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那年最讓我興奮的還是正月十五的元宵.那時學校周圍在元宵夜舉辦「花會」.­

那年,我們三個一起看花會.阿東應該隱隱約約知道了我和毛宇的地下戀情.只是從不問我.在那年花會上,我們一起看放煙花.我也是第一次看這麼美的煙花,只是那急如流星的煊麗,讓我第一次覺得人生也不過像這煙花一樣,在萬人注目下出生,在萬人注目下成長、創造屬於自己的一生,在萬人的唏噓聲中離去.可現在的我多麼的懷念那時的一臉青澀和那時簡單有點憂鬱的時光.我們靜靜的看著煙花的美麗,也靜靜的想著各自的心事…­

我們沿著街道,有說有笑的觀看那些商店裡的商品.談話的內容早已忘記,卻依然記得那些泛黃的畫面.我和毛宇那時是幸福的吧,而阿東後來曾告訴我他那晚的感受就是:熱鬧的街,寂寞的人…我聽後充滿了悲涼.所以從此我不再錯誤的認為我的幸福、快樂、悲傷就必須有個人和我一樣.­

不知我們怎麼逛街的,總之我們看到了一個「有趣竟答」的小晚會.我和阿東都非常感興趣,毛宇就陪同我們一起看,因為毛宇是不大喜歡這類晚會的.我像一個驕傲的小公主,走在兩個大男生的前面.也是從這次遊玩中我知道了阿東的文學才能遠在我之上.我至今仍記得有這麼兩個題.­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西陽夕下,斷腸人在天涯.」面對如此之詞,想起了那些不能團聚的家人,那麼請問這首元朝小詞若能讓你想到唐代的一句詩,而這句詩是什麼?­

我有些不明所以,心想唐詩那麼多,而就要一句,除非是事先知道了答案,要不肯定答不上來.毛宇突然說了句:「明月何時照我還．」我立即嘲笑到:「你真是個笨豬，這句詩是王安石的，而王安石是宋朝人，怎麼會對啊…」我還在喋喋不休的數落著毛宇,毛宇卻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其實我還不如毛宇,其碼他想了,而我卻一直在揣摸出題人的險惡用心,我又憑什麼嘲笑毛宇,只不過仗著他喜歡我,寵愛著我.現在想想我才是一個笨豬呢.我總是說,所有人都離開了我,實際上我才是那個離去的人.­

一直都在靜靜思考的阿東微笑著聽我罵著毛宇,轉向毛宇,輕聲對我們說:「謝謝毛宇的提醒，我確定了那句詩．」弄的我一臉尷尬,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沒一點生氣.我急切的問道:「哪句詩？我們學過嗎？」阿東笑而不語.大聲朝向出題人那個方向說到:「崔顥的〈黃鶴樓〉中最後一句‘煙波江上使人愁’吧．」會場有片刻的寂靜，繼而從出題人那個方向響出了熱烈的掌聲。我們三個頓時明白阿東答對了.我朝向阿東尖叫起來.那絕對是一種發自內心的膜拜.毛宇則向阿東揮了揮拳頭,算是對阿東的讚歎吧,又因為答對題可以領獎品,所以我們三個顯得更興奮了些.而這道題的獎品是一隻可愛的白色毛毛熊.我就更興奮起來,因為我知道阿東是獨生子.而他喜歡的何歡又不在他身邊,我才是最有可能得到這只毛毛熊的.畢竟男孩子不喜歡這類女生所喜歡的毛毛熊的.當阿東領下獎品,我眼巴巴的看著他,就差開口問他要了.阿東走到我面前,朝著毛宇說道:「這只毛毛熊是不是該給洛顏呢?可我不是重色輕友的傢伙.況且是毛宇幫我才賺回來這毛毛熊,正好毛毛熊隨毛宇的姓,就送給毛宇得了,毛宇,記住咱兄弟情義深啊,至於你送給誰,是不是一個重色輕友的傢伙,我可管不著啊…」說話時還不忘朝我擠眉弄眼，不過此刻我卻有種幸福的感覺。毛宇雖然語文不好,但是說話水準還是有一定的技術含量的.「呵呵，看來今晚我得當會小人了，我總不能把毛毛熊再送給你吧,洛顏,送給你,祝你開心快樂每一天.」毛宇不失時機的把毛毛熊送給我，我卻哈哈大笑說:「毛宇，謝謝啊，就委屈你做一個真小人了，但也總比一個偽君子好吧，阿東你說是不是啊？」搞得阿東哭笑不得.­

幸好此時又出了一道題,也將我們的視線轉移到了題目上來.­

「二三多餘，打一成語。」­

台下一片寂靜,好多人向我們三個瞟過來.我也停下對毛毛熊的撫摸,陷入了沉思,卻終思不出來個所以然來.這是全題的壓軸之作.其難度應該是蠻大的,我連猜了幾個還是沒有猜到,阿東也剩下了最後一次機會,我不禁暗想這次應該沒戲了吧.卻不料阿東竟然答出來了.­

「獨夫當關」阿東想了很久最後很肯定的答道.掌聲一下子響了起來,我們三個全都跳了起來.應該說我們的高興不只是為了得到那份禮品,更重要的是對我們的肯定.而禮品是手工檀木制的木魚.並非和尚敲的那種.阿東也顯出了興奮,他端詳了一陣.卻把木魚送給了我.我有點慌亂,本能的拒絕.阿東笑著說道:「你也讓我當一次真小吧，人家毛宇都當了,當兄弟的不能落後啊,況且這木魚也是‘宇’啊,和那毛毛熊一對就是毛魚啊,你不要是不是不是毛宇送的啊？」我此刻才明白為何阿東要把毛毛熊先送給毛宇.可歎阿東如此細心.應該說那晚阿東收穫了榮譽,我收穫了禮物.毛宇收穫了歡笑.我們三個那時最幸福吧,因為我們都收穫了些東西,不像現在工作顧家單調乏味.­

我們回學校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或許是走路,更應該是一路上的歡笑.都覺得有點餓了.幸而學校旁邊的那個小飯館還未關閉.我們三個就決定進去吃一頓.­

平時我們是AA制,但那晚我覺得我最幸運,所以我決定我來請客.但結果還是毛宇付了賬,因為我那晚喝了一瓶啤酒有點醉了,其實我現在挺能喝的,應該是第一次喝酒的緣故吧.­

所以當時我點的飯:三份面,一個素菜.三瓶啤酒.應該說是很奢侈的一頓飯吧在當時,雖然活到現在不經常吃太貴的飯菜,就是最平常的一次也比那次的豐富的多吧.但全然吃不出當年的那個味.至今我仍覺得這輩子就這一頓飯才是我的最愛.完全是由於心情不同而決定的吧.因為它不僅有愛我的初戀男友,還有我愛的甚至一度牽手的阿東,經歷了分分合合,看慣了世態炎涼.終還有這段美麗的快樂時光.或者吧,歲月總把人長大,一邊受傷,一邊笑著卻幸福著對自己做過的事說聲真傻！雖然我們三個至今還在聯繫.但全成了不可更改的永遠…­

由於那晚人比較多,我們就得多等一會兒,還好我們都還沉浸在剛才的興奮中.我們隨意聊著天,大都是要一模了,百天衝刺什麼的,都說了點相互祝福、相互鼓勵的話.說到最後一句話,我們就幹掉一杯.在喝最後一杯酒時,阿東朝向我和毛宇,說祝我們幸福.按照禮數,毛宇和我都起身幹了那杯酒.喝完酒我就有些發暈,很不合時宜的向阿東問道:「何歡現在你們還聯繫嗎？你還想她嗎？」阿東隨機一愣,看了一下毛宇,毛宇向阿東點了點頭.阿東向外望瞭望,輕輕的說:「嗯，想，還是很想．可我現在不知道她在哪裡,或許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吧.所以你們要好好的相處,不要成了我的翻版.」

那夜月亮雖然被人間彩燈有所遮掩,但依舊可以看出有皎白的月光.那圓圓的月亮照過了過往,照盡了人世間的悲傷.如今圓月又在窗外悄悄升起,可我回首這些時卻有些苦澀的味道.我在毛宇的摻扶下回到學校.若是平是,這在校園內決不敢發生,學校抓早戀很嚴格的,想想很可笑,當年背著父母、老師甚至同學搞地下戀情.可真是突破重重險阻,到如今親朋好友一個個介紹物件,創造機會,卻不敢談戀愛了,大多數人選擇了等待,被逼無奈的匆匆相親結婚.張愛玲曾說:男人是不大要‘談’戀愛的,除了年紀實在年輕的時候.我想這句話也同樣適合女人.看來我確實已經很老了…

阿東先行離開,因為我我們確信值勤老師也應該在家過元宵節,空曠的校園,毛宇一手拉著我的手,一手扶著微醉的我,我很小鳥依人般看著毛宇,慢慢的走著,夜風一陣一陣吹過,校園內禿禿的合歡樹枝時不時的抖動一下身姿,映著月光.昏昏沉沉的印在地上.那是一種很洋和的氣氛吧,至今我依然感覺的到那種溫馨的畫面.­

快走到女生宿舍樓下,我們站在那棵松樹下,靜靜的看著對方,我把木魚和毛毛熊放在腳下,我們雙手拉在一起.毛宇慢慢的把我雙手放在他右手中,左手輕輕的擁我入懷.那是他第一次抱我.我能聽見他打顫的心跳,他的兩手時不時的顫抖著,我傻傻的問道:「你是不是很冷啊？」弄的毛宇滿臉迷茫。他想吻我,卻被我一轉臉,吻在了耳垂邊,他那毛茸茸的鬍鬚和和頭髮相擦,給我一種很癢的感覺.我掙托他的懷抱說:「時候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他慢慢放開手臂,像解釋一樣說著:「你頭髮的味道很好聞．」我低低的說：「我怕冷，都一星期沒洗頭了。」說著格格的笑了起來。「有…有時間我給你洗頭．」毛宇答道.我彎腰右手拿起木魚和毛毛熊,轉身向宿舍走去.剛邁開腳,卻又被毛宇拉回.還沒讓我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毛宇已在我的額頭上彎腰一吻.然後他放開我的手.我們微笑著看著對方的眼睛.誰也沒有說一句話.我轉身離去.毛宇一直站在那裡,在我進宿舍樓門口,往回回首,毛宇依舊微笑著.我們都揮了揮手,做著再見的動作.我進樓離去.­

由於調整坐位,我坐在門口,毛宇依舊堅守我們的陣地.而阿東則又回到了後窗口下.日子在不停息的做題中走過,每當我做累時,向毛宇望去,他都會給我一個微笑.坐在中間的同學知趣的讓出一條直線.或全都俯在桌面上,或全都挺直了腰杆.美其名曰:光沿直線傳播.開始我和毛宇還有些不好意思,到後來慢慢習以為常.我們都被灌輸著這樣的思想:大學是個輕鬆的地方,尤其是被老師壓抑的戀愛可以公告於天下.只不過我們提前了幾個月.所以有些瞞上不瞞下的錯覺.我想老師應該也是知道的,只是到了這般節骨眼上,不利情緒的論調都不再說了,整天都說些美好的事情.畢竟天都這般時候了,同學們早起晚睡,睡眠品質嚴重不足,課堂上都有一種昏昏欲睡的感覺.課間更是全部臥倒在高高的課本之下.成了一種高三班的普遍現象.相信每一個經歷高三的人都深有同感.

阿東偶爾-也會朝我揮揮手.每當夜晚來臨的時候,我透過窗戶也能看見阿東埋頭做題的身影.課桌前的日曆一天撕掉一張.原本厚厚的日曆已撕去一大半了.剛上高三時驚慌看著時間流去.到年前那一段艱苦的‘抗戰’，日子已讓人麻木,而如今每撕去一張日曆,卻有一種觸目驚心的痛.­

大家都為即將要舉行的一模作著準備.好多人為此犧牲了愛好.像阿東為此不再那麼悠閒自得的寫他的小詩.毛宇和我則比著做題,並互相改對方的卷子.我們用全部的精力對待學習,似乎那樣的日子艱辛重複而沒有盡頭.但每天都是新的.­

由於每個老師都強調一模的重要性,甚至說一模其實就是高考.弄的大家整天繃緊了弦.枕戈待旦般對待一模.其實這都是給大家製造壓力,有些習題更是換湯不換藥.套用那年小品趙本山的經典臺詞:小樣,你以為你脫了馬甲我都不認識你了.但大家還是被老師給糊弄住了.只不過確實成績提高了不少.應試考試就只有這麼一個好處,題做多了,手自然就熟了.­

考試的題早都忘得一乾二淨.現在只記得吃喝拉撒了.當然也記得考試完後,有三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大家三三兩兩的一起坐在操場草地上,或許是春天的緣故吧,萬物都顯得有些不安起來.那天大家拒絕討論考試,甚至關於學習.大家一臉稚氣的又顯得有些蒼老的臉龐張顯著對大學的渴望.我想那些往事也只有那個時代那群學生所特有的成長歷程吧.套用阿東的話:夢在大學前一場由內到外的蛻變.那一段時間,常常讀簡楨的《美麗的繭》.

讓懂的人懂­

讓不懂的人不懂­

讓世界是世界­

我甘心做我的繭­

那天阿東說他想到沿海去上大學.他說那樣可以看海,可以把無盡的想念送給大海.可以看著海天連成一片蔚藍.我想那應當照應那句古詩吧:海日生明月,天涯共此時.可阿東‘竟夜起相思’的何歡知不知道呢?­

毛宇低頭不語,翻弄著嫩草片,似在等待我的答案.我說我希望去西安,去感受盛世唐朝的昨夜繁華.­

說到最後大家都有些傷感,好似離別就在眼前.天氣也有些昏沉.要下雨的樣子.阿東有些事要辦.留下毛宇我們兩個看天.­

毛宇回宿舍拿了一把傘,我們決定出校門一起走走.­

那時的路還不全是白油馬路,就是有,也年久未修,多了幾許坑坑窪窪.幾點雨珠隔著傘依舊打濕了我的額頭.­

我在想走過這道路的人千千萬萬.每個人都有一個自己的故事,那麼于這萬萬千千的故事中,有多少悲歡離合在上演.道路早已沉默,劇中人卻仍在沉迷這些無畏的青春年少,似水流年.­

兩個人,一把傘,在大街上行走.­

那是我的美麗時光吧！撐傘的人早已不在我的身旁,他在為他的妻遮風擋雨.街道的那份浪漫也由別人不停的更換.我只坐在窗邊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