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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是個很能說話的人,當他加入到白羽和采若中後,就和采若丫頭滔滔不絕談天說地。他雖然年輕,但閱歷卻是需要采若這個踏足江湖時間近乎為零的小丫頭仰望的,但好在這丫頭也不是省油的燈,那嘴巴何等犀利,倒也能和小七鬥得平分秋色。
見他倆興致勃勃鬥嘴,白羽也樂得清閒。接過小七再次為他倒滿的酒,他目光淡淡掃過全場,最終停留在那個角落裡的中年男人身上,雖然察覺不到他有真元波動,但那男人卻又極其強的精神域場。奇妙的是,那個始終半掩在陰影中自飲自斟的男人竟也有感應般抬起了藏在亂髮裡的臉,粗狂的臉龐宛若岩石沉靜硬朗,目光如火炯炯盯著白羽。
白羽眉頭微皺隨即舒展開,帶著友善的笑容對他淩空舉杯,然後一飲而盡。那中年男人似乎覺得很意外,冷峻的臉上泛起的回敬笑容竟如此親切溫和。白羽一個朋友曾對他說,不經常笑的男人偶然間的笑容更加迷人更加真摯。白羽現在算是體會到了。
中年男人笑如冬日陽光明朗溫暖,他倒了一杯酒也像白羽一樣淩空虛對,嘴角微微動了動然後仰頭喝盡。「杜俊。」
白羽微微一愣,他向那男人敬酒一是覺得他不同尋常,二是對他頗有好感,才單純向他敬酒解一時寂寥,沒想到他竟然傳音報了姓名。白羽覺得心情大好,他喜歡這樣豪邁耿直不耍太多心機的人。他也學著杜俊的樣子仰頭幹盡,兩人相視而笑,覺得遇到知己一樣。
就在這時熱鬧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叫起白羽的名字來,一聲高過一聲接著連成片,然後整個酒吧裡都響起有節奏的白羽名字的呼喚聲。采若和小七停止鬥嘴轉過頭詫異的看著白羽:「怎麼了?」
白羽看見杜俊也遞來疑惑的目光,無奈苦笑。
小蘭來到他面前,帶著近乎哀求的徵求:「白大哥,你看能不能……」白羽當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面露難色,還未開口,看到他為難神色的小蘭趕緊補充:「你看看現場嘛,大家都希望能聽你琴聲,而且老闆也是這意思。」
白羽扭頭向吧台看去,果然看見老闆正在燈光後微笑向他舉杯。
老闆是個中年大叔級的人物,雖然只是個酒吧老闆但絕不是簡單人物。白羽和他喝酒聊天中,他偶然透露的眼神和氣質就能感覺出。
老闆是個精瘦的中年人,除了圓乎乎的大腦袋和蒲扇大手掌。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耳朵,甚至頭髮稀疏!最有趣的是他的兩撇小鬍子,每次當他情緒發作,那兩撇小鬍子就一翹一翹往天上沖。他笑起來的時候,一副人畜無害的娃娃般圓臉上鼻子嘴巴眼睛都似乎要擠在一起,毫無起眼之處。只是骨碌碌的小眼中的偶爾流露的精光赧然昭示,他也是個狡猾大大的有的傢伙!
看這架勢他是不得不出場了,白羽的苦笑更深,抬頭看著滿臉期待的小蘭為難道:「但是,我沒帶琴~」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老闆拍了拍手中突然冒出的錦袋包裹的長形什物,小眼骨碌碌,精光乍現,說不出的狡詐笑意!
白羽滿是氣餒,暗暗咒駡這老哥的無良和狡猾,換了顏色無力笑道:「好吧……」
小蘭歡呼一聲宣佈消息,緊接著全場都熱烈起來,白羽名字的呼喚聲如潮。采若恍然大悟過來,拍手叫好:「木頭這是要彈琴了呢,竟然真是琴師耶!」
「哦?白大哥要彈琴了麼?不知和大哥比誰厲害?真是……無趣啊!」小七仰天長歎。
白羽剛結識的中年人杜俊也微微詫異,甚至連眼睛都虛闔下來。
白羽整理了下衣襟,對杜俊露出歉意的苦笑。杜俊溫和頷首示意。當目光掃過恨不得把他往臺上推的采若和被她緊拽著手臂呲牙咧嘴還不得不對她強顏歡笑的小七時,苦笑更甚。
無奈從滿是狡詐得意的老闆手中接過錦袋。入手微沉,白羽面露慎重。
「你一定會喜歡的!雖然,比不上你那把伏羲,但也是上古名琴,我可是花了大力氣……」老闆話說得很平靜。但他的語氣他的笑,怎麼看怎麼聽都是得意!然而又語氣一轉,此時他滑稽的臉上也露出鄭重:
「好鞍配好馬,名琴贈知音!送你的。」
白羽一陣沉默,眼神在錦盒和老闆回復的笑意間飄忽不定。
「不用遲疑了,上臺吧!不過,可得對得起老哥一片心意,和這把琴呀!」老闆大手按在白羽肩頭,拍了拍,沖著白羽溫和而笑。
白羽和他相視一眼,不再猶豫,爽朗一笑,大步走上樂台。
「……要對得起我那薪水呐!」輕啜了一口酒,小眼迷離。瞄著白羽遠去的白色背影,老闆這才痛心疾首講出了心裡話!只是嘈雜的環境中聲音小得幾乎他自己都聽不見。
坐在青石案前,白羽露出近乎虔誠的鄭重。
他緩緩解開琴袋,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盒橫陳案上。
他小心翼翼打開琴匣,瞬間似有琴鳴之音從九天飄落,嗡嗡不絕。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從琴匣中沖出如虹,然後漸漸彌漫開。
白羽深深吸了口氣,眼中一絲驚訝。端莊肅穆,取出古琴。
琴身狹長,古樸大氣,弦晶瑩如玉次序排開,紫檀色的琴身上佈滿好看而神秘的韻紋,穩重如山、沉靜如水。最讓人驚訝的是琴尾漆黑如碳,像是被火燒過一樣,竟赫然是傳說中的焦尾古琴!
白羽收回看向正向他微笑的老闆的目光,眼中的震驚一閃而沒。
一一解下紫徽,白皙的左手由鳳頭一一拂過頸、肩、腰,最終按定鳳尾。右手修長有力的白皙手指愛憐地輕輕在七條弦上劃過。清越的琴音如溪澗石上的泉水,淙淙流過。
琴音一響,全場突然安靜下來。眾人屏氣凝神,銀針落地聲都可清晰聽出般寧靜。
白羽再度吸氣,緩緩吐掉之後,雙手開始在琴弦上跳舞……
似有梵音天籟從天際灑下,
又似沉重暮鼓自遙遠大宇中傳來,
如月朗星疏流雲之端鶴唳長空,
若九天之上有仙女清歌……
白羽白衣如雪,面容淡定中帶著肅穆,眼神迷離透著清澈。秀長的黑髮如絲如縷絲絲垂落在胸前、在弦上,隨著琴弦跳躍飄揚。他眼瞼微垂,手指在弦間或撫或挑,靈動如精靈在山林間跳躍舞蹈。泛、散、按,三音轉換圓潤,如羚掛角不著痕跡,形成無窮奇妙組合。
白羽雙手突然一按,漫天的琴音驀然消散。然而還未等驚疑的眾人發出叫聲,他停頓的手指再度揮舞只是節奏輕緩了些許。秀口微張,竟然和著琴音清唱起來:
吳絲蜀桐張高秋,空山凝雲頹不流。
江娥啼竹素女愁,李憑中國彈箜篌。
昆山玉碎鳳凰叫,芙蓉泣露香蘭笑。
十二門前融冷光,二十三絲動紫皇。
女媧煉石補天處,石破天驚逗秋雨。
夢入神機教神嫗,老魚跳波魚龍舞。
吳質不眠倚桂樹,露腳斜飛濕寒兔……
此詩為元和六年李賀為名伎李憑所寫。李憑出身梨園,一手箜篌彈得出神入化,相傳為神嫗授藝,給他籠上了許多奇幻浪漫仙靈色彩。箜篌二十三弦,在絲樂中獨樹一幟,善者極少,李憑因此名噪一時。
白羽一曲歌罷,眼睛輕閉,神情泫然,白衣垂灑,猶如雪山傲立。此時專注的神情仿佛世間只剩他一個人,白衣如雪,安詳安靜,沉靜如秋水,猶如天外謫仙獨落於雪山之顛。
悠越的琴音緩緩收尾,眾人猶自沉浸陶醉在琴音所帶來的各自體會到世界中。
老闆闔眼倚在吧台,手中高腳杯猶舉在嘴邊,滿目頹然。
杜俊面容滄桑,石頭般堅硬冰冷的臉如冰山化開,眼中流轉著異樣的色彩,他實在未料到剛結識這位年輕人竟有如此高超的琴技。
采若更是神色淒迷眼紅欲淚,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
唯有小七,吊兒郎當翹著腿把玩著酒杯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口中還喃喃自語:「果然和大哥一樣,無聊,無趣,不過似乎比大哥技高了那麼一籌!」
叮~~
當最後一個音結束,半晌眾人回過神來,就欲鼓掌叫好時,白羽的十指再次跳動!
這次音節高遠,氣勢巍峨雄壯,如面千仞絕壁萬丈山嶽,高不可攀,仰之彌高。眾人面容驚悚,被巍巍山勢的所壓迫。唯有老闆有另一番感受,他脫口而出:「巍巍乎若高山!」他整個人氣勢大變,不再如以往的瘦小猥瑣,奸猾狡黠,此時他竟如山嶽挺立,高大偉岸,強大的氣勢綿延磅礴,壓迫全場!
白羽的琴勢一高再高,猶如天階攀緣而上,眾人感覺已淩山之絕頂巔峰了!但勢猶未至,直至面紅耳赤猶如大手噎喉快喘不過氣來。白羽手中揮弦,只看得到琴弦一片模糊,疾如亂麻潑灑!他挑起琴弦,猛地一收一放,最後一聲急促剛猛無比,把滿頭大汗的眾人再次送到雲顛!隨後琴音滑落如九天銀河傾瀉而下,人們松了口氣,覺得簡直比坐過山車還驚險千百倍,如履古之蜀道艱辛險絕。
老闆強大驚人的氣勢也漸漸平息下來,他不由暗自驚心,竟然被白羽的琴音引發出了他雪藏多年沉靜如冰的真元!知道身份再也藏不住了,他苦笑連連,暗暗歎黴頭,早知如此就不該勉強白羽彈琴了。臉上升起一抹自嘲:「自作自受呐!」
白羽手勢緩慢下來,但琴音卻浩大無邊,廣闊淼淼,如置身滄海,他的衣服如波濤般隨著跌宕的琴音起伏不定。
眾人心曠神怡,這次沒了剛剛的驚險,覺得心胸陡然空闊,豁然開朗起來,世間的營營此時變得如煙海中的泡沫一般微小不足以道,褪去繁蕪功利勾心鬥角猶如被海水洗滌整個身軀都輕鬆下來。
良久,白羽終於彈完。他靜坐在琴前,淡然的笑容掛在臉上但眼神中的感激之情濃烈無比,他望向神情動容的老闆,臉上感動的笑意終於忍不住化開。
老闆亦是感動不已,眼角微紅,卻露出笑臉,吐字如虹:「湯湯乎,若流水!」他知道這曲是白羽答謝贈琴的情義——琴者,情也!
昔者有高士俞伯牙隱居山野,面高山而引琴,有樵夫鐘子期聞琴高呼:「巍巍乎若高山!」伯牙轉曲向長河,子期再度長呼:「湯湯乎若流水!」俞伯牙覺得遇到了知音遂與鐘子期結為至交,此後只為鐘子期彈琴。鐘子期死後,他便摔斷名琴在鐘子期墳前從此終生不再彈奏。此事傳為千古佳話,為人頌揚,成為友情經典。老闆知道白羽把他當作了生死至交!
此曲名曰:高山流水!
兩人相視大笑。這時,掌聲才響起,驚如雷鳴!
白羽細心收好古琴後拉著老闆來到桌邊一一向采若和小七他們作介紹,他神情激動,采若還是頭一回見他如此興奮,也跟著興奮起來,向老闆堯臣恭敬回禮,口中卻撒嬌道:「既然您是白大哥的大哥,那小妹也稱呼您一聲大哥好不好?」
老闆顯然也很激動,他覺得從未有今天這樣開心,圓滑的臉龐如菊花綻開,連聲叫好:「只是,倉促中卻未為妹子準備禮物。」有意無意中竟然瞄向白羽。
采若似乎滿不在意:「哪能向堯大哥要禮呀!」聲音嬌憨膩如甜蜜:「只是,以後可不能收我酒錢。」她兩手一灘:「再說,我也沒錢!」樣子嬌憨頑皮無賴,惹得吝嗇的堯老闆疼愛非常!
「你這不是寒磣大哥麼!怎有向妹子要錢的道理!」瘦小的老闆把胸膛拍得噗噗作響,大聲宣佈:「今晚酒水免費,還望各位朋友玩得盡興!」瞬間酒吧再次歡呼起來。
堯臣轉過因激動而漲紅的臉:「如果你要,大哥酒吧就是你的嫁妝!」恢復了猥瑣,望向采若和白羽,這不良大叔眼中滿是揶揄調侃!
小七在一旁不甘寂寞,假裝歎氣:「就是不知你舍不捨得,我看啊,你的酒吧怕是很快換姓咯!」他故意拖長音調眼神怪異看向白羽:「白大哥?」
采若滿臉通紅,嬌嗔連連,有意無意間瞟向白羽,見白羽只是淡笑著喝酒,不由眼底閃過一縷失望。
只有堯臣和小七這兩個猶如遇到知己一般勾肩搭背在一旁指指點點猥瑣談笑,兩人你一杯我一杯投機異常,大有相見恨晚之意。
這時一個女子走來,白衣短裙,秀髮齊肩,蓮步款款,儀態典雅,神情大方,端著高腳玻璃杯來到白羽面前,舉杯相敬:「你的琴技真好,感謝你讓我享受到如此天籟之音。」紅紅的嘴唇印在杯沿上,她一口喝盡,眼神盯這白羽,嫵媚動人:「櫻木花子。」
「櫻木花子?」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微笑著正欲乾杯的白羽停下了動作,他表情一滯,笑容漸漸凝固:「你是日本人?」緊接著又是一問:「你和櫻木大和什麼關係?」眉頭緊皺,語氣也跟著陰沉下來。
櫻木花子對白羽前後的變化像是反應不過來般,但還是謙順答道:「正是皇……家兄。」
熱烈的氣氛瞬間冰冷的氣息澆滅,白羽深寒的眸子緊盯著花子,尖銳的殺機湧向花子,她臉色蒼白,咬著銀牙滿眼無辜委屈卻倔強問道:「為什麼?就因為我是日本人麼?!」
旁邊的采若他們也是奇怪萬分,雖然和日本積怨已久,甚至可以追溯到兩千年前,但民眾對普通的來中國的日本人並沒多少排斥。
只有一直關注這邊獨坐的杜俊眼中閃過一絲神采,喃喃自語:「櫻木家族……皇子櫻木大和,那麼這個櫻木花子……」
白羽放下手中的酒杯,眼睛冰冷,咄咄逼人,一字一字:「因為你姓櫻木!因為,我不喜歡你!」
櫻木花子如鯁在喉,一時語塞,雙眼通紅欲哭,美麗的臉龐如櫻花蒼白,眼睛純潔無暇卻倔強仰頭盯著白羽。
白羽覺得不忍,神色一松,冰冷的語氣緩和下來,在場的人都覺得心頭一松:「你走吧,只是不要讓我再見到你。」仰頭喝幹了酒水。
就在這時兩道黑影瞬間落在花子身前護住她,眼神陰翳警惕地盯著白羽。其中一個籠罩在黑色長袍中人發出蒼老沙啞卻恭敬聲音:「公主可好?」
兩人強大的氣勢在他們落地瞬間就鎖定住了白羽,頭罩中只露出的眼睛發出駭人的精光緊盯著白羽,像是只要白羽稍有異動便會遭到兩人的雷霆打擊!
白羽緩和的眼神再次冷卻下來,眉毛微微上翹,眼角卻虛合起來,龐大的氣勢跟著湧出壓向兩人:「哦?什麼時候,MY竟成了公共廁所,想來就來了麼!」
一直冷眼旁觀的杜俊再也坐不住了,他高大魁梧的身軀如山峰挺立,身上淩厲的氣勢也湧向兩個黑袍人,他的話語與白羽如出一轍:「什麼時候,櫻木家的看門狗,也敢在中國叫囂了!」他眼睛一闔一張,精光逼人,狂暴的氣勢竟然帶動他的衣袍獵獵飄揚……
場面再次極度緊張起來,冰冷的氣機散發全場,眾人猶如置身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