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五章消失在時光的豁口中

還是不能集中精神啊，他的手「啪」地一聲狠狠地摔在辦公桌上，整個人散架似的向後倒去，癱軟在電腦椅裡。他眼睛呆呆地看著白色的自動窗簾，還有背後湛藍色的天空，這種愜意應該是難以言喻才對，可是為什麼總感覺空空落落，從宋一剛才那番話一直到現在，他沒有放下心思去做好一件事情，堆得成山的報表，還有一大堆資料的分析。

外面的員工都很忙碌，自己一個人卻在這裡躲懶，楊正笑笑，似乎很久沒有關心過自己的家人了，連這樣萬分之一的關心都沒有，自己就是個很沒責任心的爸爸，一個隻會逃避責任的丈夫，還是一個不稱職，不能讓自己喜歡的人幸福的男人。

9-2-3，他按下了秘書的電話特線，「喂，小戚啊，你安排下，晚上我陪家人在金色時代吃飯，你訂個桌吧……嗯，對，對。」

他掛上電話，想到了那天女兒和一個名叫蘇澈的男生摟摟抱抱的場景，想到了她得知自己感情畸形時候的恐懼，他頓時一陣心寒。

「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的，蘭蘭。」楊正出門的時候狠狠拉住楊蘭的手腕，卻被她反手甩開撞到了車上。

「我不要聽！」楊蘭看著他，後退了兩步，轉過身繼續向前快步走去。

楊正背部一陣生疼，還是不自覺地追了過去，「蘭蘭，你聽我說啊，我不是有意要隱瞞我和宋一……」

「騙子！什麼同事的兒子！你知道嗎……」楊蘭突然停下來，夜色朦朧的月光顯得寒冷淡然，她好像想回過頭，可還是沒有，只是帶著哭腔地說，「你知道嗎，你讓我覺得好噁心。」

噁心。

好噁心。

楊正看著蘇澈把楊蘭接走，楊蘭抱著他的腰就像是她母親當年對自己的憧憬一樣，自己年少有為，家境不錯，就像楊蘭眼中的蘇澈，英雄豪邁，甚至敢做敢為，那又能意味著什麼，她的母親被歲月磨成了現在抑鬱煩躁的模樣，而自己，齷齪地喜歡上了女兒的同學。

也許你是對的，我真的很噁心。楊正在車裡，想了好多好多，直到宋一突如而來的擁抱，伴隨著一句「對不起」，讓他乾涸多年淚腺終於崩潰，再墮落似乎都值得。

楊正微笑著起身，失去了原本並不該屬於自己的東西不該會這麼難過，最多是感情回到了原點，也許這次他才真的懂得去珍惜實在的東西，好比親情。

手機「滴滴」響了兩聲，他拿起來打開了未讀資訊，看到了一張讓他嗔目結舌的圖片，緊接著是一條陌生的短信。

「楊正嗎，我是林浚，宋一出事了。名城醫院三樓。」

楊正的臉頓時蒼白，看著手機裡宋一裸露的身體和他痛苦難耐的表情，楊正突然感受心如火燎。他想要衝出去，可還是停在了門口，給楊蘭發了簡訊。

「蘭蘭，晚上和媽媽準備一下，金色時代老位置，我下班就去接你們。」

他按了刪除，把林浚的簡訊和這個讓他不安的消息全都送進了垃圾箱。

「他沒有來。」

「什麼！這事他都沒有來？？」

蘇澈和林浚站在宋一病床的旁邊，病床上宋一的臉色比床單還要蒼白，他微微地閉著眼，眼球一直動著，始終沒有睜開眼，蘇澈保持僵硬的站姿靠在牆上一動不動，林浚上前幫宋一按好被子，握著他的手感受他溫度的變化。

「喂，林浚，你說宋一到底有事沒事啊？」蘇澈不耐煩地跑到林浚旁邊，問了一聲，可是林浚沒有回答，他又忍不住喊了他一聲，「喂！說話啊！」

林浚轉過臉，紅通通的眼睛瞪著蘇澈。

「你幹嘛！幹嘛這表情啊！」蘇澈嚇得退後一步，四下裡變得分外安靜。

「吵死了，醫生不是說了嗎，等病人醒了我們自己問他。」林浚忍無可忍，沖著毛上毛下的蘇澈一陣白眼。

「那宋一是怎麼啦？」

「脫肛。」

「啊？？？」蘇澈的臉頓時紅了一大片，語無倫次起來，「脫……脫肛？宋一這也太不檢點了吧！」

林浚站起來推攘著叫蘇澈出去，蘇澈嘴裡罵罵咧咧的，給推到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卡住了門。

「林浚，我問你，到底怎麼回事？」

「脫肛啊。」

「怎麼會突然這個樣子，還昏迷啊？！」

「這個……醫生說病人失血很多，看樣子不像是病人自願的……」林浚看向蘇澈的眼神很哀傷，可他卻沒有從蘇澈眼裡讀出理應的恐慌，取而代之的是冬日湖水般的冷淡目光透著寒氣看著病床上的宋一。

林浚悄悄地把蘇澈的手放開，關上門的同時對蘇澈說，有我就行了，你再去嘗試看看能不能通知到楊正。

林浚轉過身，看著宋一睜著眼睛沖他微笑，依舊蒼白疲倦的面龐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脆弱。

「哥……」宋一撐著身子起來，林浚趕忙沖上去按住，把他的手重新放進了被子。

「哥，我沒事了。」

「大藥罐子，你還是多躺會兒吧，身子那麼差，從小就一身病。」林浚看著宋一的眼神裡充滿了關切。

「呵呵。」宋一冷笑了兩聲，「哥，我有件事想要跟你說。」

「嗯？怎麼了？你說，我在聽的。」林浚繞過床去給宋一倒水。

「哥，你一定不可以激動。」

「嗯，我儘量。」

「你把我隨身的外套拿來，我告訴你一個讓你意想不到的秘密。」

「跟你有關？」林浚皺了皺眉頭，狐疑地拿過宋一棕色的皮質外套。

「是跟我有關，說不定，也跟你有關。」

林浚驚恐地看著宋一，可是被宋一天使般的微笑嚇得雙手開始顫抖。

蘇澈下樓準備回家，他回想著剛來林浚猜疑的神情，頓時感覺毛骨悚然。林浚該不是有意支開我吧，蘇澈這樣想，卻也實在想不到可以讓他們握住的把柄。

他還是心神不安，下樓拐彎時候腦子裡全都在盤算著他和林浚的對話，卻被迎面而來的一個高大身影撞倒在地。

「媽的！哪個不長眼的東西！」蘇澈站起來，揉著被撞得眼冒金星的腦袋，看見眼前這個衣著普通的大個子男生。

「啊！啊啊啊啊啊！」那個男生突然指著他激動地叫喚起來，就像看到偶像劇裡的偶像明星一樣。

「啊你個頭！」蘇澈剛才自己也無心走路，自認倒楣，不跟他追究，徑直地向前走，不料被男生一把抓住。

「喂！你這人真搞笑，我都不追究你責任了，你要幹嘛！欠揍是吧！」蘇澈把手握成了拳頭，瞪著眼睛沖他大聲吼到。

「別別別啊！你是宋一的朋友吧？」張言新嚇得一邊用手捂住臉，一邊解釋著。

「你誰啊！」蘇澈鬆開了拳頭，聽到男生提到宋一，語氣變得隨和了些。

「你好，我叫張言新。」言新伸出手要跟蘇澈握手，看到蘇澈沒有想交朋友的意思，趕忙收回了手，「額，我在名佐見過你，和你的朋友。」

「哦，有事嗎？沒事我趕著走呢！」

「等下！耽誤你一分鐘！」張言新再次攔住蘇澈，蘇澈臉色陰沉了下來，「你是來看宋一的吧，我有個東西要交給他。」

「東西你不懂自己給啊！」

「我這不是跟他關係不好嘛，我怕他看到我病情惡化怎麼辦……」張言新說著，從背包裡拿出一個信封，放到了蘇澈手裡，「這是個漂亮女生叫我務必給他的，你幫我轉交下啦！」

蘇澈茫然地接過信封，張言新一邊說著謝謝一邊蹦跳著下樓，蘇澈看了看信封上「宋一收」三個字，突然露出了意外的笑容。

「陳靜啊陳靜，為什麼還不甘休呢。」

他諂笑著，隨手打開了信封。

張言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朋克的衣服，清爽的短髮，架一副沒有度數的黑框眼鏡。人家說一個優秀的男人衣服上不會超過五種顏色，可是現在的自己，花枝招展得像只大蝴蝶。

為什麼最近遇到這麼多奇怪的人，第一天活蹦亂跳第二天進了醫院的美少年宋一，車庫裡一模一樣鄙夷神情的冰山美人，一封不知來頭不懂是否轉交到位的信，還有一個愛著那個虛幻縹緲男孩的中年男子，一個猥瑣的老闆，忌妒心很重的吧台女……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些人都這麼難看穿，說話處處提防，做事時時謹慎，他告訴自己要撇得乾淨，不去理會，不去干預，可這些發生在周圍人身上不知所謂的感情和故事似乎總與自己莫名得糾纏在一起。

那種感覺很強烈，覺得自己是其中割捨不了的一部分，也似乎自己正慢慢走進一個不太光明的世界，那裡的種種與自己想像的不同，比想像中還要艱難許多。

蘇澈走進一幢陳舊的大樓，搖搖欲墜的玻璃在風中顯得非常危險，地面上鋪滿了折斷的樹枝還有懸掛在空中的電線。蘇澈小心翼翼地走上樓梯，樓梯的扶手上積了厚厚的一層灰，循著視線向上看，黑洞洞的一片，耳邊充斥著蟲鳴鳥叫的聲音，讓人聽的心寧靜謐。

這座位于城南近郊的公寓顯然已經廢棄了很久，經過一條很長的林蔭小道才能到達，一般也極少有人經過。

蘇澈從信封裡掏出了一張紙，上面記載的是這個地方沒錯，他走四樓左邊的房間，從袋子裡摸索到信封裡提供的鑰匙，「哢嗒」沉悶的一聲，生銹的鎖被擰開了。

房間裡收拾得乾乾淨淨，也有股熟悉的香味，桌椅雖然很舊，但都很雅致。蘇澈小心地進了裡屋，果然是她沒錯，電視機旁依舊是她和林浚的合照，讓蘇澈看得心裡一陣翻騰。

屋外的門響了一聲，蘇澈愣地回過神，突然聽到門口一聲驚喜的叫喊，「宋一！是宋一嗎？」

蘇澈回過頭，猛然看見沖進自己視野的陳靜，樸素得差點認不出來。他們對視了幾秒鐘，陳靜臉上的激動僵持在那裡，手裡拎著一個便利袋，遲遲沒有出聲。

「好久不見，靜啊。」蘇澈心裡翻江倒海的心酸讓他實在說不出話來，只能把所有無望的想念都變成這樣一句問候。

「怎麼……會是你。」陳靜默然地看著他，用一種萬萬意想不到的口吻說。

你說愛情會不會改變一個人。蘇澈反反復複地質問著自己。

像他這樣玩世不恭的人，真的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因為陳靜變成這樣。做一個專情的人，那是蘇澈曾經覺得世界上最傻最可笑的人，可是自從有了她，他也成了這樣的傻人。

愛情是什麼，在林浚和陳靜擁抱的時候他需要祝福，在他們矛盾的時候他需要調解，在他們幸福的時候爭執的時候，在他難過在他絕望的時候，自己甚至連她一句安慰都沒有奢求過。

因為他懂，愛她是自己的事，而與她無關，她只需要以自己本有的姿態，去看著對方為她瘋狂，為她等待，為她做一件件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對方的錯事，可她始終不會明白，這一切如若需要一個合理並且合適的理由，那就是他愛她。

我愛你，所以即便幸福不是我給你的，也只要你幸福就好。蘇澈微笑著，眼神裡全是痛苦和哀傷。

「你能確定是這樣嗎？」林浚攥著宋一的手，眉頭緊鎖。

宋一把手裡的手機調到了收信箱，「哥哥，那這個怎麼解釋？」

「也許他們本來就認識，也許……」林浚顯得焦躁不安，眼色迷離。

「也許你本身就是在自己騙自己。」宋一神色凝重，低頭看著手裡那條資訊的內容。

——「事情已解決。收信人：蘇澈」

林浚瞪著宋一手機微微藍色螢光的手機，嘴巴顫抖著，像一個定格的石膏像。

宋一摸著他冰涼的手，「其實，我也不希望事情會是這樣，也許這其中有誤會。」

「你放心，我會查明白。」林浚看著窗外鉛灰色的天，眼睛裡流露出深邃的憂傷。

正文 第五章 消失在時光的豁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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