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見他們鬥得兇猛,如判生死,無法無力去解此爭鬥,只得呆呆的看著兩人的槍法誰更領先。他不願意看到一生一死的場面,但是這又大不可能,心想既然動手,怎堪留情?
呂天王的槍法堪是一絕,剛猛威烈,飄順有方,出槍簡便,卻又周全環顧,無隙可挑。七成的攻勢,三分保守,一條梨花槍有若神助、快猛巧毒,出手皆是斃命的殺招。殷暮然只是辦得架勢左右遮攔,欲要硬拼,又恐在一招內有損性命,前後都施展不開任何手段。好在槍棒上的武藝正是他所擅長的,雖說到底是敗,卻又兀自能抵住。
楊瓊目不轉睛的看著兩條槍漫天飛舞,頻頻交加,見有強弱之分,但未見勝敗之局。心想殷暮然是教頭出身不假,但畢竟年老體衰,難複當年之勇,實在無法抵擋師叔這般的壯年英豪,分明是在作困獸之爭。我看不出二百個個回合,這老翁必敗無疑。這寶典究竟是何物?兩個前輩都是惜重名節、寬宏海量之人,絕不會意氣相爭。若非那寶典不重要,不可能教人拼命相博。
正一側費心思想著,他兩人就平野曠地上鬥了百餘合,彼此越鬥越烈,招招都足以讓對方陷入死地。呂天王見遲遲難贏,心中怪異,暇空心想:「這廝也不愧是槍棒教頭,使得好槍法。我原先只料他敵不得我一百招,便要一敗塗地,不想他在槍法上還有些本事,這倒出乎我的意料。」
如此一想,激發起更重的猛氣。把槍一整,力發千鈞,電閃雷鳴一般狠辣。楊瓊見師叔突發起兇狂殺氣,槍法連綿不絕,似海倒傾,如山塌壓,比之初始的槍法運旨,厲險數倍。再看殷暮然,早是氣噓連連,勉強在撐,只被呂天王的攻勢擊得幾無還手之力,險象環生,只集使著最後的一點氣力掙扎反擊。
他兩個各憑本事,槍法一翻一攪的鬥至一百五十餘合。呂天王使個計謀,深間裡閃身回頭,故露破綻。殷暮然不知是計,把槍斜腰橫掃半弧,只道能僥倖贏得一招半式。呂天王乘他一槍擊虛,縱身一躍,反挪其後,也橫槍使個烏龍擺尾,槍桿揮過之時,殷暮然的後膝早被狠狠一擊,頓時屈身下來。呂天王乘勢回身,正面上一槍鎖住,槍尖架在了彼處的脖項上,冷冷道;「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殷暮然見彼處身手突變,情知中計。若是以硬對硬,雖說難敵,卻還不至於在百餘招內便大輸大敗,心中並非全服。回道:「沒想到呂天王也會對屬下計,真是奇怪。」
呂天王並不理會他的冷言冷語,喝道:「陸廷,將他身上的寶典取回來。」陸廷笑道:「是。」慌忙跳下馬鞍,呂天王擔心殷暮然會乘己不備,挾陸廷為質。調過槍柄,看得親切,一槍戳在他胸膛的靈台穴上,殷暮染悶哼一聲,應槍癱倒,動彈不得。
陸廷笑道:「叔叔真是心細,如此才能防住他的暗算呢!他也太不知道好歹了,敬酒不吃吃罰酒,偏要和叔叔作對,真是以卵擊石,不自量力。」他正嘮叨著,呂天王不耐的道:「你也廢話連篇,平日裡不好好練功,嘴上倒學會起拍馬溜的勾當,小小年紀,成何體統?」
陸廷聽得訓言,臉色大為委屈,懶洋洋應道:「叔叔教訓得是。」將殷暮然身上翻箱倒櫃似的搜個遍,從腿節上的繃帶中取出一本黑薄的小冊,舉手大笑道:「他真是個人精,居然把寶典藏在大腿上,欲圖僥倖蒙關,結果還是被我識破了,叔叔要記我一功。」
殷暮然見自己精心藏好的寶典竟然被陸廷這般乳臭未乾的小子給收了出來,又氣又惱,卻又作聲不得,只是氣吁吁的怒目相視,陸廷便作個鬼臉嘲弄,大弄滑頭。
呂天王呼出一口灼氣,如釋重擔,點頭道:「還好不算晚來一步,廷兒,你將這書翻念一遍,看看是否真確,以免被調了包。」陸廷一聽說要讀書,面色頓時尷尬,支吾道:「叔叔不要怪我,侄兒天生愚鈍,許多字體都不識得,若是念錯了,叔叔又要罵我。」楊瓊聽說,忍不住撲哧的發笑。心想逍遙莊的子弟居然不認識字,誠然可笑。
呂天王既然不惜代價的得此寶典,就當是自閱檢收,辨明真假才符合道理,為何要將書交與陸廷讀念?其實這本秘笈名稱寶典二字,實則是一部至魔至邪的怪異武學。休言練此寶典易將走火入魔,便是看上一兩次,也會精神失措,難以自控,或當場昏厥,或登時暴斃。其實並非是書頁上有什麼劇毒蠱惑,而是書裡所載譜的武功煉旨皆是些旁門外道,盡走偏徑的仙法鬼術,曾深夜嚇死過一個大名鼎鼎的武林豪客。呂天王也是武林中的一代豪俠,但他從前聽說過這寶典的利害,竟也不敢跨越雷池半步,唯恐意志不堅,容易陷入魔境。
他這時聞得陸廷說不認識字,以叔叔的身份聽到侄子說這種話,本該發怒,他卻不但不怪,反而和顏悅色道:「不要緊,你只要翻開書面,將看到的字圖告訴叔叔既可。這字跡嘛!你能識便說,若不認識,就不必理睬,撿重要的說」
陸廷道:「叔叔是認識字的,怎麼不自個來看?侄兒真的不識幾個字,就怕念不好,誤導叔叔。」他將書往前遞來,呂天王卻退走一步,止道:「叔叔教你識幾個字有什麼要緊的,這般聒噪,敢不聽叔叔的話了?」陸廷伸伸舌頭道:「爹爹經常嚴誡於我,凡是逍遙莊的任何檔書劄,都是武林中的機密要事,非莊內豪傑不得擅自偷看,否則嚴懲不貸。爹爹教我不許偷看,叔叔幹嘛又非要讓我看?」
呂天王笑道:「這是例外,叔叔教你看書,自然有道理,你不必大驚小怪,快照叔叔的話去做。」
陸廷將信將疑,翻開第一頁道:「書上什麼也沒有,是空白的。」呂天王猛的驚訝,教再翻看。」陸廷便翻開第二頁,笑道:「有了。」一字一聲念道:「陰陽神年缺。」呂天王聽得這五字,方才舒心。其實陸廷果不識幾字,卻是念錯了。呂天王則是旁測推敲而出的話意,那五字應為陰陽神念訣。又令再往下看。陸廷細看一會,徐徐念道:「天啟神穴,地開魔窟,破生無滅,不戒陰陽。七經意沖,八脈離激。納剛無柔,煞光取諦。六陽存念,肝腹之交。洗塵去垢,滴涓難染。寒心避鎖,百日忌食。日辟精光,月漫罡步,氣凝.....」
陸廷正一本正經的念著,不知所忌,也無察覺。殷暮然忽道:「住嘴,且看你叔叔如何。」陸廷畢竟年幼,純靈秀氣,思想幼稚,故此只顧將這寶典的密籍煉旨當成書念。完全體會不到這書中的言字對練武之人有何危害,自然也是領悟不出這寶典中的厲害,這也正是呂天王敢教他看書朗念的原因。
陸廷聽見殷暮然打斷了他的念書聲,便停頓下來,合書道:「你亂吆喝什麼,再高點聲,我不饒你。」殷暮然聞他辱駡,眉目豎起。著幼童之言,本來也不可理喻,他卻也忍不住火性,回罵道:「你這小鬼老大無禮,往日裡我也教你槍棒武藝,你竟然如此目無上下,不知好歹,當真是白教你了。」
陸廷回道:「你以老賣老,甘願做叛徒,你既有上下之分,又怎麼行那偷雞摸狗的事,還敢和叔叔動起刀槍?早是我不曾著你教壞,你倒說我的不是?」
殷暮然聽他這麼說時,氣憤不已,怒哼一聲。陸廷搶了這個上風,十分得意,回頭見叔叔在那呆呆的出神,似個木雕的將軍,一動也不動,恰是被人施了定身之術,連眼皮都不曾眨一下。陸廷驚訝的叫聲:「叔叔。」沒有應聲,又喚一聲,又是不應。他見此便心慌起來,急上前扯住衣袖,一搖一喚,焦急的叫道:「叔叔醒來。」
他這一番吵鬧,將呂天王喚醒過來,如是從夢中回神一般,慌應道:「什麼事?」陸廷笑道:「剛才叔叔是元神出竅呢!扯不動叫不醒,就像是著了魔一樣。」自知失言,連忙掌了自己一嘴,自個罵道:「侄兒胡說八道。」
呂天王猛的回思起剛才的那情形,竟然在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幻境中,饒是他廣閱江湖上的武學秘笈,也驚駭不已。暗驚道:「此寶典果然是魔性十足,亂人心境意志,以我的功力,居然也不能自控。早是我不曾面觀其書,否則後果真是無法預料。昔日曾聽人說過這寶典的利害,今番算是領教了。」不禁拂袖輕擦額頭上的虛汗,漸漸的回轉神色,霎時便回到初時的自然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