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假皇子

金碧輝煌的燕國宮殿沐浴在淡淡流光下，青綠色的琉璃瓦上幾隻畫眉正相互啄弄著一身豔羽，靜謐威嚴的氣氛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

只是冥冥之中，歷史的齒輪被一個突然的褶皺悄悄撥動……如果再來一次，人們總是這樣希冀。

林鈺兒忍住抓向自己褲襠一辯究竟的衝動，艱難地笑著對心兒道：「那個，心兒，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好的，奴婢們這就出去。」那心兒年紀雖淺，但心思卻是有的，低垂的眼瞼下一雙靈動的眸子動了動，便示意宮婢們下去。她雖然覺得有些不妥，但二皇子話裡的意思她卻是猜得透徹。

待一眾奴僕絡繹退下，那心兒又說道：「奴婢适才已經讓人去稟報了，不多時皇后娘娘便會過來了。」

「知道了……」林鈺兒心中苦澀，皇后？用力搖了搖腦袋，這些都不是當下應該考慮的問題，她迫不及待地檢查起自己這個身體來。

「咦？」稍一檢查，她便發現自己胯下無物，而且胸前裹著一圈白紗，「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假皇子？」

她心中可謂五味雜陳！

人妖倒是沒當成，可是……女扮男裝，還假冒皇子？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韙啊！

心裡如電光雷鳴般閃過四個字——謀朝篡位！

林鈺兒不敢多想，急忙穿好衣服，快步走到銅鏡前打量著自己，鏡中人約莫十四五歲，唇紅齒皓，秋水明眸，雖然身量還沒有長全，但那出挑清麗的眉眼，那丹紅欲滴的櫻櫻小嘴……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

這樣的絕色，實在不知這些人怎麼會一口一個二皇子地叫呢？該不會，是皇上皇后自己把女兒扮成皇子吧？再不然，這裡是女兒國？

林鈺兒正胡思亂想著，一陣尖細刺耳的通報聲將她驚醒，「皇后娘娘駕到——！」

果然，該來的還是要來……

「沖兒！」林鈺兒剛躺回床上就聽有人破門而入的聲音。

她用手撐著身子，探身望去。但見，一個中年美婦衣玦飄飄而入，身後絡繹跟著一個老宮婢和幾個年輕宮女。她伸手挽起身前的水晶簾，又是一陣玎璫樂響。

這皇后約莫三十幾歲，額上描著精美高貴的花鈿，神態端莊，明豔高雅，身上著一件繡著逼真鳳紋的錦袖翻領胡服，妝扮饔繁豔麗，體態略有些豐腴。

她愣愣看著這個美婦，胡人？

皇后捋起簾幕，看到正探身望著她的林鈺兒，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喜悅，一雙葇胰輕輕拍了拍胸口，似乎長出了一口氣。

但旋即她又冷下臉來，轉頭掃了一眼眾人，聲音不怒而威，道：「二皇子醒了，你們為何如此怠慢！」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心兒趕忙領了眾人跪了下來，卻只是認罪，沒有解釋。

「念在你一直悉心照顧二皇子的分子上，我也不罰你太重。」那美婦說著，轉身對身邊一個老宮婢問道：「尚宮局最近是不是缺人呢？」

「回娘娘，是司珍房最近缺一個過目的。」那老宮婢恭敬地應著，一雙老眼卻冷笑著瞟著心兒。

「嗯，這心兒挑首飾物器的眼光還是有些的，過後你把這事安排好，再派個伶俐點的過來。」皇后點頭說道，語氣淡淡，本來一個小小的宮女她也無需放在心上。

林鈺兒雖然顧忌著自己的情況，但看那心兒慘白的臉色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便猶豫著出聲道：「母、母后……其實，是我讓她們在外面候著的。不關她們的事。」

豈料皇后聽了這話，竟冷笑一聲，卻也不再言語。

倒是她身邊剛剛回話的那個老宮婢看了看皇后的臉色，臉上閃過一道陰險的笑容，走到心兒身旁，伸手就是一個巴掌！

「你這個狐狸精！」她打完還刻薄地數落起心兒來，又抬眼看了看皇后見她沒有什麼表示，又道：「竟然哄得主子為你頂罪！真是該死的很！娘娘，我看不用讓她去司珍房了，這樣的丫頭……」

「啪！」這次卻是皇后自己動手狠狠給了那老宮婢一個巴掌，冷聲道：「你這話就是說……二皇子是好色失德之人！？」

「奴婢該死，奴婢不是這個意思，都怪奴婢一張賤嘴！該打！該打！」那老宮婢趕緊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兩手並用狠狠扇著自己巴掌，一張老臉就是皮厚無比，此刻也打得紫青通紅，和适才的囂張跋扈簡直是判若兩人。

林鈺兒冷眼看著這一切，心中好笑，是誰說每一個成功的皇后背後都有一個了不起的容嬤嬤……

「起來吧。」皇后吩咐了一句便不理會她，對床上的林鈺兒道：「二皇兒，你要知道，我适才對她的懲罰是算小的，若是她不接受，那便要老老實實挨上五十大板。」

「這……」林鈺兒一陣猶豫，她也知道古代的司珍房，那裡的當差丫頭都算得是半個女官，去那裡也的確沒什麼不好的……

她正猶豫，卻是心兒自己趕忙磕了一個響頭，道：「心兒願意挨五十大板！」

林鈺兒有些納悶了，這個宮女難不成真和本來的皇子有什麼不清不楚的勾當？不然為何皇后非要借機把她弄走，而她即使挨五十大板也要誓死留下？

那皇后也是一愣，一雙美目淡淡瞅了心兒一會子，卻沒有反對，只隨意擺了擺手道：「那你下去領打吧。」

話畢，她便朝林鈺兒款款行來。林鈺兒雖然擔心心兒的小身板能不能承受得住傳說中的大板，但她畢竟不是爛好人。這是那宮女自己的選擇，她良心無愧，況且，現在她自己才是泥菩薩過江！

此刻那美婦走過來，坐在床頭，林鈺兒細細打量起她，不禁有些失神。

「沖兒？怎麼這麼愣愣的？」那美婦見林鈺兒傻愣愣地看著自己，有些擔憂地問道：「你昏迷兩天了，可別落下什麼病根。」

她說著，玉手探向林鈺兒的額頭，帶起的風裡有股濃而不膩的香氣。

林鈺兒見這皇后雖然不是什麼慈善之人，但對自己卻是真心實意，或許她是這二皇子的親生母親，那麼……

「母后，孩兒也不知道為什麼，醒來後，竟全然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連您是誰也是瞧了半天才隱約有些印象。」

皇后聞言，神情一滯，眼裡閃過一絲痛楚和迷茫，喃喃道：「天意！這是天意啊！這一定是上蒼要懲罰我…….」

她說話的神情像菩提樹下罪孽纏身的千年狐妖，有痛，有傷，卻唯獨沒有悔。

「母后，您說什麼？」林鈺兒問道，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那皇后，她希望她能告訴自己「皇兒，你不要慌，你是女兒身，母后知道……」

可是，她沒有。

「沒什麼。」皇后理了理臉上的神情，認真道：「沖兒，你要記住，我是你的母后可足渾氏，你父皇是燕國之王，你複姓慕容，名沖，小字鳳皇，是流淌著高貴血脈的皇族！你……」

後面的話，林鈺兒再也聽不下去！

慕容沖？五胡十六國傾國傾城第一人的慕容沖！

這下她的心徹底跌到穀底，這還能有什麼意外嗎？這個身體必定是假皇子！

她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好吧，她是一個貪生怕死的人。況且，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在這裡，也太憋屈了吧！

送走可足渾氏後，林鈺兒努力搖了搖頭，仿佛這樣就可以把所有的情緒從腦中甩掉。畢竟，現在還不是可以傷感的時候！

假冒皇子本來就是謀反之罪，而自己還是一個「沒有後臺」的謀反者……

後臺！

對啊，這身體不過十四五歲，如何能有什麼謀反之心，又如何能順利裝扮成皇子？必定是有幕後主使的！

難道世上真有易容術？她立馬伸手往自己臉上摸索起來。可是臉都捏疼了，也沒找到半點傳說中的「真皮面具」。

不然，這個身體天生就和那二皇子長得一模一樣？天下竟然有這樣的事情？她正困惑，眼神卻突然愣住了。

因為，此時此刻，她驀然發現！她的手腕上，那個手鐲！

墨玉手鐲在她如脂纖白的手腕上靜靜躺臥，在香爐輕起的嫋嫋煙氣中，靜默得好像一個被遺忘了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