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夜半時分,寧昭睡得很淺,望望外面的天氣,她索性起來將燈火點亮。

不一會兒,她似乎聽見有一陣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遠處而來,旋即,她便看見有個女子的身影站在她的門前,似乎有些猶豫。

「姑娘進來吧。」

她從外將門輕輕打開。

寧昭終於看到她了,她立在廊簷下。此刻月已隱沒,蟬聲停歇,萬籟俱寂,只留簷上幾盞橘色燈籠。

她的身子浸淫在月光裡,銀色的光輝綴在她的髮絲上。臉色十分的難看,她掏出手絹往唇角掩去,待她拿下,一大片血色染在上面。

寧昭看見她著的竟是一身喪服,白的嚇人。

她竟拄著拐杖!

門檻阻礙了她的行進,她的頰邊圈出一個蒼白的笑,「麻煩姑娘扶我一把。」

寧昭點頭,走向她。

她的手冰冷到極點。

寧昭將她放置在軟榻上,隨即她也在她身邊坐定。

「我來是想問問姑娘,有沒有什麼醫術能讓死去的人活過來?」

寧昭被她的問題問住了。

這世上若有這種醫術,她也想要啊,這樣她的哥哥她的舟兒也能活過來,她也不至於如此孤單。

可是沒有這樣的藥,沒有這樣的醫術啊。

寧昭搖頭。

「原來真的沒有,我早該死心的, 這樣也不必在失望一次。」她的淚轟然倒塌。

寧昭遞與她一方手帕。她現在越來越看不懂眼前的這位姑娘了。

「姑娘,與沈先生是何關係?」

她擦了擦眼淚,毫不猶豫地回答:「我愛他。」

甯昭突然想到趙沉思,那個同樣優秀的男人,她置他於何地?

這又是一段苑囿三人的故事,三人行,則必有一傷,現在看看他們,恐怕是俱傷吧。

是夜,她在寧昭的屋內待了一夜,只因為她為她講了一段屬於他們之間的事。

寧昭第一次聽人用那麼悲涼的語氣來講,儘管她沒有看見阿笙的眼淚,可是她知道的,她很難過啊。

阿笙,全名喚作林笙。

她是南越國敬武侯門下最受重視的殺手。

一切的一切都要從很多年以前開始講起。

林笙記得最清楚的是那一年的冬季,那一天。

那一日,沈洛非派人來要林笙上燕子上一趟。

林笙站在敬武候府的門前,目光放空,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有人喊她:「林姑娘,先生的馬車來了。」

林笙回神對著那個小廝,攢出笑,「好的。」

然後朝馬車移去。

馬車朝著景安城外的燕子山而去,大雪封了山上的路,林笙只能徒步上山。

一旁的小廝扶著她:「姑娘,年前的傷還未痊癒,今日這樣雪中探路,恐姑娘的腳傷會復發。」

林笙擺手,語氣很輕很淡:「我自己會注意的,你回去吧,山上的路不好走,侯爺若問起,便說我來先生這裡了。」

「這……」

「沒事的,回去吧。」說完,林笙便一個人裹著銀色的狐裘,手執冷劍上山。

雖天未降雪,但沿途上青柏枝上壓下的雪砸的林笙生疼,弄得林笙的肩上,髮絲上皆是雪。

林笙走一會兒便要歇著,她彈開路上積雪的岩石,一下子癱軟,果然如小廝所說一般,腳傷復發,酸疼的不行,她抬起頭,額上已冒出些許冷汗,再看看前面遙遙無期的路,心下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林笙低下頭,小心翼翼地脫下靴子,拼命揉搓腳上那道由膝蓋直至腳踝的傷痕,雖已經結痂,但內裡卻再也不會好了。

這道傷,林笙清楚地記得那是為救他而被人狠狠劃傷的。大夫曾對她說,「這傷雖能癒合,然則,以後定會影響你的輕功。且日後定要好好保護,不可再受什麼傷寒。」

但那時,她在疼痛之際,心裡念得也不過是他的安危。

林笙似乎是深歎了口氣,看看天氣,只能又將鞋子套上。

待林笙強忍著酸痛起來,抬起頭卻望見路的盡頭有個身影朝這裡走來,林笙定住,眼眸一直凝視著他,心裡卻酸澀的不行。

是沈洛非。

他著一襲蒼藍色的衣衫,手執一柄素色紙傘,腳步穩健有力,就好像他的為人一般,話少,但是卻能在大局中獨當一面。他的身上永遠有著一種孤冷的感覺,仿佛將他與這紛繁世界遙遙隔開。

他是林笙心裡一抹想抓卻抓不住的月光,為他死生相赴,也甘之如飴。

曾經以為只是短暫的愛慕罷了,不想卻是日後八年裡再也斬斷不了的思念,林笙望著已經向前走遠的沈洛非,不自覺地沮喪。

沈洛非在她面前站定,他收起傘,抖落肩上的雪花。

他很高,林笙只能仰起頭看他,他的眼裡是清冽,不帶任何的汙塵。

林笙對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忽然,沈洛非眼眸一低,朝她的腳上望去。

他似是微微皺眉,突然向她伸出手來:「林姑娘,是在下的不是,非要你上山來。你的腳傷……」

林笙歎氣,林姑娘,林姑娘,他什麼時候才能懂自己的心思。

他的手還攤在她的眼前,「我背你,可以嗎?」

林笙點點頭,她清楚的知道,沈洛非提出這個建議,真的只是因為她的腳不能夠行走。

不帶任何私人感情。

林笙將自己的手交予他,溫暖寬厚的手掌包繞著她,讓她覺得這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沈洛非突然放開她的手,微微躬身,雙手穿過她的膝下,將她穩穩抱住。林笙驚得只能愣愣的看著他,過了好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將雙手搭在他的肩上環繞成圈。

一路無言,世界都很安靜。

但林笙卻莫名覺得踏實。

直至看見了燕子山上的那座小院,林笙才輕聲對著沈洛非道:「放我下來吧,已經不遠了,我能走。」

沈洛非用餘光看了她一眼,林笙察覺到他本想說些什麼,但沈洛非似乎看見屋內有人出來,他便直接點了頭:「好。」

沈洛非輕輕放下她,然後和她隔了些距離。

林笙站定,望著身旁的他,不禁覺得難過,沈洛非永遠都是這樣,在外人面前和她保持著距離,對她冷淡。

沈洛非大林笙八歲。林笙就愛了他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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