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懷疑

「父皇？」突然一個聲音打破了這詭異的局面，卻是一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走了進來。

他生得俊美瀟灑，嘴角泛著一絲淺笑，即使對著那皇帝也顯得不慌不忙。仔細看來，那五官眼鼻倒是和皇帝十分相似。

「暐兒。」皇帝的笑容變得溫和起來，仿佛剛剛盯得林鈺兒發毛的不過是另一個人，而他僅僅是一個慈祥的父親，他依舊看著林鈺兒，對那少年道：「這回你可是晚了沖兒一步了！」

「嗯？」那少年似乎也有些驚訝，但很快掩飾了過去，玩笑道：「原先聽說二皇弟醒了，正尋思著去看望你呢，不想你卻比我還生龍活虎！」

「正是呢！」那皇帝眯著眼睛看了看林鈺兒，道：「今天，沖兒可是破了例，竟幫著朕把那群大臣的面子給削了個乾淨。」

「怎麼，是為了那些人私藏人口良田的事情？」那慕容暐卻是個聰明人，馬上就猜了出來。

林鈺兒聞言心中一突，卻是苦不堪言……原來這個是眾所周知的啊？原來大家不說是出於政治考慮，不希望扯破臉皮？那自己……

「沖兒，你平日不愛理會政事，父皇是知道的。可是，也從來不曾如此魯莽！」那皇帝語重心長道：「看來，你母后說你失了記憶的事是真的，你回去好好休息吧，沒事不要外出了……」

「是。兒臣領旨。」林鈺兒哪裡敢多說，恭恭敬敬地領了旨，心中卻是一苦，這是什麼？軟禁？

她抬眼，見那慕容暐正笑笑看著自己，眉宇目間不無上位者的志得意滿，也不知是個什麼居心。

也罷，我這樣，不出去見人也是好的……她兀自安慰道。

那日談話後，二皇子得了失心瘋的消息就在宮裡不脛而走。畢竟深宮寂寞，八卦永遠是最好的解悶藥。

她慢慢知道，那日的少年叫做慕容暐，是燕國大皇子，自己一母所出的哥哥。而那個皇帝正是燕國建國皇帝——慕容俊。

這些天來，陸續有人來訪，林鈺兒都只是淡淡笑著回了幾句，她心裡明白，這些都只是她夢裡的過客。她不願多碰，怕一碰就被粘住，掉到夢裡，就真的再也出不去了。

那日心兒話裡沒有講明的意思，還有那天禦書房裡的情形，慕容俊銳利的眼神以及大皇子別有深意的笑容……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她，快離開，快回去！不然，一切都會玩完的！

可是回去，談何容易？

這一日，天色灰蒙，林鈺兒坐在後花園的亭閣中思索著，黛眉緊鎖，美目微凝。

她一直在等，等那個調換皇子的陰謀主使者出現。她可不信一個十五歲的女孩會這麼大膽！

可是，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卻沒有任何音訊……她像一個等待死刑的囚犯，每一個悠閒舒適的瞬間都帶著壓抑和不安。

幾片薄雪飄飄泠泠落入她的衣襟，她想得認真，竟沒有半點察覺。等被頸間涼意驚醒，才發現外頭下起了好大的雪。

故鄉，故鄉卻是沒有這樣的雪的，那裡溫潤如春，四季顯得溫柔和煦。

心中一酸，她竟然跑進大雪裡，仰頭憤恨地看著慘白的天空！

「為什麼！我做錯了什麼！你要如此待我！你讓我回去，讓我回去啊~！」

一個月來的緊張壓抑，使她用力怒吼起來，此刻四下無人，倒也不怕人聽見。

她喊得累了，閉上眼睛，任由鵝毛大的雪花灑落在自己臉上，仿佛把臉凍得僵硬了，就可以把表情凍得僵硬，也就可以把心凍得僵硬……

突然，大雪好似突然止住了，她依舊仰著臉，感受不到落雪的親吻，困惑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把精緻的油紙傘。淺淺的黃像那些記憶裡泛黃的書頁，有一種淡淡的惆悵。

她抬頭看去，卻對上一雙正高高在上，靜靜審視著自己的清冷目光。

碧色瞳孔中包涵著極為複雜的神情，像是憐惜，又那麼決絕。他的嘴角掛著一種平靜的微笑，卻沒有一絲笑意，仿佛僅僅是刻在臉上的一種習慣。

這是一個極有魅力的中年男子，單是那樣站著就已然自成一方，仿佛山嶽一般巍峨不可企及，卻又顯得那麼溫和自然。

「你是？」她開口問他。

「你失憶了？」他不答反問。

「是……」她心中一突，難道……一念及此，她睜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這個人。

果然，他仿佛下了什麼決心，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送你離開……」

「你果然是……」林鈺兒驚訝地捂住嘴巴，欣喜非凡，此刻她不敢多問，只凝眉確認道：「真的？」

她已經明白以自己的那點智商，要當一個假冒的皇子是絕對不夠格的。而一旦被發現，那可是謀反之罪啊！況且，那真正的慕容沖此時是死是活都還說不清楚呢！

那日慕容俊冰冷的目光她至今都記得清楚！

她不想死！沒有人想死！

「是真的。」那人語氣淡淡，看著林鈺兒的眼神有一絲不忍。

林鈺兒心中一涼，不忍？他要送自己去哪裡？她於是出聲問道：「你要送我去哪裡？」

那人聞言，好看的長眼眯起一個危險地弧度，沒有人可以質疑他！他盯著林鈺兒良久，那眼神仿佛隨時就會掉頭離開，可是半響他還是只說了句：「你到了自然會知道。」

林鈺兒心中不是沒有疑慮，不是沒有擔憂，可是旋即她就把這絲困惑拋在腦後。天底下還會有比現在更危險的處境嗎？

至於對方的目的，帝王家的陰謀絕不是她這顆簡單的腦袋可以猜透的。

「明日你到南門，自然有人帶你離開。只是從此以後何去何從，與我慕容家族再無瓜葛！你明白嗎？」他突然冷言說道。

很難想像，一個儒雅溫和的人說著還算客氣的話，聽起來竟然如此寒冷攝人，殺氣騰騰。

可是他說這話的神情卻帶著幾許莫名的悲傷。

「好！」林鈺兒沒有多想，也沒有多言，能離開，她就絕對不會再回來！

待林鈺兒踏開腳步離去時，身後傳來那男子淡淡的聲音「你應該記住的，我是慕容垂。是你的……」

後面的聲音，那人說得太輕，林鈺兒也沒有注意去聽，反正是要離去的，是再也見不到的人……不是嗎？

她有的時候想起這一天，記得最清楚的是，那一天的雪，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