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夜幕降臨,寧昭才醒來。她下地看著四周空洞的一切,沒有連舟的影子,連慕她真的將連舟帶走。

甯昭心裡煩躁,連慕怎麼就可以這般罔顧兩人情誼呢,帶走她唯一的支撐。

一夜無眠。

寧昭決意今日勢必要去連慕那裡鬧上一鬧,她不能沒有連舟。

可是腳未跨出院門,連慕便帶著連舟來了。

他站在那裡,就像在等著她,連舟臉上的表情是高興的,他向她跑來。

寧昭蹲下將他圈在懷裡。

「舟兒,舟兒。」

淚盡不自覺的落下。

連舟用袖子替她抹了抹,「娘親,你怎麼哭了?」

寧昭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只好搖搖頭。

她起身將連舟護在後方,朝著連慕道:「你以後和管紅萼會有孩子,你又何必和我搶我舟兒呢?連慕,我求求你,給我們母子兩留條後路。可以嗎?」

如此的話從前寧昭是從未對著連慕說過的,她這人護短得很,愛著的人都想要好好保護著的,但現今連慕怕是在她心裡不過是個背心棄意的負心漢罷了。

連慕除了臉色有些微變,卻也沒說出什麼話。

他朝她走去,那麼自然地握住寧昭的手腕,他放了些力量,迫的寧昭甩都甩不開。

另一隻手牽過連舟的小手。

「舟兒一早就醒了,還未用過早飯,你去備些。」

寧昭不說話,停在原地就是不願走動半分。

連慕轉回頭,有些無奈,「我等會就走。」

甯昭猜不到連慕半分心思,「走了就不要再來了。」

連慕偏頭望瞭望她,眼裡是滔滔怒火,絕塵而去。

寧昭看著他的表情,嗤笑,他有什麼資格生氣呢,難道她就不該對他說重話嗎。

曾經的萬般柔情現今是到哪裡去了。

寧昭再次陷入絕望的沉思,現在這樣,是誰造成的啊。

甯昭除了故作堅強她還能怎麼辦,他都快娶別人了。

寧昭望著那個背影失了一會神,才低頭對著舟兒道:「舟兒想吃什麼?」

「最愛娘親的粥。」

「好。」

連慕又來了。

寧昭不知道他到底存的是什麼心思。

他的周身伴著星星點點的燈火,他朝她緩緩走來,青絲如墨,朗目眉心,是她記憶裡溫柔的樣子。

這一夜,連慕宿在偏院。

只是再不可能同床而眠。

熄了燈,恍恍惚惚間,寧昭總感覺有人在她身旁躺下,攬住她的腰肢,在她額上吻吻。

她似乎聽見,「阿昭,等我。」

寧昭是被外面的聲音給吵醒的,她看了看室內已沒有連慕的影子。

連舟還睡在她的身邊。

而所有的悲劇才真正開始,以至於多年後,當她再面對連慕時恨的那麼用力。

三天后,連慕帶走連舟說是要帶他出去玩,寧昭想自己被禁錮在這裡就算,不能也讓舟兒也被困。

她便也答應,但是卻是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好好地將他帶回來。

可是誰能想到,她好好的護送著他離開,迎回的卻是他小小的棺槨。

傍晚時分,當連慕一人來到偏院的時候,她就知道事情不對。

「舟兒呢?」甯昭雙手抓住連慕的手腕,「我問你,舟兒呢?」

連慕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舟兒,舟兒,他……」

「他怎麼?」寧昭偏頭問他。

「舟兒他不慎掉進湖水裡……」

還未等連慕說完,甯昭就已然明白了,她的腳步不穩,險些跌倒,幸好被連慕扶住,可是待寧昭站住腳跟,她一把推開連慕。

那般聲嘶力竭的質問,「他跌進湖裡的時候,你在哪裡!你答應過的,要將他好好的帶回來的。你答應過的!」

眼淚模糊到讓她看不清眼前的連慕。

連慕只好將她箍在懷裡,他一遍一遍的對著她說:「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呵呵,能有什麼用啊。

見到連舟的時候,寧昭差點昏過去。

南越國的冬季冷的嚇人,更遑論,那冰冷刺骨的湖水。

連舟躺在小小的棺槨裡,小臉因為湖水的浸泡而變的腫脹。

寧昭抱起他,將臉貼在他的臉上。

她說:「舟兒,你醒醒啊,娘親做了你愛吃的粥。」

她哭到已經說不清楚一句話。

連慕過來將她手中的孩子抱過來,「阿昭,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寧昭聽到這句話,以為自己聽到了一個笑話,笑中帶淚,「你覺得可能嗎?」

屋簷如懸崖,風鈴如滄海。

寧昭來到紅綃客棧,已有一月有餘。

再想起當日的情景,寧昭心中仍然會泛起陣陣的難過。

那個曾讓她歡笑,她曾以為會陪他走完這一生的人,卻偏偏是親手將她的夢打破的人。

甯昭從來都不夠堅強,她以為連慕會是她這一輩子的戰衣,為她遮風擋雨,披荊斬棘,然而,她終究還是離開了他,他還是負了她。

「連慕,我恨你。」寧昭趴在客棧的房裡哭到不能自已。

紅綃客棧位於碧落,當日她從連府出來,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她不知道還有什麼地方是她能棲身的,便隨便跟了一隊商隊進了碧落。

紅綃客棧在邊境之上,方圓百里,只此這一家,來往過客絡繹不絕。

天寒地凍,外面的北風獵獵作響,邊境的星空分外空明,星子璀璨。

寧昭一人獨坐在客棧的屋簷上,身邊是一壺酒。

月下獨酌,酒不醉人人自醉。

寧昭還想再灌,不想手中的酒杯已被人奪走。一身藍裳的男子已在她身邊坐定。

「姑娘,這酒可不是如此灌的。」男子的聲音很好聽,如空穀回音。

她生命裡出現的第二個男人,沈珀。

後來她都不知道,他和連慕,誰到底傷她夠深。

沈珀,碧落裡的大家沈氏長子。

甯昭自顧自的喝酒,沒有理會他,沈珀看著那張怎麼都掩飾不了憔悴的臉,想這樣的女子甘願偏安一隅,想必背後也必定一身傷。他笑,自己都自顧不暇,現今還在這裡臆測他人的生活,真是可笑。

「公子,笑什麼?」

沈珀沒有回答,反問:「姑娘,能否問個問題?」

她點點頭,「公子想知道什麼?」

「姑娘喚做什麼?」

「寧昭。」

原來她就是甯昭,南越國連慕掘地三尺也要找到的人,誰會想到她會躲在這裡,一人舔傷。

從心裡生長出來的悲涼令他難過,沈珀本以為他一人不幸福也就罷了,卻不曾想原來這樣的人比比皆是,他雖沒有看甯昭和連慕一路從心無隔閡到相愛相殺過來,可是現今他看見寧昭本以為他們已走到幸福的邊緣,只要再稍稍努力,就會永久快樂,可是如今看來,不是這樣的。

「公子,很晚了,回去睡吧。」寧昭放下手中的酒杯,一個躍身便下了屋簷,穩穩落在地面之上。

月光下,寧昭越走越遠。沈珀一直凝視著那道影子直至看不見。

寧昭仰頭,淚倒流進心裡,酸澀的不行。

她用指腹抹了抹眼角的淚:「寧昭,從此以後,再不許回頭。」

再不許回頭,要用多大的勇氣才敢這樣強迫自己。

於是往後,所有的日子裡,活得比誰都堅韌的恰恰是這個小女人,她把所有的回憶與和自己有關的人物都拋在了地平線後。

於是她越走越遠,孤單一人走到時間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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