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冤家路窄

　「牛犢」蘇北北坐在咖啡廳的一個角落，乖乖低著頭承受好友的指摘。

　　「你平時明明溫順得像只綿羊，怎麼突然變身潑婦！？你知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人！？尚明飯店的總裁哎！只要你進了公司，是死是活全憑他一句話！」

　　對面的女人杏眼圓瞪。

　　她留著一頭波浪卷長髮，臉上化著精緻的妝容，紅唇一張，苛刻的話語不斷從口中噴出。

　　「好不容易有個公司要你，為什麼你就不能把握機會！？蘇北北，我看你是想回家當啃老族吧！」

　　蘇北北小聲囁嚅：「我爸媽會打死我的……」

　　「知道就好！」女人氣得眼角上挑，慍怒的小臉別有一番風情。

　　「海葵，你能不能幫我說說好話，雖然我不喜歡宋子驍，可我想在尚明飯店工作！」

　　梁海葵不作聲。

　　「如果尚明飯店再次錄用我，叫我做什麼都行！求你了海葵，幫幫我吧！」

　　女人抿了一口咖啡，然後氣定神閑地支起下巴：「我幫了你，你怎麼報答我？」

　　蘇北北如同壯士斷腕般深吸一口氣，最後咬著牙齒從唇縫裡擠出四個字：「畢、業、論、文！」

　　梁海葵笑得嫵媚而燦爛：「好，成交！」

　　同人不同命，一樣被尚明飯店錄用，蘇北北進了人力資源部，梁海葵卻被分配到前途似錦的策劃部門。

　　她剛進來就憑藉著出色的外表俘獲了一堆男人的心，人送外號「策劃一枝花」。有人獻媚，疏通人力資源部的經理簡直易如反掌，她只需要裝扮可憐或是撒個嬌，大把男人為她前仆後繼。

　　第二天，袁老經理頂著被連坐的風險答應和蘇北北見面。

　　於是，蘇北北再一次意氣風發地走進了袁經理的辦公室。人力資源部頓時炸開了鍋，男人們更是聚在茶水間開盤下注，押實習生會被經理攆出來，買十賠一。

　　相比外頭的熱鬧，辦公室裡的氣氛顯得格外壓抑。

　　「袁經理，給我機會將功贖罪吧！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衝撞了總裁，只要你讓我回公司，我會親自向總裁道歉！」

　　老經理頭疼地捏了捏眉心：「你還嫌惹的麻煩不夠大是嗎？總裁已經下了死命令，我只是一個小小的部門經理，就算你借我十個膽，我也不敢讓你回來！」

　　也不知這丫頭究竟有什麼能耐，竟讓財務部的老何親自出面替她說話，要不是年輕的時候曾受到過對方的提拔，他絕對不會鬆口。

　　「抗旨不遵」，相當於在脖子上懸著把刀。

　　「袁經理，算我求你了！如果能留在公司，不管要我做什麼都行！哪怕斟茶倒水、擦桌抹地！」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你這丫頭怎麼這麼執拗！？非得為難我……」

　　話還沒說完，桌上的內線電話響了。

　　大事要緊，袁經理忍著沒發作拿起了聽筒：「喂？嗯，是我，什麼？今天？從客房部調派人手啊！不行？誰說不行？哦……這樣啊……」

　　老頭兒面露難色，視線溜達了一圈，最終定格在蘇北北臉上，深黑的瞳孔微微放大。

　　掛掉電話之後，袁經理一改決絕的態度試探性問道：「你剛才說，做什麼都可以？」

　　蘇北北一看事情有轉機，立馬點頭如搗蒜。

　　「後勤部前兩天有人辭職了，暫時缺人，你要頂替上去嗎？」

　　「啊！？」

　　客房部和後勤部原本屬於同一個部門，後來，尚明飯店的總經理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和服務品質，將其分成兩個部門，客房部只負責客房清潔，後勤部則負責全公司上下的地板、樓梯間、廁所，以及辦公室。

　　蘇北北換上了公司分發的制服——白色圍裙、白領淺藍色及膝連身裙，她把長髮盤起來戴上頭巾，露出光潔的額頭，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

　　「從今天開始，你主要打掃26樓，廁所一天清洗三次，中午11點一次，下午3點一次，公司下班之後一次，記住了嗎？」

　　說完，後勤部經理將列印出來的排班表遞給了蘇北北。

　　「記住了！」

　　「公司的管理制度十分嚴格，一旦發現你偷懶，輕則扣錢，重則炒魷魚！」

　　一聽到「炒魷魚」這個詞兒，蘇北北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朝女經理微微鞠躬，然後拿上拖把等清潔工具走向電梯。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裡面空無一人，蘇北北走進去按下26樓的紅色按鈕，看著顯示幕上的數字不斷增加，內心急速下降。

　　明明可以坐在裡面喝著咖啡享受空調，她卻因一時口快丟掉了體面的工作，現在還要像個歐巴桑一樣進入後勤部。

　　人生真是大起大落！

　　蘇北北握住拳頭，告誡自己不能就此放棄，往好的方向去想，她挽回了尚明飯店的工作。這種高級飯店一般都有內部培訓和升遷考核，只要堅持下來，不怕熬不到出頭之日！

　　「我蘇北北十八年之後又是一條好漢！！」呐喊聲在電梯中回蕩。

　　26樓到了，蘇北北走出電梯將整座樓層環視一周，不禁發出無聲的感歎。

　　大概一百平方的前廳，腳下是赭紅大理石瓷磚，煙霧狀紋理，上面分佈著圓形白點，有如杏花開放在深山野澗之中。頭頂是鑲嵌著吸頂燈的白色天花板，燈光暖黃，鋪照在地板上形成淺淡的光暈。

　　辦公室前只有一個半人高的木質櫃檯，左邊按照前後順序依次擺放著三張辦公桌，綠色盆景在靠牆一角。

　　偌大的空間安靜得只有鍵盤聲響，秘書們埋首桌面，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蘇北北。

　　蘇北北咂舌，「嗡嗡」運作的空調令她感覺渾身發冷。

　　洗完廁所，噴了空氣清新劑，蘇北北抱著拖把桶走出走廊，她將廁所刷、馬桶塞、潔廁靈一併塞進桶子裡，專注間，忽然聽到一陣皮鞋踏地的聲音，蘇北北驀地想起之前在人力資源部的「閱兵」陣仗，不由寒毛直豎。

　　她伸長脖子看向前方，只見以宋子驍為首的五六個精英從電梯門內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應，對方微微側頭，蘇北北心跳漏了一拍，人跟做賊似的轉身跑回廁所。

　　「嚇……嚇死我了！」她不停撫著胸口，腦海中突然閃現宋子驍那張冷酷無情的臉。

　　要是被他發現自己還留在尚明，估計她又得收拾包袱走人了。

　　轉念一想，不對啊，她已經簽了勞工合同，在沒有犯錯的情況下炒她魷魚，宋子驍就違反了 人民共和國勞動法！

　　自己怕他做什麼！？

　　想通之後，蘇北北再次昂首挺胸地邁出了廁所。

　　「你可以先下班了。」

　　宋大總裁下令，文特助哪敢不聽。他整理好桌面的檔，將公事包夾在腋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朝不遠處的宋子驍點了點頭。

　　「總裁，你也早點下班吧，熬夜傷身。」

　　男人「嗯」了一聲，雙眼卻從未離開過筆記型電腦，文特助懷疑他根本就是在敷衍。

　　無奈地歎了口氣，文特助走到外面輕輕掩上辦公室大門。

　　夜幕降臨，窗戶外一片漆黑。

　　宋子驍正想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伸手一看表——8點36分，這麼晚了？

　　他皺了皺眉，決定過一遍月度報告就走。

　　9點04分，走廊的吸頂燈依然亮著，宋子驍穿上西裝在等電梯。

　　26亮了，電梯門往兩邊自動拉開，宋子驍還沒把腳伸進去，兩眼倏地變寒。

　　他考慮著是否要開除眼前這名員工，抱住拖把桶縮在電梯角落呼呼大睡的蘇北北卻在這時翻了個身。

　　如果沒記錯，這小女人是昨天被他fire的實習生。

　　在電梯即將關閉之前，宋大總裁鬼使神差地走進去了。

　　蘇北北睡得正熟，手腕一痛，睜開眼睛使勁兒眨了眨，跟前不知何時出現了個高大的男人。他穿著白色襯衫及深藍色條紋西裝外套，領帶束到喉結，顯得十分禁欲。

　　再往上看，男人立體的五官如同覆著一層寒冰，久而不化，眼神冷漠中帶點震怒，讓蘇北北真正體會到了冰火兩重天。

　　「總……總裁？！」蘇北北支支吾吾。

　　「你知道什麼叫專用電梯嗎？」

　　從他口中吐出的話語像是含了冰渣子，蘇北北不自覺瑟縮了一下。

　　「專用電梯？」她抬眼四處張望，發現整座電梯金光閃閃，頂部四個角還裝有旋轉攝像頭。

　　「對不起總裁，我沒注意到，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我……」

　　宋子驍將她的手腕勒得發疼，用力一帶，蘇北北被拉到鏡子前，拖把桶從鬆動的懷抱裡慢慢滑落。

　　「啪嗒！」

　　蘇北北感覺自己的心也跟著拖把桶墜地了。

　　「我已經簽了合同，你不能隨便趕我走！」

　　「那你看看你自己！」男人保持了27年的良好教養瞬間化為齏粉：「蓬頭垢面、不修邊幅！知道服務行業最注重什麼嗎？形象！我們公司不需要邋邋遢遢的乞丐！」

　　「那……那是今天……」蘇北北咬住顫抖的嘴唇：「收茶杯時濺上的咖啡漬，我怎麼洗都洗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