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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即墨樓走出藥廬之後,就在大街上瞎逛。以前不管發生什麼事,他都不會上街,因為他厭惡被任何人碰到自己的身體,他嫌髒,或者說,他嫌這個世界髒。
此時,嘴巴裡叼著根牙籤的昆爺兒正摟著小白臉一樣的季爾朱在大街上瞎溜達,全然不顧人們投來的異樣的視線。
「喲!幾個意思啊?潔癖哥居然也會遛大街了?」昆爺兒管不住自己的嘴,一看到即墨樓就揮著膀子大聲道。
「心不在焉的樣子,隔壁家王寡婦的媳婦兒如花姐姐的小母狗要改嫁了麼?」季爾朱軟綿綿的聲音聽上去簡直就要讓人化了,再加上一襲低胸海藍大長袍,真是一生妖嬈的男子啊!
別看昆爺兒大大咧咧的,也總是嘴巴上得逞,但對即墨樓卻是關心的。他這個人太孤單,心門閉塞,普天之下沒多少人能入他的眼,和他交朋友,雖然冷了點,卻莫名地讓人很安心。
可即便昆爺兒再怎麼逗他開心,他也總是鐵著一張臉,這讓昆爺兒很沒有成就感,也給了昆爺兒一種極大的挫敗感。
第一次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昆爺兒開心地一手就要搭上他的肩,卻被他輕巧躲過,檀口輕啟,只說了兩個字:「滾蛋。」
「爺兒……」即墨樓還是第一次那麼主動地走到他倆跟前,輕輕喚道。
昆爺兒一驚,心中一喜,這算是頭回聽他叫自己的名字吧?
「誒,有事兒您說話,昆爺兒服務,保管一條龍全天候等待,包您滿意!」沒等人家說正題,昆爺兒就猛一拍胸脯,大聲道。
即墨樓卻仍一副冷冰冰的模樣,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啊?」昆爺兒和季爾朱抽搐了一下嘴角,難不成今年公雞要生蛋?汴京有名的潔癖哥也會問這種問題了?
昆爺兒思考了片刻,雖然他粗枝大葉,但腦袋一轉也就想到了應該是陳小曇這個二貨幹的破事,摸了摸下巴,鬆開季爾朱,想著就要搭上他的肩,卻被季爾朱一個眼疾手快夾住了袖子。
迅速領悟,悄悄把手縮回,昆爺兒道:「額……小樓啊,喜歡一個人吧,就好比當春季來臨,當萬物復蘇,一條小母狗歡快地奔跑在草原上,而另一條小公狗會對這只小母狗有一種想沖上去把她撲倒的衝動,就是這種感覺。親,你想把他撲倒嗎?」
昆爺兒閃著明亮的眼睛,誘惑地挑了挑眉頭,望著低頭深思的即墨樓,伸出一根手指,又大聲說道:「一炷香!只要一炷香!交給我,讓你滿意!」
「啪!」
一個響亮的腦兒們拍在大街上響起,隨即一陣殺豬般的嚎叫聲傳遍了整條大街。
「什麼亂七八糟的,給老子安靜!」季爾朱隨意地拍了拍手掌,以更大的嗓門兒吼道,隨即又沒事兒人似的環顧了一下四周,扯了扯過於敞開的領口,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小樓啊,我問你問題,你回答我就好,成麼?」
即墨樓無話,點點頭。
「你討厭他嗎?」
即墨樓愣了一下,隨即搖頭。
「你排斥他碰你嗎?」
即墨樓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繼續搖頭。
季爾朱倒吸一口涼氣,慎重地望了一眼昆爺兒,指了指自己心臟的位置,問道:「他難受的時候,你的這裡會跟著難受嗎?」
這回,即墨樓抬起頭,望著不知名的某方,沉默了好半會兒,緩緩將手覆在胸膛左邊,道:「會。」
「他開心的時候,你會不會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季爾朱步步緊逼,但他的嗓音聽上去卻並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和具有逼迫力。
即墨樓扯了扯嘴角,那麼多年不笑,他都不知道笑是怎樣的了,這次他很堅定地點了頭。
緊張地吞下一口唾沫,季爾朱和昆爺兒看上去都要比即墨樓來的更為擔憂,兩人相互對視一眼。
「那你覺得你喜歡他嗎?」季爾朱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那顆心上就好像吊了七八隻水桶似的,一隻手緊緊捏著昆爺兒的胳膊,疼的他齜牙咧嘴,卻不好有太大反應。
「好像……」即墨樓緩緩說出口。
季爾朱卻不給他任何可能話題轉彎的趨勢,也顧不上自己會被一腳踹到牆上的風險,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大聲且抑揚頓挫地逼問道:「不要好像!是或不是?!」
即墨樓出乎意料地沒有把季爾朱一腳踹到牆上,反而停下腳步,昆爺兒發現他的胸膛正快速地起伏著,呼吸正慢慢加快。
蠕動著嘴唇,昆爺兒等待著那個未知的答案,如果這世上真有那麼一個人能夠化去即墨樓這塊冰,昆爺兒當場就發誓一定對這個人非常非常好,天天帶他去逛窯子!
「是。」雖然聲音很小,但季爾朱卻聽了個一清二楚,這個答案明顯讓他很滿意。
咱們家的小樓子終於嫁出去了。這是季爾朱和昆爺兒當時統一的念頭,相視一笑,皆有一種女兒終於找到歸宿的欣慰感。
這一路,原本沉重,可幸虧身邊有這一批兄弟,雖然即墨樓不愛說話,但心中明瞭。
心事已了,即墨樓又變成了之前的即墨樓,還沒有給季爾朱和昆爺兒一點準備的時間,就一腳一個,踹飛!
冷酷地甩一下衣角,道:「別碰我。」
說罷,踏塵而去。
徒留下兩個可憐的人兒四腳朝天倒在人群中,惹了一身塵埃。
「過河拆橋啊!」季爾朱含淚控訴。
「無良藥師啊!」昆爺兒仰天長嘯。
「毛病了吧!」過往的人們吐槽道。
即墨樓從未如此輕鬆過,邁著輕快的腳步回到了藥廬,籬笆不高,正好比他矮一個頭,一撇頭,就能看見院子裡正發生著些什麼。
陳小曇正趴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背上滿滿的一片血跡,鮮紅,刺眼。
心臟被什麼東西擠壓著,很難受,很難受……
即墨樓頹然地跪在他跟前,緩慢地伸出手去,顫抖著,想碰卻不敢,他不敢相信眼前這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才出去沒一會兒的工夫,怎麼就……怎麼就……
「啪!」
一顆淚落下的瞬間,即墨樓能聽到自己的心裂成碎片的聲音,那麼清脆,那麼動人,那麼疼。
「小……小曇……」輕輕喚著他的名字,即墨樓有些害怕,希望他只是在嚇自己,為了剛才離家出走的懲罰,可無論怎麼反復叫著他的名字,他仍舊不醒。
這一刻,即墨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忘記了自己是個藥師,有著可以起死回生的能力。此時的他,只是一個被上天選中、墮入情愛的普通男人,才剛剛明白什麼是愛,才剛剛想要告訴他自己有多麼喜歡他,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呢?
「小……小曇……」即墨樓的聲音顫抖著,他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讓眼淚侵襲,可偏偏疼痛從心臟的最深處傳來,瞬間傳遍全身,狠狠地將他的身體撕裂。
「哇!」豈料,陳小曇猛地大叫一聲,咧著嘴,朝著即墨樓做著鬼臉,大聲笑道:「怎麼樣?被我嚇到了吧?」但一看到即墨樓悲痛欲絕的面容,他頓時慌了,伸出手去想要替他擦去眼淚,愣愣道:「阿墨,你哭了?」
一把抓住陳小曇的手腕,即墨樓一臉的不可置信,道:「你……你沒事,你騙我的?」
「誰讓你不回答我的問題還置氣出走的。」陳小曇噘著小嘴,訕訕道。
即墨樓憤怒地一把扔掉陳小曇的手,猛地站起來,道:「過分!」
再次望著即墨樓氣憤的遠去的背影,這一回,陳小曇老實了,吐了吐舌頭,艱難地扭頭望了一眼背後沾滿血跡的後背,自言自語道:「我這傷還不是你給弄裂的。」
沒趣的陳小曇這就準備起身去討好一番,卻見即墨樓大踏步而來,鐵青著一張臉,讓帶著一點僥倖心理的陳小曇立刻覺得事有轉機,忙死皮賴臉地貼上去,緊緊拽住即墨樓的袖子,道:「阿墨,阿墨,你最好了,不要生小曇的氣好不好?好不好?」
帶著乞求的眼神,趁即墨樓歎氣扭頭的空隙,陳小曇迅速低下頭在臉上塗兩滴口水,眨巴著閃亮的大眼睛,雖然臉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這並不影響他可憐巴巴的眼神攻勢。
「好。」即墨樓無奈。
「那你以後都不能留小曇一個人,好不好?」眨巴著淚眼汪汪的大眼睛,陳小曇扁著嘴,問道。
「好。」深深歎一口氣,終究還是沒能對他真正的生氣,即墨樓點點頭,繼續道:「包紮傷口。」
「哦。」陳小曇一咧嘴,露出一排整齊的上槽牙,陽光明媚。
拽進房裡,有木有覺得這四個字很有內涵呢?嗯哼哼哼……
別想歪,好麼?
陳小曇脫去上衣,趴在床上,下巴枕在胳膊上。
即墨樓這才發現自己那一推竟是這麼重,本來已經開始結疤的傷口,現在足足撕開了有一指長,不禁皺了眉頭。用溫水浸濕了毛巾,替他輕輕擦去血跡,足夠溫柔,陳小曇舒服地幾乎要睡著。
那一道長長的傷疤,是鞭打所致,該是什麼樣的人才能下得如此重的手啊?
陳小曇已舒服地閉上雙眼,儼然一副大少爺的樣兒。即墨樓的手指輕輕滑過他背上嬌嫩的肌膚,順著那道傷疤直到腰際,輕柔地灑上為他特製的藥粉,不疼,倒有種清亮舒爽的感覺,重新纏繞起乾淨的紗布。
當一切完畢,即墨樓發現陳小曇已經這麼趴著睡著了,哈喇子又流了下來。呵,這麼大個人了怎麼睡覺還這個樣子?即墨樓輕輕笑著,手指彎彎,勾去他嘴邊的涎水,拉上被子蓋好。
滿眼的似水柔情,凝視那張清秀的側臉,彎彎的眉,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樑,上揚的唇角,一切都是那麼柔和。
彎下腰,在他的額頭上,輕輕嘬了一口,蜻蜓點水般迅速離開,陳小曇睡得跟死豬一樣無動於衷,即墨樓卻已經雙頰飛上兩片紅霞,熱乎乎。
待即墨樓離開,陳小曇才微笑著睜開雙眼,望著緊閉的房門,道:「還不承認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