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一）

章爍回到凝煙閣的時候，整座庭院都還籠在一片濕漉漉的晨霧之中。蒼翠的綠意不知怎地卻顯得異常的陰鬱起來。凝煙閣內的僕人都出出入入的，很是忙碌的樣子。院內的盆栽擺設也換了位置，像是有什麼貴賓要到來一般。

章爍納悶，往常的晨早，也不見閣內如此繁忙的模樣。

「霜曉，今日的早膳怎麼弄得如此隆重？」

霜曉是凝煙閣的管家，也是柳煙濃最信任的丫鬟。霜曉在洛華城裡也算是半個人物了，從十歲起便已跟著柳煙濃，聰明伶俐，交代她辦的事沒有辦不好的。長相雖然沒有柳煙濃的明媚奪目，卻也是清秀可人。如今也到了待嫁的歲數的，上門求親的人早已把凝煙閣的門檻給踩平了。可柳煙濃託辭霜曉自小便跟著她，太早讓她出閣，自己怕是捨不得。

霜曉甜甜一笑，垂眉道：「夫人交代下來，今日有貴客臨門，不得有失遠迎。於是，霜曉便讓姐妹們重新打掃下院落，好不失凝煙閣的名號。」

「貴客臨門？」章爍輕皺眉頭，他鮮少會見到凝煙閣會對外迎客的。

「章爍少爺，今夜縣丞大人也會在這裡設宴，所以還請章爍大人到時出席宴會。」霜曉依舊低眉順眼，一副溫順的模樣。

「縣丞大人？他不是在洛庭居設宴麼？」章爍記得那縣丞的僕人來找璟玥時，說的清清楚楚是邀璟玥至洛庭居一聚，怎麼會把地方改成了凝煙閣？

霜曉「撲哧」一笑，道：「這洛庭居是夫人的產業啊。章公子，你不會不知道吧。縣丞大人說，今晚的客人十分尊貴。夫人再三考慮，就建議縣丞大人在這凝煙閣設宴了。畢竟，凝煙閣比洛庭居要讓人舒適多。」

「可是，這不太方便吧……」畢竟柳煙濃只是一介女流，迎接那麼多人到自己的住所大開筵席，始終似乎有些不太妥當。

「章爍少爺，您是未經歷過世情冷暖啊，夫人一人撐起整個凝煙閣怎是易事，哪能顧及那麼多……對了，霜曉以為您還沒用早點，就給您留了早點在你的房間裡，請您快回房間用膳吧。霜曉還有許多功夫沒有做完，就先告退了。」霜曉對章爍欠了欠身子，便往廚房的方向匆匆地走去了。

「章爍哥哥……」柳煙濃那嬌媚的聲音驀然在章爍的身後響起。章爍一愣，不知柳煙濃在那站了多久。他回過頭去，對柳煙濃淺淺一笑，說道：「煙濃，你起得真早。」

柳煙濃並未多加裝扮，著了一件素淨的白紗襦裙，沒有了昨晚的妖媚，卻顯得更加的可親了。

「我知道章爍哥哥在擔心我。」柳煙濃清淺一笑，眉角柔和得如春風一般，「但是，煙濃自知分寸，不勞章爍哥哥費心。」

「煙濃，你又何必說得如此生疏，可是為了昨日之事而生了我氣。」章爍小心翼翼地問道。柳煙濃自小

「章爍哥哥，滿心滿目都是璟玥姐姐，我又怎麼會生氣。我要去廚房看看，這烹飪只是交給霜曉，我還是不放心。」柳煙濃自顧自地說著，搖著扇子就要走開了。章爍拉住柳煙濃，急急地解釋道：「煙濃，你聽我說……」

柳煙濃猛地回過頭，一雙明媚動人的鳳眼對上章爍的黑瞳：「你要我聽你說什麼呢？莫非是讓我和璟玥姐姐好好相處之類的話罷了……」

章爍皺著眉，厲聲打斷了柳煙濃的話語，瞪著她道：「你又何必如此折煞自己呢？你騙得了自己，騙得了世人，騙不了我。在你心中，嘯崎依舊是你的最愛，你又何必……逼著自己喜歡上我這塊木頭呢……我知道的，嘯崎死了，你的心也死了。」

章爍低頭歎息，也不想繼續說下去了。

柳煙濃望著章爍那雙變變得暗淡的黑瞳，不由得也隨著章爍一起歎息，然後輕輕地說道：「我也不想如此，可是由不得我啊……由不得……」

從尹嘯崎死的那一天起，一切都由不得柳煙濃了。事到如今，柳煙濃也不再是當初的柳煙濃了。

柳煙濃抬起頭，如夏花般嬌豔的笑顏有展現在章爍的眼前，她嬌聲道：「哥哥，不要再拉著煙濃了，要是讓旁人看到，想入非非就不好了。畢竟我還不想璟玥姐姐把我當成假想敵。」

「煙濃……」

「哎。章爍哥哥，你該不會是想讓煙濃做不成這單生意吧。抑或是，章爍哥哥，你真的愛上煙濃了，捨不得放手了？」柳煙濃輕佻一笑，玩味地看著章爍。

章爍動作僵硬地放開了手，聲音低沉，「只是，我把你當做是親人，不想你受到傷害。」

柳煙濃一愣，低聲嘀咕了什麼，只是含笑的嗓音裡模糊地分辨出「傻瓜」二字，便轉身向廚房的方向走去。

章爍呆呆地望著柳煙濃離去的方向，忽覺柳煙濃是那麼的單薄卻還是在支撐著什麼。

晨早的霧濕漉漉的，連綿迷蒙地覆蓋了所有。

忽然，「啪」的一聲扇子打開的聲響，在章爍的身後響起。

「這凝煙閣風景果然別致。」

章爍回過頭去，只見一名頭戴金冠，身著紫色繡蛟錦衣的青年站立在薄霧之中。那青年劍眉星目，眉目間透出的是一股逼人的貴氣。他搖搖扇子，邪肆地一笑。

「前面那位小哥是這凝煙閣的僕人嗎？可否帶我到這廂房一趟。我實在困得很。」那人搖搖扇子，笑吟吟地說道。

章爍搜盡竭腸，想到的只有四個字——意氣風發。

「怎麼，看我看得癡呆了？」那男子用扇子輕輕地抵住章爍的下巴，調笑道。「我就知道本……」

「九王爺！」清脆空靈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硬生生地打斷了男子的話語。待章爍回過神來時，那人身旁早已站著一名穿著白色紗衣的女子了。「我不是讓你不要到處亂跑麼？你就那麼心急想要見識一下洛華城第一美人的廬山面目麼？

「灰璃丫頭，什麼時候輪到你來對本王說教了！」九王爺收起了扇子，輕輕地敲了敲魏灰璃的頭，一臉的寵溺。「這連日趕路，本王只想早點找到旅店歇息歇息……」

「那就請王爺會行館休息，不要打擾百姓了。」

「怕什麼，反正今晚都是要來的。那還倒不如先在這裡睡上一覺。」

「王爺！」

「灰璃！」

「呃……那個……」章爍無比汗顏地被這兩個人晾在了一邊，只好出聲提示一下這還不不斷爭鬧的二人自己的存在。

「幹嘛？」魏灰璃瞥了眼章爍，說道。

「其實，凝煙閣還在為今晚的宴會準備之中，還請……咳……還請九王爺先回行館好好休息。」章爍還不能接受眼前這個驕橫跋扈的男子就是傳說中溫文儒雅的九王爺這個事實，不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這男子幾番。

「聽到沒有啊！九王爺，還請先會行館，我們稍後再來。」魏灰璃沒好氣地說道。早知道他這麼難服侍，就不跟他離開帝都了。

「哎呀哎呀~真是沒辦法，既然人家凝煙閣的人都不歡迎我了，我還留在這裡做什麼呢。灰璃丫頭，我們回去行館吧。」九王爺用扇子敲敲自己的肩膀，依舊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魏灰璃看見九王爺轉身離去，便緊緊地跟著，生怕他又趁自己不注意溜走一般。向前走了幾步，魏灰璃驀然回頭望著章爍，叫道：

「喂！」

「姑娘是在叫在下麼？」

「你就是章爍？」

「姑娘怎麼知道在下的名字？」

「真是個呆子。」魏灰璃扔下了這麼一句話，便隨著九王爺打打鬧鬧地走出了凝煙閣。只留下了章爍一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