聲,帶著些許淒涼,道:「你不說話,卻給了我最直接的答案。」

應奉局內。

朱勔仍坐在噴濺了滿牆血跡的房間裡,呆愣愣的,那把西瓜刀插在對面的牆上,還在往下滴著粘稠的血跡。

滿屋子的血腥味,讓初入房間的人忍不住作嘔。但接下來走進屋子的人,卻覺得這股味道很芬芳,芬芳得如置身百花園,讓人心曠神怡,無法自拔。

「朱勔,你好大的膽子!」鳳凰女踏門而入,她那一襲紅裙於這裝點了血跡的屋子,真是相映成趣,更顯妖嬈。

朱勔猛地一抖,隨即緩過神來,一見眼前女子,一雙眼立馬亮了,手腳並用地爬到鳳凰女腳邊。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鳳凰女的一雙蓮足,輕輕地用臉蹭著她的腳背。

鳳凰女蹙著眉頭,狠狠抬起一腳,將朱勔一腳踹到滿是血跡的牆上,一臉嫌棄,道:「朱勔,誰讓你擅作主張的?沒砍對也就算了,竟然還殺了本大人的狗?找死嗎?」

手中寒光一閃,朱勔只感覺從他的左肩傳來一陣寒意,頃刻間傳遍四肢百骸,緊跟著鮮血噴濺而出。他捂著自己的肩膀,跪在了地上,額上沁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嘴巴裡哼哼唧唧著,卻不敢喊聲疼。

反而支撐著,用一隻胳膊匍匐著,再次爬到了鳳凰女跟前,因為疼痛而讓他的臉愈加扭曲,笑容在他臉上變成了一個奇怪的褶皺,他道:「鳳凰大人莫氣,為小人氣壞了身子可就不值當了,鳳凰大人,鳳凰大人……」

朱勔一邊諂媚地說著,一邊伸著舌頭,活像一條狗,小心翼翼地舔著鳳凰女的鞋尖,偶爾微微抬起頭瞥一眼鳳凰女,看她有沒有在生氣。

可鳳凰女卻沒有那麼好的心情,畢竟打狗還要看主人,就算沒什麼感情,但自己的狗被人殺了,誰的心情能好的起來?

一把抓起朱勔的頭髮,鳳凰女滿目厭惡,道:「朱勔,此次本大人不殺你,是因為你還要為童大人辦事。若有下次,本大人便不會如此手下留情了。自己去刑房,領一百鞭子吧!」

說罷,倏地起身,袖子一甩,人已經輕盈出門,餘下淡淡的血腥味,與這屋裡的味道融在了一起。

朱勔還伸著舌頭,閉著眼睛,一把扯下自己的頭髮,放在鼻尖嗅了嗅,貪婪地塞進了嘴裡,竟慢慢地咀嚼了起來,似在品嘗著什麼珍貴的食物。

那一縷頭髮,正是鳳凰女方才揪扯過的朱勔的頭髮!

是夜。

烏鴉立在枝頭,哀嚎的淒涼。

鴉者,古來不祥,乃大凶之兆,夜之餓鬼,噬魂之雀。

公玉少躺在床上,腦袋邊躺著孝兒,準確的說是躺著裝了孝兒骨灰的香包,稍一扭頭,就能聞到那股淡淡的木灰味兒。

原本直愣愣地盯著床頂,被那烏鴉一驚,倒愈發睡不著了,一扭頭,就見窗戶上倒映著一個烏黑的影子,嚇得公玉少身子一僵,但很快又平靜了下來,靜靜地盯著窗戶上的影子,看他會有何種舉動。

豈料,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那個影子依舊動也不動,公玉少也保持著那樣一個動作,動也不動半個時辰。

适才發現,這個人的影子有些奇怪。若說是個人吧,可偏偏那麼奇怪,很瘦,非常瘦,看上去就像是一張皮裹了一堆骨頭。而且,他很高,按照比例來說,這個影子比一般的正常男子都足足高了一個頭。

忽的,公玉少的瞳孔急劇縮小,那是受到驚嚇的表現。因為就在方才,他的腦海中猛的劈過一道閃電,照亮了一樣他極其熟悉的東西。

乾屍!

第五賀麟就睡在隔壁房間,不知道他發現了沒有。但入夜已深,公玉少也沒想過再去驚擾這個為自己付出太多的男人。

一把抓過孝兒的骨灰包塞進懷裡,輕巧地推開門,但一開門,就看見了一雙腳,一大塊陰影罩在自己身上,他驚了一下,誰?

「想一個人去?」熟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抬頭,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略顯疲憊的面容,看上去似乎也是一直沒睡的緣故。

「你很累了。」公玉少蹙著眉頭,擔憂道。

「不用擔心,隔天請本尊吃飯就好。」柔軟的溫度從公玉少的肩頭一直傳遞到他心裡,那抹笑容看上去雖帶著疲累,卻讓人安心。

「成交。」公玉少笑著,脫口而出。

原來那具屍體並不是出現在公玉少的房間門口,而是在不遠處一條街上的一個高大牌坊上。借由燈光,在他房間的窗戶上投出了一個影子。這要是個心理素質不好的貨,恐怕起夜的時候會被嚇死。

看屍身上的衣服,應該是名成年男子。

麻布衣裳,是個普通老百姓。

屍體胸前的衣襟上,插著一朵半開半合的曇花。在這黑夜之中,盛開在一具烏黑的乾屍上,這情景,極其詭異。

本來以為只有東京城才會出現吸血乾屍,如今竟跟著公玉少來到蘇州了,難不成要兇手要鬧得滿朝風雨、人心惶惶才甘心麼?

可,為何卻跟著公玉少來了?

第五賀麟也不囉嗦,見公玉少愁眉深鎖,一路思考一路走著,一把就將乾屍扛到了肩上,默默地在後面跟著。期間無聊的時候,就拽下乾屍的兩條手臂,互相打著玩兒,嘴巴裡還時不時地發出「嘿嘿吼吼」的雜音,玩的不亦樂乎。

「我說第五……」公玉少正咬著嘴唇思考的起勁,那朵曇花在他纖長的指尖旋轉著,如一名身著白裙的曼妙女子。

猛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突然轉身,面前猛然戳過來了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爪,出於本能反應,他一把握住,心臟差點兒就停了。

歪過腦袋,公玉少「咕咚」了一下唾沫,道:「第五,你在作甚?」

第五賀麟「嘿嘿」一笑,拿著另外一隻手爪撓了撓頭,露出一拍潔白又鋒利的上槽牙,道:「無聊,玩兒。」

自動忽略第五賀麟時不時的弱智病症發作,公玉少道:「你說為何吸血兇手會跟著我一道來了蘇州?」

「他認識你。」第五賀麟的答案都不過腦子,直接就說了出來。

公玉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轉身繼續往前走著,問道:「還有呢?」

「他想嫁禍給你。」第五賀麟繼續拿著那只手爪撓著自己的後背,答道。

「不對!」這回,公玉少立刻否定。

要說嫁禍,嫁禍的也該是真正的狐面書生,也就是第五賀麟!即是說,身後那個時而缺根筋的二貨早就被發現了,這會兒正被人家反著來嫁禍呢!早不出現乾屍,晚不出現乾屍,第五賀麟一到蘇州就出現乾屍了,還偏偏投影在公玉少的窗戶上。

此人用心之深,世乃少見!

「第五,你立刻回東京城!」公玉少猛地轉身,第五賀麟正噘著小嘴一邊走路一邊撓癢。

「嗯?為什麼?我剛來!沒玩兒夠呢!蘇州小妞兒的手都沒牽著!」第五賀麟嚷嚷著,揮舞著手中那兩隻皮包骨頭的斷臂,肩膀上扛著的乾屍隨著他的身姿搖擺也不停晃動著,看上去極其詭異。

「你趕緊走!」公玉少大聲催促著,一把奪過他手上的一隻斷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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