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瓊見這座山嶺座落高大,也生得怪異,好大的一座山,卻從中間裂移而開,獨獨中間撒開一道丈寬的小徑,延伸境內,遙看不盡。不知多長。他在外躊躇一時,不敢冒然過去,但眼下無路選擇,便壯膽輕挨進去,步步小心,遮莫行步二十丈深淺,皆為弓杯蛇影,無事發生,正要舒上一口悶氣,忽然聽到身後馬嘶人言之聲,漸漸逼進這山谷裡去。山谷兩側回音互蕩,格外顯得清晰。楊瓊本有些心虛孤寂,聽到異聲,連忙警戒的躲在一個大石岩後,屏息偷看。聽得馬脛環鈴響處,穀道折口之後閃出一人一騎,馬上是一個髮絲如雪的滄桑老者,坐著一匹瘦紅的火焰赤騅,徐徐搖搖的策馬走來,楊瓊待他走得近了,偷眼打量他,只見;
衣飾如僧如道,不倫不類。作派老成幼稚,難以形容。遠觀若仙老,近看恰玩童。雙睛明亮有神,面容春風笑生。身似枯木搖欲墜,概有閒聊弄花環。破舊白袍百縫補,爛底油鞋千年穿。
那老者絲毫不為夜宿何方而擔憂,悠悠樂樂的拿個花環在自唱自吟,馬上左右顛沛,近似瘋狂。楊瓊恰要從岩石後轉出,與他相見,正待走出,忽見那老者馬上斜裡轉翻,倒騎而行。身手之快,騎術之熟,頗是一個武功高強的江湖前輩,只不過他的頑童舉止與他的年長身份極大般的不相配,有些滑稽。
楊瓊尋思道;「這老翁想必是個習慣浪跡天下之人,不然到了這般暗黑天色,也不會有這般的閒情雅致。」遂然,腦海中生出一個怪念,這般想定,暗暗一笑,依舊的躲在岩石後不出,待他走得更近些。
那老翁只顧著倒騎赤騅獨飲酒,不問前方路幾程。並不曾發現岩石後面有人,座騎剛行至岩石近丈余,楊瓊突然從岩石後面跳出來,精神抖擻,大喝一聲:「楊瓊在此,哪裡來的老傢伙,還不留下寶貝?」其實楊瓊也是錯言寶貝二字,他首次打扮成剪徑強人摸樣,卻又裝不出強人的氣勢,故此言語滑調。
那老者見岩石後突然冒閃人來,攔道截財,急忙勒住馬韁一看,見是一個少年橫劍攔住去路,不知來頭,厲聲喝道:「小夥子,你幹什麼?」楊瓊喝道:「快快留下身上的東西,看你年老,也不為難你,若不依我之言,道半句不肯,休怪我劍下無情。」將劍抖開幾個招式,果真的耀武揚威,大聲吆喝,有七分剪徑強人的模樣。
那老者道:「老朽一無金銀財寶,二無值錢之物,只有劣馬一匹。少俠若要此座騎,牽走不妨。」楊瓊又喝道:「我要你那半死不活的馬匹有什麼用?快快交出身上的寶物,免動干戈,若還執迷不悟,故作糊塗。我可無耐性,在此殺人,只管殺不管埋。」
那老翁似乎有些驚惑,唏噓道:「不知大俠實實要何物?老朽已經說得明瞭,身上並無值錢的東西,只有這匹老馬,一無所有。」楊瓊佯怒道:「少說廢話,你當我不知道麼?我已經暗裡跟蹤多時,密查得一清二楚,中原豪傑無人不知,哪個不曉,你還想瞞我做什麼?」他這話分明是囫圇亂語,就連自個也解釋不清楚,只不知就如何說了這麼不合邏輯之言。
那老翁聞言,臉色緊繃,如臨大敵。呆滯一刻,疑道:「少俠是逍遙山莊的人?」楊瓊冷笑道:「正是。」那老翁又有些急促,問道:「是呂莊主派你來的?」楊瓊一楞,心想呂莊主是誰,他如何會牽扯出此人,我且綽合著他的口氣去,再做計較。回話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到來,就該知道我要拿何物,你是要我善拿,還是惡取?」
那老翁左右瞄著眼,問道:「你一併有幾人在這,難道呂莊主只派你一人前來,就不怕你有所閃失?」楊瓊愕然,一時反被他說得模糊不清,不知所答,便索性胡亂到底,道:「只我一人足夠,何必勞煩莊主大駕,你欺我攔不住你嗎?我若出手,必教你心服口服。」
那老者不理會他的海口浪言,追問道:「此處果真只有你一個人?」楊瓊道:「那又如何,若是不服,便來廝殺。」
那老翁突然呵呵大笑起來,用手指道:「無知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在那胡說八道,老朽懶得與你計較。你快些兒讓道,天快黑了,老朽還要投店歇息。」
楊瓊見他初始謹慎,還道他是膽小怕事,卻不料幾句言語過去,主客易位,言語氣勢上倒被他搶了上風,當真是弄了一場笑話。心中並不甘心,冷喝道:「你不要以老賣老,感情我肯饒你,手中寶劍卻饒不得。」
那老翁渾然不懼,笑道:「你若真想廝鬥,儘管放馬過來,老朽倒想真看看你這少年的劍術如何。」楊瓊暗道:我自出伏牛山,倒還不曾與人較量過本事,也不知究竟如何。這老翁有恃無恐,主動挑戰,自然是有本事的人,我若不戰一場,好教他說笑話,我自當小心應對,不必懼他。哼聲道:「我不懼你,在下雖然喜好爭鬥,卻不欺負手無寸鐵之人,如此勝之不武,贏了也不高明。」
那老翁聽了,撚須歡笑,點頭道:「小夥子心腸不壞,很好。」左手一揮,袍影一拂之下,右手上突然冒出了一把流星快刀。月光之下,刀鋒白晃晃的抖著寒氣,昂聲道;「殷暮然斗膽討教,請少俠賜教。」他言語朗朗,卻不下馬,走是駐停在那,似等楊瓊先行出劍去攻。楊瓊暗道:「莫非他就是那題詩的殷前輩?我看這老翁不怕有古稀之年,居然上得那絕淩峰去?」
更不多言,喝聲:「看劍。」執劍在岩石淩口上蹬足前往,一劍金鳳穿花,鑽風旋刺,身若驚鴻,劍似離弦。劍前身後,一併帶過,甚是淩厲。殷暮然見劍來得奇快,撲梭難擋,頭往後鞍微微一掩,以刀隔散。楊瓊一劍刺空,劍尖下垂之際,斜腕將劍在沙地上一刮,借劍高彈,倒扭狼腰。雙足在石壁上一蹬,騰空數丈,忽的使一招落筆生花,沙沙的揮劍倒刺。猶如是半空中降下的流星,身影如魅,劍式難明。殷暮然抬首上觀,正要舉刀相破,卻劍式中隱有劍花圈影,唯恐自傷,並無十分把握。就馬上躍起,揮刀朝劍尖左右各砍一刀,見無法破解,閃躍下鞍來,喝道:「休傷了座騎。」
楊瓊聽說,就依他言,單劍輕刮于馬鞍邊,稍微借劍弧力,挨過兩邊石壁牆面,踏足氣力,排雲滾雷般的滑力下墜。虛空裡以劍帶刀,猛的一招斧劈華山,右臂緊握劍柄,單臂朝下一刀價斬。殷暮然見了此招,暗暗一驚,手中快刀一扭,斜腰裡揮刀上迎。刀劍交碰,震響山谷。楊瓊內力不濟事,但借使著居高臨下的優勢和青玉寶劍的鋒利,此劍砍得極為勇猛。殷暮然使著刀功妙計,內力輔助,以內力,借刀鋒在劍身割劃而過,擦過山眼的火花。這一招交合,彼此各有些微損,一個右臂震得酸麻,一個內力稍有所耗,大致不分勝敗,也無強弱。
楊瓊被他一刀把掌心震得發麻,暗自喝彩道:「這老翁骨瘦如柴,卻是精修磨練之人,敢使內力拼我,好在青玉劍已化解了他刀鋒上的大半氣力,不然這一招我須是敗了。」楊瓊的劍術高強,但內力卻薄弱,只得授楊順天的少許功力。平時又是重練於劍招,內功一面只模糊混得二三流,若是拼比內力,他自是不堪一擊。
殷暮然力拼下那招刀法,也是丹田氣浮,肺腑微顫,亦尋思:「這少年居然會使慕容天王的斧劈華山,也單臂獨劈,原摸原樣。我觀當世武林名流之中,除了天龍幫的慕容天王精熟此等絕計。這招刀法中的精妙,外人不得高人傳授,自是難學,這少年如何使得出來?問道:「少俠是與慕容風是何關係?」
楊瓊聽得這話,心中暗驚:「這老翁竟然在我的劍式之中看出了武功派系,真乃見多識廣。慕容天王是授我武藝的第二任師父,這老翁能看破我的招數底細,又一言明瞭的道破其中。想必他們是故交,我誤鬧閒事,與他爭執。也罷,索性與他相持一場,只我不承認,他必不會再妄加猜測。」心中想定,強笑一聲道:「慕容天王乃是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輩,晚輩十分敬仰于他,也曾得到他老人家的指點,前輩提此事幹什麼?」
殷暮然畢竟不認識楊瓊,單憑彼處的一招半式,又不能十分的確信。武林中偶然吻合之事,並不稀見,見楊瓊一口否決,誤以為真,道:「少俠的劍術不壞,堪有前程,只是目無長幼之分,傲慢了些,須調改調改,以免日後誤入歧途。」
楊瓊暗笑,心想我如何不知此時的傲慢。回道:「你若將我打敗了,我自己敬服,不然依你所言,我有何禍?」楊瓊這番頑剛之言似乎觸動了他的怒氣,只見他臉色暗沉下來,喝道:「年青人不要太狂妄。」率先疾步捷速,趕前一招破石罡刀,刀鋒攔腰劈斬而過,端的狠辣。楊瓊見他刀快,豎劍一隔,刀口砍在劍鋒上,火花瀕射,叮嚀交織。殷暮然一刀被隔散,也不退讓,就劍刃上一轉一推,那刀便繞過劍身,下游上使,奔砍中宮。
楊瓊猛的一驚,力往後退,恰一避側,殷暮然接按刀柄,逼前連砍數刀,招招猛惡,並無留情。楊瓊急忙避其刀勢,仗劍還擊。那老翁既已出手,彼此刀劍已是在兇險中交惡數遭,哪裡還有初時般半停半鬥?正是武不善作,拼殺較真,刀功風雷般的撲疾,欲絕生死。楊瓊被他逼迫得甚緊,見他發狠,也不敢有半點輕敵,或是躲避,或是架隔,只是不逞強弄狠,小心運劍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