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花好月圓 第三章 楚河漢界

項呂二人正要跨出門去，風姬突然攔著門口道：「呂爺，大王已經有三天滴水未沾了，其他的事，還是吃過飯再說吧。」關心之情流露言表。

呂覽眉頭一皺，正要回絕，又忽然明白什麼似的，問道：「老項以為如何？」

項羽本也是心智圓通之人，見到呂覽異樣，略微思索，便明白了風姬此舉奧妙。

原來風姬在見到項羽對著虞姬深情款款的時侯，覺得自已就像一個外人似的，很難插在他們之間，於是來個神來之筆，借此一問試探項羽心意。項羽若答應留下來，則說明他可以接受自已；而如果他隨呂覽一起走的話，則說明項羽一心放在虞姬上，用情專一至深，未能接受自已。

項羽苦笑道：「呂兄，請帶路吧。」

呂覽聳肩走向風姬，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丫頭記住了，功力達到了像你呂爺我這種級數的人是不會輕易感到饑餓的。」

風姬略微點頭站往一邊，望著二人走出門去，心中難免有些酸楚。

呂覽帶著項羽穿過整片桃林，桃林外有一條潺潺小溪清澈見底，溪岸築了個碼頭，正有一葉扁舟停在那裡。

項羽見呂覽朝扁舟走去，訝道：「這是要去哪裡？」

呂覽沒有回答，直到兩人皆踏上扁舟方才道：「老項傷了風丫頭的心嘍。」

項羽搖頭苦笑道：「既知如此，你何必讓她演那麼一幕？」

呂覽道：「那是扶桑的主意，她說什麼堂堂霸王身邊沒個女人怎行呢，就想把風丫頭點給你。」接著嚴肅道：「老項，她並不看好虞美人啊，萬一……」

項羽截斷道：「沒什麼萬一的，只要還有一線生機，我就決不會放棄。如果真的天公不美，我也沒什麼好怨的，她可以為我而死，我絕不會對不起她的。」

呂覽愕然，如果換作是他，他會怎樣決定呢？

扁舟順流而下，前面卻有一座大山截斷了小舟去路，呂覽示意項羽先趴下，等兩人都趴在扁舟上時，眼著一黑，扁舟已穿進山洞去了。

大概一盞茶的時間，扁舟穿過山洞，但見洞外豁然開朗，別有一番天地，除了環境與洞內一樣好之外，這裡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良田美宅，黃髮垂髫，其樂融融，在當今天下大亂的年代，這裡確實是世間難求的樂土。

項羽不禁感歎道：「這到底是什麼地方？」

呂覽亦心懷感慨道：「大概是人間的天堂吧。」

呂覽一掌拍向水面，扁舟就如長了眼似的向碼頭駛去。碼頭上的一小廝顯然認得呂覽，恭敬道：「呂爺，難得出來一趟，不會又是去見四老吧？其他兄弟都想請你去吃頓飯啊。」

呂覽呵呵笑道：「小三何必著急呢，以後會來的，今趟我找四老真的有事，下次我定會來的。」邊說邊招呼項羽向一條羊腸山道奔去。

山道急陡，兩人越往上奔越顯清幽，不一會兒，項羽已經隱約瞧見山頂上有一座四層樓的巨塔。

即便以二人的急速也飛奔了約一頓飯的時間才到達山頂，等閒人豈能輕易上來，項羽不由覺得「四老」真會挑地方。

呂覽在塔前停了下來，運氣拜道：「小覽帶朋友看四老下棋來了。」

項羽心中納悶，難道呂覽費了這麼大堆功夫，只是為了帶他來看奕棋？未及多想，便聽四樓傳出一道聲音：「上來。」語氣平淡，聲如洪鐘。

只見呂覽施展輕功就地躍起，點足二樓圍欄，又一個翻身飛進四樓去了。

項羽無奈，也只好依樣畫葫蘆飛了上去。甫見四樓中的四老下的棋，兩張棋盤比宴客的矮桌還要大，其中一張下了黑白子，另一張的棋子卻是刻著「帥士相車馬炮兵」字樣，一子一字，極為奇特，當看到這棋盤中間的四個字時，項羽渾身一顫，失聲道：「楚河漢界！」

楚河即指楚運河鴻溝，一年前，項羽與劉幫達成協議，以鴻溝為界，中分天下，鴻溝以西屬漢，以東歸楚，時稱之為「楚河漢界」，而今卻出現在這棋盤上，如何不令項羽吃驚！

項羽大感失態，尷尬地瞧著奕棋的四老。

但見四人兩兩對座，皆全神下棋，似沒聽到項羽叫聲。

四人看上去宛若神仙中人，仙風道骨，臉上皮膚如嬰兒般滑嫩，但只要略微一看，便看出四人的差異。

一人白胡，眉毛、頭髮皆黑。

一人白眉，鬍子、頭髮皆黑

一人白髮，鬍子、眉毛皆黑。

再有一人則三者皆黑，怎麼看都只像個三十來歲的壯年人。

只聽那壯年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邊說邊按了一顆黑子下去。

與他對奕的白眉道：「品之道，簡易而得之者為上，戰爭而得之者為中，孤危而得之者而下。」亦下了一顆白子。

此二人下的圍棋古來有之，項羽自然認得，奇妙的是二人每下一子，都能吐出一句話來，卻不是圍棋中的招式名。

壯年道：「無為而治。」

白眉道：「以柔克剛。」

「以無事取天下。」

「修身養性。」

「自正。」

「自富。」

項羽聽得入神，這些話俱為道家的思想，他本也聽過，只是從未如此用心去體味，今次從此二人口中道出，再配以圍棋演譯，只覺如神仙樂曲，心中一片祥和，竟連征戰沙場時的戾氣都消失了。

正當項羽感到受益匪淺時，一直未作聲的白胡道：「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說著，便將一顆刻有「卒」字的棋子移過「楚河漢界」去。

與他對奕的白髮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亦將顆「馬」跳過「界」去。

這種棋項羽此前從未聽聞，再從「楚河漢界」推測，料想是此四人合創的，只覺得這棋很像現實的楚漢之爭，正恨不得親手操棋與劉邦對奕一場。

只聽白胡又道：「帥者，國之君也，帥亡國亡。」

白髮則道：「士者國之謀，士亡國空。」

「相者國之法，相亡國亂。」

「兵者國之足，兵亡國弱。」

……

項羽剛親歷國家興亡，對這些話豈無感慨，想不到天下之爭竟能盡在這小小棋盤中，人生何徒勞哉！

最後壯年總結道「圍棋者，黑白子以法陰陽，棋盤是天，棋子是星，演澤著時空交替，宇宙流年，暗含著道家的放達、超逸，可體會人生的審時度勢、因地制宜的智慧。棋中森羅萬象，故又稱圍棋為萬象棋。」

白胡道：「所謂戰場之爭，國家之治，雖不過人間小象，卻須有一定的社會秩序、等級倫理，這即是儒家的‘入世’、‘有為’，此棋模擬社會實際，如勇士馳騁沙場，可體驗人生自強不息的精神，故此棋稱為象棋！」

白眉道：「隱紅塵養老天年，彎白眉笑看春秋。」

白髮卻道「當年初生志輕狂，而今發白心亦老。」

項羽此時如何不知四人心意，謝道：「多謝四位大師指導，不知大師如何稱呼？」

壯年卻反問道：「你明白了嗎？」

項羽一愕道：「還不太明白。」

卻不料四人齊聲道：「你已明白了。」

呂覽在一旁聆聽良久，亦是一怔，這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