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玖章 越想心中越彷徨

卻說許魅別了陳沖，在衙役的帶領下朝驛站走去，沿途看著各種景色，心情大好。「以前總是聽他二人說這說那，卻不知究竟是何物，現在看了才知。原來世間如此美妙。」

忽地路過一樓，門簾纏青絲，角簷掛香扇，樓門上書「怡春樓」三個字。門口站著兩個衣絲著紗的美貌女子，體格風騷，蘭指微翹，眼神顧盼生輝，時不時笑著把男人迎進門去，又把男人送出來，還不忘嬌笑著說聲：「大爺再來啊！」。許魅只聽得樓中傳來男女歡笑聲，卻看不清楚裡面買賣。「陳沖鄭直卻沒提過這類店鋪。」許魅心想，便問前面衙役：「敢問差役大哥，這樓中是做什麼生意的？」

衙役卻是個粗人，爽口答道：「這是青樓，做皮肉生意的。」「皮肉生意！」許魅問道：「這麼說是賣肉的？可是我見出門的人並未持物啊？」衙役笑道：「不是肉鋪。這些娘們賣的是自己。」許魅糊塗了：「賣自己？怎麼賣？」衙役若無其事地說：「哦，就是陪男人喝酒睡覺，男人給錢唄。」

許魅聽完小臉漲得通紅，衙役見了說道：「姑娘還沒許人家吧？」許魅想到鄭直，說道：「許、許了……只是還沒成婚。」這衙役打開話匣子便關不上了，說道：「哦……姑娘想必許的就是那位小英雄吧？真般配嘞！」許魅慌忙說：「不，不是他，他是我師弟……是另外的人。」

「哦，那是富貴人家嗎？像姑娘這麼漂亮的女子，就算選進宮去當皇妃也不足為過啊！現在的公子哥兒，沒事就喜好逛逛青樓，喝喝花酒，海闊天空地說一堆，翻來覆去就說空虛寂寞，都形成風氣了！其實他們壓根沒有想過好好過日子，滿腦子都被酒色財氣給佔據了，縣北的吳老摳，販馬的，自己不捨得花錢，卻愛獨子得很。這兔崽子放著家裡新娶的媳婦兒不碰，大把大把的銀子拿來打賞怡春樓的BIAO子，吳老摳也隨著他。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姑娘，」那衙役果真好心地說，「你婚後可要提防這種情況哦。」

許魅一驚，連問道：「為什麼？難道我不比她們漂亮？」

衙役道：「漂亮！姑娘比那些騷娘們漂亮不知多少！但是再漂亮也架不住小娘們年輕嬌嫩，而且很會諂媚，又懂得挑逗心思，一般男子哪有定力？千金買笑的事情數不勝數，所以這樓又叫銷金窩……」說話間走到驛館了，那衙役便把許魅請進早已打掃好的空房，並倒上茶，說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可以跟驛官說，卑職就回衙門交差去了。」說完，從外面關好房門。

許魅在桌前坐下來，周圍靜悄悄地沒有一點動響。她枯坐了一會兒，想著衙役剛才說的話，心中煩悶，看看已是戌時，夕陽的光輝從窗口照進屋來，映得小屋通紅。「男人真的喜新厭舊？」許魅來到窗前，看著逐漸西下的紅日。她將發簪取下，輕輕撫著秀髮，回想著眾人看她時癡癡的眼光。鄭師弟再看到我時，卻也會像陳沖一般癡癡地看上許久麼？許魅吃吃地笑著，低下頭玩弄手中的飛鳳搖翎簪子。

「啊~真討厭。明明早上才分開，怎麼現在就這麼想念他？」她輕輕撫弄著簪子上的花紋，「不知道師父還要留他多久？他此刻也在想念我麼？」

許魅回想以前，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山上空冷得慌，什麼都不好玩。鄭直來了以後，花花草草才變得有意思起來，修行結束的時候，三人一起去踩踩水，抓抓蟲兒，晚上看看月亮，說說悄悄話；陳沖取笑自己，雖然還可以盡情修理他，但是偏偏願意跑去找鄭直哭訴；有時候也在屋裡看書，看得累了睡著了，醒來時總是披著他的衣服；冬天的時候靠在他懷裡聽他講故事，好溫暖；夏天的時候有他給我和陳沖打扇直到睡著……

許魅回憶著，笑著看向遠方，臉上陷出兩個淺淺的酒窩。不覺太陽下去，月上樹梢。許魅也不點燈，屋裡黑黑的，月光灑在她身上，映著那癡癡的如花笑靨，分外清楚動人。

秋天發燒了，他會在一旁靜靜守候；春天開花了，他會去采回滿滿一把最漂亮的野花給我，真像個女孩子呢。他以前也是這麼對他妹妹的吧？他妹妹真幸福……他什麼時候會下山呢？……他會不會已經下山了呢？……如果他下山去了蘇州城陳沖家，我們卻還沒到，他一定很焦急吧？……

許魅忽而又想到青樓那些風騷的女子。一般男子哪有定力？鄭直須不是一般男子……可是他在見到我之前，真的遇到其他漂亮女子怎麼辦？……他不知我今日之容貌，喜歡上別人怎麼辦？……他會不會不來找我了？……她越想越當真，仿佛鄭直已然下山跟別的女子去了，禁不住急下淚來。對呀，要是他不來找我，卻如何是好？要是他來找我毀棄約定，又如何是好？許魅回到桌前，呆呆坐下。

「不會的。他的玉簪還在我手上，他一定會來的；我也變漂亮了，他一定會喜歡的。一定會的！」許魅口上說著，心中卻莫名慌亂，不覺已至深夜三更。

忽聽館外馬蹄聲響，不一會兒有人前來輕聲敲門，聽得卻是陳沖的聲音：「師姐，你睡了麼？」許魅擦掉眼淚起身開門，又回身點亮燭臺。陳沖見她臉有淚痕，急問道：「師姐哭了？發生何事？」許魅笑道：「沒事。困倦了，哈出眼淚來。哇，師弟這身鎧甲，好神氣！」陳沖紅著臉笑了，便將授甲和探馬的事情對許魅說了，道：「那照夜就在屋後馬廄，我帶師姐去看吧？」許魅正色道，「明天看吧，你也累了，快回屋歇著去。明天一早我們回便蘇州城。」

陳沖「哦」了一聲，便道過晚安，出屋輕輕關上門。持槍立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得燈熄，裡面也沒了動響，方才回屋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