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行 第三章 打鬥

都市里華燈初上。

華明升，也就是方堅的師叔。穿著一身雪白的府綢褲褂，足登黑布老頭鞋，一副金絲琺瑯眼鏡映襯下，看透世情的雙目不時閃現出睿智的光芒。他左手手腕上纏繞著一串佛珠，右手持著一把潔白的羽扇，行走間帶起習習風聲，頗有一股世外高人的風範。

方堅微微錯後半步，跟在華明升後面。他穿了一件普通的淡藍色休閒襯衫，松松的紮在普通的西褲裡，光腳穿著一雙粗面休閒皮鞋。

微風帶著白天裡熏熱的余溫打在人的臉上。空氣中彌漫著各種人體的氣味，商品的氣味，食品的氣味，混合在一起，濃烈而不讓人厭惡。

兩人在寬寬的人行道上漫步，不緊不慢，輕鬆逍遙。飛馳而過的轎車帶著一條條亮麗的光線一閃而過，與明亮的路燈相互映襯。動靜相宜，居然顯現出一派天上人間的景象。

溜溜達達拐過街角，華明升二人輕車熟路的來到一家霓虹閃爍的酒吧前。

酒吧的牌子既不誇張，亦不奢侈，就是那樣的淡淡亮著。卻散發出魅惑的味道，讓人不由的想要進去，體味一下迷人的夜世界。

時間還早，酒吧裡人不多，大都三三兩兩的散坐在昏暗的沙發座裡，低聲的聊著天。中間半人高的一個旋轉平臺上，女歌手正在低吟淺唱，哼著不知名的曲子。最亮的地方是吧裡另一個方向的燦爛吧台。明亮的燈光下，透明玻璃架上的酒瓶閃爍著美麗的光芒，幾個年輕的白衣馬甲青年正在招呼坐在吧台邊的幾位客人。一位風韻非凡的美女斜倚在吧台旁邊，雙手正無意識的把玩著一個透明玻璃杯，輕輕的蕩漾著杯中並不存在的美酒。

初看上去，美女大約不到三十的年紀，再仔細看看，眼角隱約的魚尾紋把她的年齡出賣。但她那雙明亮無暇的雙眼，卻散發著十多歲的小女孩也沒有的單純光芒。

看見華明升兩人進來，美女臉上泛起喜色，直起身迎了過來。

「你相好的等著你呢。」方堅毫無風度的大聲對著華明升嚷了一句，哧溜一聲鑽進了黑暗的沙發陰影中。

華老頭心中大怒，卻還得維持著一派長者的風度，淡淡的嗔了一聲：「你這個小猴子，該打！」然後無奈的對美女笑了笑。

那美女卻毫不在意，像是沒有聽見方堅的調侃。她笑嘻嘻的把華明升領到吧台一個安靜的邊上，迫不及待的嘁嘁喳喳跟他聊了起來。

隨手拿下一瓶洋酒，給華明升斟了半杯。美女把剩下的酒交給一個侍應生，指指方堅消失的方向。她對著空氣笑了一下，算是跟方堅打過招呼。然後轉頭去和老爺子交談，對方堅不再理會。

在充滿現代氣息的酒吧裡，華明升的服裝是顯得太不協調了些。但是他坐在那裡縱聲談笑，動作揮灑自如，對外界環境毫不在乎。酒吧裡的人不但沒有覺得突兀，反而覺得有一種和諧的氣氛在洋溢，空氣似乎都變得親切了幾分。

「這老頭兒的功力又精進不少啊，已經是返璞歸真的境界了。一言一行，都能夠自然影響周圍的環境。」方堅嘴裡嘖嘖的讚歎著，吞下一口杯中酒：「看來泡妞也能提升功力。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法門，回頭得好好跟老頭兒請教請教。」

酒吧裡人多了起來，侍應生飛快的穿梭於各個檯子之間，送上客人點的酒水。氣氛變得有些喧鬧，幾個地方傳來大聲吆喝擲骰子劃拳的聲音。

美女還是在跟華明升聊著，不是發出咯咯的笑聲，好像聽到了一個蠻惹笑的笑話。華明升也微微笑著，手中的酒杯輕輕旋轉。不時的手腕一翻，杯子在空中劃過一條美麗的弧線，酒波蕩漾間，奪人眼目。

不經意的，美女目光往門口一掃，臉色微變，低聲在華明升耳邊說了幾句。華明升微微一笑點頭起身，端起酒杯繞過人群，走到方堅占著的沙發座前，一屁股坐下來。

一個高等痞子模樣的瘦子，帶著兩個打手模樣的壯漢搖搖擺擺的走了進來，撞開一切擋在路上的存在，徑直來到美女所在的吧台前。

「寒哥，您可是個大忙人啊！今天怎麼有空光臨我這小店？」美女不咸不淡的笑著跟瘦子打招呼。

瘦子大大咧咧的向邊上的酒保一擺手：「來來杯威.威士卡。」然後坐在華明升剛才的位置上。兩個壯漢抱著肘子，站在了瘦子後面。

「敏敏姐，你這廟太大，我這樣的小和尚尋.尋常可是不敢登門，怕.怕您把我給攆出去，門牙打掉了沒人給補呀！」瘦子結結巴巴的說道。

「那今天你這小和尚到我這裡來，是化齋呀，還是掛單呀？」敏姐微微笑著，接過酒保遞過來的酒瓶，給瘦子斟上一杯。

瘦子咪咪著眼接過酒杯，順手在敏姐手上摸了一下。

「敏姐，」瘦子神神秘秘的趴在吧臺上，靠過去說道：「南邊有大人物過來了，我.我們大哥現在有.有想法。」

吱的喝了一口杯中酒，瘦子用手指敲敲檯面：「我.我就是過來打個招呼，劉老.老虎以後怕是靠不住了。」

他小心的左右看看：「過了今天晚上，城裡的老闆們就要重新站隊了。敏姐要是有.有空，明天就到我們大哥那裡打個招呼，我.我們大哥對敏姐也是很尊重的。」

站在敏姐側面調酒的女孩低著頭，嘻的笑了一下。

敏姐正色沉思了片刻，口中說道：「這個地方誰罩著，你們到底知道不知道？在這裡鬧事，恐怕不太妥當吧？」

「知.知道！」瘦子一仰頭，右手拇指往後斜斜一挑，「劉老虎馬.馬上就要變成過去式了！他不就.就是管了十二條街嗎？手底下有兩.兩百來號人。這回光南邊過來的，都不只那個數。」瘦子得意的說道。

敏姐咧咧嘴，一副「敗給你了」的表情，遠遠的沖華明升二人所在方向瞥了一眼。

憑著過人的耳力和瘦子那生冷不忌的大嗓門，兩人的談話一字不落的被方堅叔侄二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不對！」方堅坐直身子，瞪著對面吱吱喝酒的華明升。「你給我老實交代！今天你火急火燎的到這裡來，到底什麼目的？」

「稍安勿躁!」華明升笑眯眯的對方堅說道：「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南邊的一幫野鼠聞到味道，跑到這裡來偷食吃。你師叔我…」

「師叔您老人家也聞到味道了，」方堅咬牙切齒說道：「而且是您老人家碗裡的一塊香噴噴的肥肉。是吧？」

「哪裡肥了？」華明升眼睛向吧台方向一瞥，又慌忙收了回來：「小崽子！別胡說八道。」

「這頓大餐你師叔可吃不下。」華明升嘴裡哼哼著：「你師叔是幫忙趕老鼠的。好歹是在咱爺們嘴巴跟前兒的事，對吧？」

「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俗？」方堅做了個鄙視的表情：「這事用得著咱們插手嗎？」他來回掃視了一下：「你看看這幫子調酒的、端盤子的、包括爬在那裡擦地的大嬸。你覺得這裡需要我們的存在嗎？」

華明升神色一正。

「方堅啊，這是個摞摞缸子的事兒，不像表面上看來那麼簡單。上面早有計劃，我也不過是個小棋子罷了。我叫你來呢，主要是看看熱鬧的。又不讓你出力。」

說到這裡，華明升突然大怒，敲了一下方堅的腦袋。「看你唧唧歪歪的樣子，好像吃了多大虧似的。」

方堅嘻嘻一笑，給華明升把酒斟滿。「師叔，那美女阿姨是什麼來路？我看著也不簡單呢。」

「嗯，算你還有些眼力。」華明升微微點頭。「她是負責跟我們門裡聯絡和傳遞各種消息情報的，森林酒吧也是上面在我們這裡的聯絡點。」

「之前小敏是南邊一個家族裡的成員，很受老爺子重視的。後來嫁給了老頭的二兒子，管理著家族的很多生意。」

「老爺子無意間得到一件重寶，也引來了滅門之災。」華明升感慨的搖搖頭：「一夜之間大廈傾覆。我跟那老頭兒有些交情，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就只剩下小敏一個人倖免於難。全家一百多口人，包括六百多名好手，全部死於非命。我保護小敏帶著那件寶貝，按照老爺子的吩咐，秘密交給了國家。後來小敏加入了A部門，在上面安排下來到了鳳城，充當了我們和上面之間的連絡人。」

華明升呷了一口酒，繼續說道：「因為封鎖了消息，小敏的仇家以為東西還在小敏手裡，一直沒有放鬆對小敏下落的追查。為了徹底解決這件事情，上面才布了這樣一個局，想把這批人引出來一網打盡。」

「對方到底是什麼來頭？」方堅好奇問道。

「內外勢力勾結，後面還有其他大勢力。」華明升簡略答道。

「這件事涉及到那件重寶。我只能告訴你，那不是一件簡單的東西。再進一步的情況，我沒有權力告訴你，或許到時候你會知道的。」華明升又補充說道。

「那你在這次行動中扮演什麼角色？」方堅問道。

「保護小敏的安全。」華明升答道：「估計會有重要人物直接對小敏下手，所以保護小敏的安全最重要。一會兒你幫我注意周圍的動靜，發現什麼情況你看著處理。雖然你三個師叔都派去參與對對頭的阻截行動，不過我害怕再出什麼漏洞。」

「三個師叔都出來了？」方堅一個激靈。「看來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吧台前，瘦子還在結結巴巴的跟敏姐糾纏。兩個打手被服務生請到一遍好酒招待，已經喝得不分二五。

方堅靜靜的坐在那裡，抱元守一。功力到處，心神已經擴散開來，監控了酒吧內外方圓五百米以內的一切動靜。

在方堅的心神中，時間仿佛失去了原來的節奏，變得粘稠起來。周圍的物體、聲音和動作分離開來，仿佛被統禦在不同的世界。一切行為都變成了慢動作，方堅好像可以看到酒瓶中的酒液化成一粒粒的酒珠，落入杯中，擊打在酒杯的透明杯壁上。杯壁輕微的震動著，發出清脆短暫的微鳴。

方堅的大腦中，在如此紛繁的環境下，左右大腦第一次自動啟動了同步處理功能。正仿佛一台單任務處理機突然進化出多工功能，又好像擎天柱突然安上了噴氣機的翅膀。方堅的整體功力瞬間提升，居然突破了原來的瓶頸，跨入「物我兩忘」的境界，同時也創造了達到這一境界的年齡最低記錄。

隨著境界提高，瞬間方堅可以監控的範圍和精度都大幅提升。頓時，無數的巨大心跳聲在腦中響起，心神倏的擴展到千米開外，大量紛繁的資訊直接湧入腦海。措手不及的方堅被信息流猛的一沖，憋得差點吐血。他急忙發動丹田真氣，讓血液以五倍的速度在體內急速流動，同時遮罩六識，調整腦波，一陣手忙腳亂，這才穩定下來。

華明升一動不動的盯著方堅，眼中露出驚奇和感歎的目光。他自然看出了方堅的境界突然提升，也知道方堅定能應付過去，便只是默默的在旁邊護法。

待方堅睜開雙眼，長長的噓了一口氣，便知道方堅已經穩定了境界。他羡慕的對方堅嚷道:「小子，你走狗屎運了！來的時候你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回頭你給我背一缸酒回去！」

方堅嘻嘻一笑，正色說道：「別說話，我正忙著呢！」然後就不再理會華明升在旁邊嘀嘀咕咕，沉浸到自己剛剛達到的境界，體味其中的妙處去了。

突然，遠處傳來了一聲低沉的轟鳴，震得地面都微微顫抖起來。華明升跟小敏遠遠的對視了一眼，心照不宣的微一點頭。

酒吧中的人們騷動起來，紛紛站起身，左右看著，大聲喧嚷，不知該如何是好。

小敏來到舞臺處，拿起麥克風，向眾人解釋道：「由於發生了不明情況，建議大家現在離開酒吧，趕快返回住處。沒有什麼事情千萬不要外出。今天的酒水全部免費，請大家儘快離開。」

客人們在服務生的引導下魚貫而出，不一會兒，酒吧中就沒剩下幾個人了。敏姐半推半送的把瘦子和兩個打手趕走，隨手關上了酒吧的大門。

留下來的人紛紛露出了本來面目。服務生們飛快的從各個角落了取出了早已準備好的武器，把守在了預先定好的位置上。幾個客人模樣的人也從口袋中取出證件掛在身上，佔據了屋裡的幾個制高點。

眾人剛剛就位，方堅眉頭一皺，眼睛掃過酒吧的穹頂。

隨著一聲巨響，屋頂破開了一個大窟窿。一條褐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向地面落去。已經在一個角落藏好身形的小敏口中輕喝，十幾把安裝了消音設備的槍械集體開火。一道道火舌噴湧而出，瞬間就把落下來的人影打成了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