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努嘴道:「哥哥能從天上飛下來,難道還不會自個跳出陷阱去嗎?你可不能故做委屈,把阿蘭來消遣。」楊瓊原是此意,不禁歡笑道:「你這機靈鬼,也不照顧照顧哥哥的薄面,還直的說出來,真是該打打屁股。」縱身一躍,跳上阱頭。
慕容蘭吃著一驚,道:「哥哥可真厲害,能輕而易舉的一躍而飛,阿蘭可做不到。」楊瓊道:「這就是江湖上的輕功,精妙的逃跑之法。要是和別人打架,打不過就溜之大吉,是常人無法近身的法寶。」慕容蘭甜甜一笑,仔細打量楊瓊的摸樣時,生得好表人才:
俊美儀容勝潘安,英姿風華欺宋玉。步走逍遙隨如風,烏金發簪冠碧玉。紫衣若縫合裁體,青絲寶帶流雲妝。少年郎心意猿馬,天涯浪子俠客行。
楊瓊見阿蘭目不轉睛的看視自己,也不甘示弱,亦觀看她的容貌時,卻見她服飾有異,只見:一身野外靈秀,滿面春風清悠。亭亭玉軀,飄飄柔體。穿一領豹皮斑點團花,系一條虎尾斑斕腰帶。一頂赤狐小帽,一雙鹿皮裁靴。聘婷姿采羞褒姒,鶯柔天籟賽玉環。比若山嶽天外仙,巾幗從戎壓木蘭。
兩人各自面面相見,互羞互贊,甚是融洽如親。楊瓊道:「阿蘭,你孤身一人上山,可真危險,難道伯父不與你同行麼?」慕容蘭道:「爹爹今早去了城裡趕買賣,要換些米鹽,須明天才能回家。如今家裡少了些新鮮食物,所以我就獨自兒來捉些兔兒獐兒回去,有幸遇上了哥哥,也不知是阿蘭幾世修來的福分。」
楊瓊聞言,心中十分的感動和歡喜,笑道:「你膽子也逆大了,居然也不結個伴就上了這來,适才不就有一個村姑在唱山歌嗎?這裡似乎是兩國邊境地帶,我怎麼走到這裡來了?」他說出這話不打緊,卻把阿蘭驚訝得歡,說道:「笨哥哥,你走到了什麼地方,自己都不知道嗎?那你是如何進來的?」楊瓊笑道:「我是到處亂走的,漫無目的,只是在川地看些山河秀氣,不知不覺便身臨其境了。」
慕容蘭笑道:「阿蘭說與你知,這裡是大宋和夏國的邊境之地,這裡偏僻崎嶇,難見人跡,方圓百十裡,皆為崇山峻嶺所圍繞,便如世外桃源一般。我是夏國人,但是漢人。爹爹名叫慕容烈,原本是邊界上的守衛將軍,自從宋夏議和之後,邊關已無戰事。爹爹不願為官,我十五歲那年便移居此地,打獵過活,今有五年了。這兒荊棘密佈,道路難通,世人很難知道這裡。」
楊瓊歎道:「阿蘭,難得你孤身在此山谷中隱居,必定是很空虛。如此山清水秀,與世無爭的好地方,真是羨煞了那些有欲歸隱的江湖豪士。不過大千世界,繽彩多姿,好吃好玩,有香有色,阿蘭就不想到外面的世界去遊歷一遭嗎?若是泛著桃花良緣,說不定就中意了一個如意郎君。」
慕容蘭見哥哥說得頭頭是道,顯有好奇,聞得「如意郎君」四字時,面上突然泛起了羞澀,轉身笑道:「壞哥哥,故意拿我取笑,我不理你了。」口中雖是這般說,心裡卻在想桃花良緣是指何意。
楊瓊見阿蘭害羞得緊,只道是言語有失,便不再鑽尖,問道:「好妹子,适才的山歌是你唱的嗎?」慕容蘭點頭道:「阿蘭空閒無聊的時候就會唱山歌耍子,唱得不好,哥哥可別嫌難聽。」
楊瓊雙睛一亮,哈哈大笑道:「阿蘭,你可真是個色藝雙絕的好妹子,又十分的知書達理,謙虛大度,多少妙齡少女都及不得你萬一。上天畢竟對待楊瓊不薄,能結識到阿蘭這樣的妹妹,祖上必曾經=廣積陰德,佛祖保佑。」
慕容蘭聞說,羞瑟瑟呆楞楞一番,羞道:「哥哥說得太離譜了,阿蘭不過是唱了一曲山歌,不值得哥哥這麼誇獎,我可受不起這些言語。阿蘭只是個平凡的女子,哪裡有哥哥說得那麼神妙?」
楊瓊指笑道:「阿蘭不知,我在那座絕淩高山上聽到你的歌聲,心中如醉,豪情萬丈哪!不差些就自個摔落了下來。是我全力一博,賭盡手段,方才有膽量飛躍這座千丈高峰。若不是有你那美如天籟的歌聲相助,哥哥便是被人刀劍加身,也決計不敢如此的瘋狂膽大。我能平安無事,難道不是阿蘭你的功勞嗎?」
慕容蘭見說,方知哥哥是從絕淩峰上飛下來的,豈料竟與自己的山歌有關聯。也忍不住歡笑,得意道:「那都是哥哥的本領高強,阿蘭不過是誤唱誤撞,碰巧而已。」她見楊瓊手中只有劍鞘而沒有寶劍,便道:「哥哥的寶劍到哪裡去啦?」
楊瓊笑道:「臨危之際,萬般無奈,只得棄劍保命,你看那石壁上沒入的不是我的劍?」他一掌擊開的寶劍橫端端的刺在側旁青裸壁岩上,劍身沒半,要拔將出來,沒有好臂力便難已取出。
慕容蘭見狀,伸指誇道:「哥哥的劍術真好,一劍刺去,便穩穩的入石三分,阿蘭可沒這種本事。」楊瓊道:「這倒也不是我氣力大小之事,只是這把寶劍是武林中的神器,削鐵如泥,斷玉無聲。便是一隻大蟲,也能舉手一劍成半,江湖上大有名聲,喚作青玉寶劍。與少林寺的鎮寺之寶[易筋經]和神教中的刀功絕技[三絕刀法],合稱北三奇。是無價之物,當世劍客人人都想得到。」
慕容蘭長在西隅,居住深山,中原的江湖,她不曾涉獵,自然不知。但聽哥哥說得有據有憑,十分信服,笑道:「哥哥能手持天下至寶於手,真不是尋常之人。但願哥哥能手持寶劍,除盡天下惡人,行俠仗義,千史留名。」她俏皮的微笑著,便要前去拔出岩壁上的青玉劍。
楊瓊本不阻攔,突見山下岩前莫名的生起一陣怪風,四周的樹木灌草狂搖不止,風裡氣息隱隱帶有腥味,不禁眉目一皺,揮手止道:「阿蘭且慢,你快過來,哥哥有話要和你說。」
慕容蘭見楊瓊臉色緊繃如弦,帶有殺氣。早已知曉為何,笑道:「哥哥有什麼話說嗎?」楊瓊微笑道:「阿蘭,你且一側觀看,不必動手,看哥哥的手段如何?你只須把叉兒借我一用,稍候便還給你。」慕容蘭笑道:「哥哥又不是打獵行家,用叉幹嘛,你還記得阿蘭說過的話嗎?楊瓊笑道:「什麼話?」
慕容蘭道:「大蟲見了我,也會魂飛魄散的。」楊瓊一楞,笑道:「阿蘭知道?」慕容蘭點頭道:「惡風隨虎,烏雲潛龍。阿蘭若無這些基本打獵常識,豈不早就被這些業畜兒害了性命耶?你看那只大蟲伏在那處草叢裡動也不動,正想打我們的埋伏!哥哥先不要理它,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耐不住饑渴,就死也要鑽出來覓食。有阿蘭在這,保證無事,我只一叉兒就教它命喪今朝。」
楊瓊怕她會在自己面前爭強,唯恐有失,便笑道:「哥哥七尺好漢,不曾在妹妹面前露些本事,反而要受到妹妹的保護,這成何體統?殺虎自來是男兒好漢的事,女兒家不必要去攪合,免惹得一身腥氣,我自有十分的把握捉拿住它。」伸手便要去拿鋼叉時,阿蘭卻將身閃在一側,緊緊的抱著不肯,笑道:「世人只知道男兒打虎,卻不知道阿蘭也能打虎。男兒能做到的事,我們女兒也能做到。哥哥倘若不信啊,幫我做個見證,看我是如何的收拾這只大蟲的。」
楊瓊聞聽阿蘭這話,原本是有好奇心,但又恐阿蘭是逞弄本事,又勸道:「哥哥也算是博覽古今群書,可沒聽說過女兒家也做這等玩命的事,當真是有辱斯文。快別鬧啦!虎口拔牙不是你的強項,洗衣做飯才是你分內的事情,哥哥可不許你以身試險。」
這些話聽在慕容蘭耳裡,恰似激將法,更難甘休,她應聲郎道:「阿蘭又不是第一次殺大蟲,若不是有十拿九穩的把握,是不敢和這山中大王較真的。哥哥若是還要阻攔我,阿蘭就真的生氣了。」
楊瓊恐阿蘭遭遇不測,故要當先,但見阿蘭滿腹自信,反倒把自己比下去。見她言語間笑然灑脫,勢在必行,不像是逞能冒為,也不是故出風頭,心中懸著的心才稍有放下。心頭一股強烈的好奇湧上腦海,尋思:「這妹子體懷剛柔之氣,一身不凡秉性,或許她真的有這般的打虎能耐也是可能的。也不妨讓她先試上一試,我真個想看看女兒家打虎是何等的身手,若是危險之時,我便出手相救,絕對不可讓阿蘭受這般苦頭。」這般想定,心胸豁然開朗許多,笑道:「既然阿蘭執意如此,哥哥也不再一味阻攔你,只是大蟲十分的兇猛,你切切要小心在意,不可輕敵。」
慕容蘭努嘴故怨道:「哥哥真是囉嗦,婆婆媽媽的,比爹爹還要糾纏。」楊瓊撲哧笑道:「還嫌棄哥哥囉嗦呢!女孩子也如此大動干戈,耀武揚威的,那還是女孩嗎?」
話剛說落,山邊叢林中的烈風忽壓倒一片灌木,惡猛之氣撲面而來,幾聲呼嘯,響徹山谷。只見灌木叢中的荊棘野草分開兩側,如同浪裂。似乎有一隻龐然大物從灌木裡穿來。楊瓊立刻將心揪得懸空,屏聲促息,輕道:「來了來了,千萬小心。」慕容蘭呵呵一笑,道:「終於來啦,還以為它能忍耐一時半會呢!來得正好。」
楊瓊本就對阿蘭前去刺虎提心吊膽,始終不放心,更見她將言語說得漫不經心,好似殺虎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便責怨道:「莫要大意,節骨眼上了,還這般悠然自在,須要專心至志。聽說子路打虎,也無十分的把握,你可不要冒失。」
慕容蘭道:「好啦,阿蘭不笑了,哥哥快走,我若心有顧忌,就不能一心一意了,到時恐怕不妙。」楊瓊哪肯先行離開,但又不能再昧言相勸,道:「你教哥哥往那裡去?」
慕容蘭指著後方不遠處的亂石叢,道:「那兒可以藏身,哥哥只顧看好便是,阿蘭自有辦法,要快點呵。」楊瓊正猶豫不決,徘徊焦急。只聽一聲猛喝,草縫中突然竄出一隻咆哮如雷的大白虎,兩隻前爪如同利鉤,按搭而下。那只大蟲來得好凶,快似閃電,勢若奔雷。楊瓊見它居然是朝著自己來的,又驚又喜。步伐急轉,閃身在一側,那大蟲撲落了空,雙爪踏動,稍一扭軀,四肢猛地一彈,又是淩空迎頭按撲而下,甚是淩厲霸悍。
楊瓊見那蟲身影如蓬,龐大健碩,若著它這一撲,就算是銅頭鐵腦,金軀銀體,也會被擠壓個粉碎,怎敢相攔?就勢斜身一滾,反鑽其後。他雖然是個不懼虎豹的好漢,仍不敢輕慢大意,視作等閒。這時只能是小心翼翼的挪動身軀,暫先避開其鋒芒,相機行事。
但凡大蟲獵食之際,皆是潛伏待時,借一時兇猛之勢,一舉就得,便不多纏。以疾速、兇猛、精准、狡詐而雄稱綠叢,群獸皆懼。自來大蟲並不輕易食人,只饑餓無奈或受撩撥之餘方才弄勢傷人。人虎相持,人要求生,虎欲飽餐,兩者皆是拼鬥全力,絕不容半點差池。
那大蟲一撲之下,又是落空,悶雷也似的低吼一聲,將方圓數十裡內的飛禽走獸驚嚇得遠走高飛,使人毛骨悚然,膽顫難止。楊瓊見那大蟲托垂起空轆轆的腹囊,左右來回的蕩動,死死的盯眼不放。又見阿蘭若無其事的執著鋼叉在側觀看,笑呵呵的說精彩。
楊瓊意念精聚,用心無多,見那大蟲雖是蕩空了肚腹,仍估算有三五百斤重,就常人而言,哪裡經得住相持,怕不早成了虎口美餐。此刻他身上並無任何兵器,劍鞘無劍,欲以掌力相擊,又恐大蟲骨肉硬朗,沒有上乘內力難以在當場擊斃,反而空撩虎威,更增猛氣。躲躲閃閃之下,欲前往石壁上拔出青玉劍來斬殺此虎,一側的慕容蘭道;「哥哥歇著,你看阿蘭來試一試。」她握著鋼叉,徐步繞往身後。那大蟲見了,卻無動於衷,只是張牙舞爪,氣勢威烈都朝著楊瓊身上來,把阿蘭視若神明,不敢去招惹。
楊瓊暗笑道:「這大蟲真蠢,不怕我倒怕阿蘭。此時只須她斜裡襲刺,豈不就一叉就刺穿了肝髒?看來阿蘭不曾說大話,這大蟲果真是怕她。」
往山壁上拔出劍來,在邊上看著驚險,只見阿蘭騰身一躍,騎在那大蟲的背上,左手執叉,右手將它頭頂上的條紋花皮緊緊揪住,直往下按。你想那虎多重,阿蘭才多重?卻反被阿蘭按翻在地,前爪攤平,只不住的刨土掘坑,掙扎難受。
那大蟲雖是懼怕阿蘭,卻是被逼迫得急,只得奮力求生。雙爪忽的朝上一抬一仰,向天長嘯,如馬嘶天,山谷之中滿是吼叫回音,震破人的心膽。它欲將阿蘭從背上掀下,阿蘭便借它前爪抬立之際,順勢滑下虎背,帶緊鋼叉,拖住那鐵鞭式的尾巴,往後力扯。那大蟲負痛,速回身張開血盆大口撕咬。阿蘭心靈機巧,鬆手後躍,誘它來攻。那大蟲見阿蘭只在身邊不遠,便四爪緊縮,忽的一放,如離弦之箭,流星之疾,呼嘯沖躍。阿蘭不慌不忙,側裡拖叉而閃,故作不敵。那大蟲撲落了空,越發食欲饑餓,威勢逐增。阿蘭見它來勢得急,此時已有主意,便執叉立身在它面前召喚。那大蟲咆哮得慌,只顧逞威,不知死活,一躍便是鋪天蓋地,把人按撲。阿蘭見准這大好時機,待它淩空躍起,即時鋼叉舞動,盡氣力的把鋼叉刺去,那大蟲在淩空裡做不得迴旋,慘叫一聲,未及落地,半空中鮮血泉湧,滾燙而流。如同天空中落下的隕石一般,轟然落地,抽搐氣絕,鮮血染紅了周圍的一派碧草。
阿蘭唯恐那蟲不死,抖數精神,上前踏了幾腳,抽出鋼叉,回首得意的看著楊瓊道:「哥哥看得清楚沒,你無話可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