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襲（二）

那話音剛落，不知哪裡飛來一把石子，準確無疑地打到了幾名大漢的膝蓋。那幾名大漢頓時痛得齜牙咧嘴，連聲喊痛，抱著腿直跪了下來。一聲少女的嬌笑由遠處傳來。在這茫茫夜色之下，顯得異常的空靈詭異。

「這就是給你們幾個大男人圍攻一個弱小女子的小小教訓……」那女聲清脆空靈，清若風鈴，卻不失少女的天真調皮。「喂！你們還不走啊！是不是想讓姑奶奶再賞你們幾顆石子啊……」

「他娘的，有種就給本大爺出來，別給我在那裡鬼鬼祟祟的，盡做些暗箭傷人的事情。」那大漢猛地站起來，向著四周胡亂地嚷嚷道。

趁著這空檔，袖中的短劍滑到了璟玥的手中，璟玥眼神一凜，邁起了宛若敦煌飛天一般的舞步，揮下劍刃，寒光一掠。這情勢逆轉得過於迅速，那幾名大漢還未來得及反應些什麼，就已血噴三尺，當場死亡了。

「果然是流刃的第一席殺手呢，身手果然了得。」與剛剛險些被殺的境況一對照，這句原本是恭維的話語成了不折不扣的諷刺。「不過，你也太深藏不露了吧。剛剛，你稍不留神就會被幹掉誒。」

「我自有主張，不用你來插手。」璟玥冷冷地回答道。

「那也是。你，璟玥也不是那種輕易就被幹掉的人。看來是我剛剛太過多事了。」隨著搖動的鈴聲，少女倏忽跳到了璟玥的面前，「你那章爍也快趕到這裡來了。我看你還是先躲避一下吧。」

「章爍……」璟玥低聲輕喚著這名字，神色黯淡。

少女眼色一沉，拎著璟玥的衣袖，不由得璟玥反抗，直接往那路邊的民房的屋頂上跳去。乍眼望去，璟玥和那名少女，體型相近，仔細地觀察，那名少女較之璟玥還要消瘦些，然而，卻可以帶著璟玥飛簷走壁，毫不費勁。

直到城郊外的一個破廟內，那名少女方才停下了腳步。她推開璟玥，半眯著眼，細細地打量著璟玥。半晌，輕啟櫻唇，不重不輕地說道：「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

「我……」璟玥不知說些什麼。

少女眼色一沉，抬腳踢起了一根腳邊的木棍，順手撈起，直接往璟玥頭上劈去。璟玥自然不笨，頭一側，就避過了少女的一輪攻擊。少女沒有停下手中的攻擊，而是依舊不停地向璟玥劈去，棍棍狠厲，不留情面。璟玥本就沒想過，少女會出手攻擊自己，心中不免有些渙散，連連吃了幾棍的擦邊。「啪」的一聲，少女揮舞著的木棍直接打在了璟玥身側的木椅上，木椅搖晃了幾下，七淩五散地肢解了。璟玥心頭一驚，想不到少女的棍法竟是如此的好。若剛剛那棍打偏一點兒，或是自己閃避不及，這倒在地上的就不是這張木椅了。

璟玥不敢再懈怠了，滑出短劍，直接往少女揮去。少女的功夫自是比璟玥要好，壓根就對璟玥的攻擊熟視無睹，完全沒有防禦，只是單純地攻擊，嘴中更是念念有詞。可是，璟玥可聽不清她的話語。

少女帶著棍半蹲而下，一棍掃去璟玥的腳踝之處。而，璟玥淩空一跳，輕易地避過了一擊，乘著重力下降的刀，眼看就要落到少女的天靈蓋處，璟玥眼看不妙，硬是用內功把那出劍的架勢收了回來。

俗話說得好，覆水難收。這出去的劍，哪是那麼容易說收就收，璟玥才剛落地，就被自己的內力給震到了，一絲血絲從嘴角處溢了出來。

少女卻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一棍無力地落在了璟玥的頸脖之處。此時，少女的聲音顯得異常的清晰：「十次。你剛剛差點就被我殺了十次。璟玥姐姐，你的殺氣都哪裡去了。」

璟玥沉吟不語。她沒想到少女招招狠厲的攻擊只為測試她的殺氣。

「璟玥姐姐，一個殺手毫無殺氣，你可知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情。你看看，剛剛你連對付一群流氓也是半吊子，我也不知道你想怎麼樣了？你是想接受流刃的處罰嗎？」

此時，月色籠進了破廟之內，將少女姣好的面容照得通亮。少女的皮膚極白，是那種常年不見陽光而形成的病態的白。眼睛如貓眼一般，銀灰色琉璃般的眼眸空洞無物，卻又仿佛將璟玥看透了般。一勾似有似無的淺笑，帶著徹骨的寒意，一絲一絲地侵蝕著璟玥。

「魏灰璃，你怎麼來了。」璟玥低聲問道。

「咱們流刃的第一席殺手要出任務，我怎麼偷懶而不好好工作呢？」

璟玥眼神一震，臉色死灰。流刃主要分為四個組織——鳳棲樓，任務的接受和分配；流刃的鎖煙齋，負責情報的收集以及處理；承溯水榭，負責執行暗殺任務；而月涯堂，則是負責監督所有任務的執行情況，有權懲罰未能完成任務或叛走的殺手。魏灰璃是月涯堂的堂主，流刃的第三把手。

如果出動魏灰璃來督導的話，就說明了，

首領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我會馬上下手的。」璟玥沉聲說道。

「不必哦～」魏灰璃調皮一笑，纖細溫暖的手指劃過璟玥的臉孔。「我來，不是為了催你的。不過是要轉告你一件事情而已。」

「什麼事？」璟玥偏過頭，避開了魏灰璃的手。三人之中，她最琢磨不透的就是魏灰璃，說她是天真爛漫，心無城府，但有時卻會讓你直歎她的居心叵測。她就像是帶著面具的人偶，美麗動人，然而卻不真實得讓人感到心寒。

「你想，區區一個凝煙齋的主人，前洛華城的城主夫人，怎麼會動用到咱們流刃的第一席殺手——璟玥，璟姑娘呢？」

魏灰璃說的極是，這柳煙濃武功不高，而且現在閒居在洛華城，壓根就沒有任何的殺傷力可言。就算是請來幫手，在流刃的殺手眼中，也絕對是輕易就可以幹掉的角色。這麼說來，少主派她來完成這個任務是另有內情了。

璟玥順勢問道：「那麼，少主希望我做什麼？」

魏灰璃搖頭，「是首領讓我來的。」

璟玥頓時收縮了瞳孔，流刃首領早已不理會流刃的事務多年，這一次居然親自下命令，可見這次任務的重要。

魏灰璃清了清嗓音，神色甚是疑惑，「首領沒有說你要做什麼，就是想要你在殺掉柳煙濃之前，調查清楚，柳煙濃掩藏的秘密。」

「秘密？」

「沒錯。柳煙濃雖然是正派人士，卻有人懷疑她子啊暗地裡做了不少見不得光的事情。首領希望你找到她的這些把柄，然後，借刀殺人。」魏灰璃平淡地敘述著，璟玥依舊感到心寒。

「我知道了。」璟玥捏緊了衣袖，輕輕地說道。腦中不斷迴旋著「借刀殺人」四字，這麼一來，自己也就不用親手對付柳煙濃了，也就不必正面和章爍起衝突了。心臟的深海之處湧出了一絲竊喜，幾要淹沒了璟玥的思緒。

「璟玥姐姐……」魏灰璃柳眉輕顰，聲音輕若浮絲，「不要手軟，不要心存僥倖。你是不可能離開流刃的。」

「我知道。」璟玥簡短地回答道。

「你真的知道嗎？」魏灰璃揮棍，帶著淩厲的殺氣落在了璟玥的頸脖之處。刺眼的紅沿著蝤蠐領染紅了紗衣。「若你有任何想要逃離流刃的念頭，我會殺了你。」

那是一名比璟玥更為接近黑暗的女子，正確來說，自她出身之日開始就呆在那永無曙光的黑暗。

「你覺得有什麼會讓我想要我離開流刃嗎？」璟玥神情冷淡地轉身，離去。

魏灰璃站在原地，望著一步一步走進黑夜的迷霧中的璟玥，機械般地說道：「會有人帶你離開的。只是你還不承認罷了。」

曙光根本就不會出現。空氣之中只會彌漫著血腥與罪惡的氣息。

章爍看著這一地的屍體，感到了徹底的寒骨。反復湧動的不安覆上了心頭，再也耐不住性子步行了。章爍一踮，淩空飛起，往璟玥所住的房間內躍去。

章爍匆匆地推開璟玥的房門，一片冷汗沾滿了那爽朗的臉孔。棕色的眼眸之中的擔憂在也抑不住，直接走到璟玥的身旁，握著璟玥的手，問道：「璟玥，你沒事吧？」

璟玥淡淡地望了章爍一眼，說道：「沒事。」又低下頭去給自己上藥了。

「你怎麼受傷了？」章爍瞥眼那白皙的頸脖之處的殷紅，皺眉。

「不過是不小心擦傷罷了。」璟玥輕描淡寫地說道。

傷藥散發著一陣輕輕地幽香，懸浮在空氣之中。傷藥敷在在傷口處，一片冰涼。

章爍偌大的手掌覆在了傷口之處，心疼地說道：「痛嗎？」

「不痛。」璟玥說道，「你回凝煙閣吧。」

章爍歎氣，神色黯淡：「煙濃從小做事便是如此沒有禁忌，你不要見怪才好。」

「我有說什麼嗎？」璟玥莞爾一笑。

「其實，原來煙濃也不是這樣的，只是……」章爍看著璟玥不冷不熱的態度，更是急於解釋清楚了，「她嫁人以後，不知怎地就變成這樣了。」

「嫁人？」璟玥眯眼，淺笑道。

「對啊……」

璟玥望著章爍坦率的眼睛，強壓著心頭的不忍，說道：「可以告訴我嗎？說不定我能幫到她。」

夜色正濃，春季獨有的霧氣籠著整個洛華城，白茫茫地一片濕氣擋著了視線，誰也看不清前方有什麼在候著他們。春寒料峭，璟玥攏了攏身上的紗衣，凝神聽著章爍的娓娓道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