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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年,她被暫時寄放在沈洛非這裡。那時的她剛失去父母,戰戰巍巍地立在他面前,手中的絲帕被她攪得皺褶橫生。
林笙低著頭只能瞥見他潔白的衣袂,忽然手中的絲帕被沈洛非抽走,沈洛非微微彎身,她仰起頭看他。
她始終記得他清冷的面目,無垢的眼睛。
「帕子髒了。」
林笙有些不解的看他,沈洛非從懷裡掏出一張絲帕交予她,「不必怕我。」低沉好聽的聲線傳入她的耳朵。
沈洛非然後起身,向屋內走去。
林笙握著手中的絲帕,心裡慢慢在卸下防備。
沈洛非極喜歡撫琴,是六尾的琴,取上好的純陽木製作而成,琴聲婉轉,林笙聽得入醉。
初來那夜,林笙又做了噩夢,夢裡刀光血劍,她被爹娘藏在房間的暗室之中,聽著外面刀劍摩擦的聲音,還有家人淒慘的喊聲,她瑟瑟發抖。
直至過了很久很久很久的時間,她才被叔父救下。
夢裡林笙在哭,夢外的她也在啜泣著。
壓抑了許久的委屈不安在那個瞬間爆發,她很想醒過來,可是就是不能。
沈洛非望著床鋪上淚水不斷的林笙微微皺眉,只能輕輕替她擦拭著淚水。
就這樣,他守在她身邊,悠遠悅耳的聲音縈繞整個夜晚。
待天將亮未亮,沈洛非才起身離開。
又過了幾日,沈洛非帶她去爬燕子山山頂。
天還未亮,林笙便被他帶去,沈洛非手裡的火把成了她行走的燈光,她第一次在失去父母後開始信任一個人。
林笙對他說話甚少,一路都是安安靜靜。林笙摔倒了,沈洛非也不扶著,她便只能自己爬起來,追上他。
雲霧飄渺的山頂美得讓林笙暫時忘記疼痛。
不一會兒,太陽從另一座山升起,世界一下子變得明亮,紮得林笙的眼刺痛。
「閉上眼,然後再慢慢睜開。」
林笙依言。
再睜眼,看見沈洛非站在懸崖邊上。
他向她伸出手,「來。不要怕。」
林笙將手交給他,一步步走向懸崖。
石頭滾落下去,聽不見聲響,林笙的心裡其實是非常害怕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因為他的雙手,她覺得異常安心。
「看見了嗎,從黑暗走向光明,沒有人是不付出努力的,你要抵擋住身邊人帶給你的無邊無際的黑暗,你要抵擋內心帶來的黑暗。」
只到沈洛非腰際的林笙仰頭看此刻無比嚴肅認真的他,那時的她還不懂,可就是這樣的話成了她日後想要放棄時的信仰。
「在這個亂世之中,所有的人都在煎熬著,努力去改變,努力變強,」沈洛非彎身,「你懂了嗎?」
「嗯。」細弱的聲音傳出。
林笙望向天邊的朝陽,懸崖另一邊上迎春花開的燦爛。
那是她見過此生最美的風景。
林笙呆在沈洛非身邊不過三個月,後來她被送到敬武候府中,做了敬武候身邊的女侍。
轉眼八年。
林笙十八歲,而沈洛非已是二十六歲,但卻從未娶妻生子。也因這樣,林笙心裡總有期待,希望有一天她能知道自己的真心。
「林姑娘?」
林笙抬眼是方才從屋子裡走出來的小廝。
「怎麼立在這兒,先生叫你呢?」
林笙牽出笑,「我這就去。」
說完便向著屋內走去。
林笙在門上扣了幾聲。
「進來。」
「先生今日要我來是?」
沈洛非放下筆,對著她道:「不急。今日你先去休息,明日我們再談。」
「這?」林笙有些驚喜。
「去吧。你的房間一直都保留著,待會兒,我會讓人給你送些禦寒的藥材好驅驅你腳上的寒氣。」
沈洛非便又低下頭做著自己的事。
林笙無聲的退出房內。
林笙覺得有時候難過的就是這種不遠不近的溫柔,渴望又不希望他再給。
推開門,林笙終於走入了八年前曾住過的屋子,好像什麼都沒變,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因為酸疼,林笙來不及再細看房中的設施便直接解了衣衫窩在被褥裡,不斷揉搓著傷口。不一會兒,就睡去了。
有琴音入耳,林笙猛地醒來,起身披了件銀色大氅朝屋外走去。
月光弱弱照在他的側顏上。
不論過了多久,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將是深沉,不偏不倚,穩重從容。
林笙不願走近打攪他,她便順勢在屋外的闌幹上坐下。
聽了一會兒,林笙便又不聲不響的進屋,關上門,好像從未出來過。
桌子上果然有他叫人送過來的湯婆子,很熱很暖。林笙捂著它,重重睡去。
一夜琴音未散。
第二日,沈洛非交予她一封信箋,要她將信箋交到敬武侯手中。
「我需要做什麼?」
沈洛非摩挲著青瓷盞,搖頭:「不必,你先養好身子。昨日要你上山已是錯誤。」
林笙再不說什麼,只是道:「那我便走了。」
「好。我送你。」
在院落門口,林笙忽然定住腳步,不願走。
她的腳雖還是酸痛,然,經過昨夜已稍微緩和了些,林笙轉回望去,他還是那樣出塵。
只大約十步的距離,她就那樣望著他。
忽然,林笙向他跑去,雙手環繞著他,沈洛非掙扎著要她放開,「林姑娘。」
林笙卻當做什麼也沒有聽見一般,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聲音哽咽:「下一次再見面的時候,能不能,能不能,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林笙說完便離開他,也不管他有沒有回答,忍著痛一直往前跑,直至很遠的地方才停下來。她一個人跌倒在荒蕪的小道上,雙手環膝,哭到不能自已。
四面的風吹得她很冷,她這才起身,努力擦眼淚,然後往山下走去。
侯爺派來的人早已在山下等候。
「姑娘這眼睛怎麼腫成這樣?」眼尖的小廝著實疑惑。
「沒什麼,昨夜太累了,沒睡好。」林笙的聲音因為剛才聲嘶力竭的哭泣已經變得沙啞。
她又轉了個身,不讓小廝看見用指腹擦擦還在眼角的淚珠。
「先生可是有任務?」
小廝伸手,讓她搭著上了馬車,「是的。」林笙想了想,又道:「先不必送我回去,在宣歸城內將我放下即可。」
「是。」
他了然,每次林笙有任務的時候,她都不會在侯爺府歇腳。
林笙扯開窗簾,望著一直倒退的燕子山。
山間歲月多蹉跎,她卻只記得那一掬清澈月光。
摘下簾幕,林笙靠著側壁,不知不覺沉睡。
再醒來時,已到宣歸城。
「在這兒停下吧。」林笙對著小廝喊道。
「是。」
林笙漸漸隱入熙攘的人群,似乎再尋不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