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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張言新懶散地從車位上探出頭,外面的雨還是很大,飄飄灑灑地似乎沒有停的意思,整個城市籠罩在迷茫的霧氣之中。
天陰沉著,慢慢地暗了下來,燈火迷離的傍晚滂沱著他對這個城市全部的寄託,他說要以一個嶄新的美好的開始去告別過去那個骯髒鄙夷的自己,外面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像是《後天》電影裡那般毀滅性的天翻地覆,曾經改變另他恐懼,而現如今,他麻木,甚至是習慣,可怕的習慣。
「師傅,還有多久能到啊?」張言新換了個坐姿,屁股疼得都發麻,玻璃上的水汽被他擦了又擦。
「快了,就到了,過了前面那個路口就是了。」
他看著高速移動的高架護欄,還有隱隱約約的綠意,胃裡好像很不舒服,又吐不出來,只是眯起了眼睛,手往袖口裡縮了縮,聽著汽車在雨水中匆忙軋過的聲音,駛向巨型的雨簾深處。
名佐酒吧內。
「再來再來!」宋一搖曳著身子脫掉了馬夾,把空酒吧「啪」地砸在玻璃茶几上,笑得花枝亂顫。
「宋一,別喝了,聽我一句,快去洗手間洗洗臉。」一個妝容濃重的女人把宋一拉開,卻被宋一甩手推開好遠,她無奈地看著眼前的男孩,外表強硬,內心脆弱得不可一擊。
「你誰啊你,你管我!來來來,繼續,誰輸了誰喝酒脫衣服啊!脫光為止啊!哈哈」宋一暼了一眼身邊的女人,「你啊,要走就走吧。」
「我……你跟我走啦!」女人被宋一對面一群意亂情迷的男人推攘到一邊,宋一看都不再看她,滿臉堆笑地對著一群「地中海」。
「呀,宋一,又輸了,怎麼辦呐?」一個男人把手放到宋一的腿上,順勢把酒杯推到他面前。宋一愣了愣,然後又笑著應和著,「喝,我喝。」
「宋一你快別喝了,會出事的,你這是想做什麼呀!」
男人們嫌惡地瞪著她,宋一喝到一半,停了下來,撥開人群來到女人面前,女人笑了,眼睛裡還有眼淚。「宋一,宋一,跟我走吧。」男孩聽著閉起眼睛,默默地喘息著,額頭上都是脂粉混雜起來的汗水。女人還是一直念叨著宋一的名字。宋一拿著酒吧搖搖晃晃地狂笑起來,突然打住,「怎麼,你怕我搶了你的生意呀。」
「不,不不不,怎麼會,我只是不希望你這樣,你還年輕你還可以……」
「可以什麼?可以換點工作多賺點錢離開這裡嗎。」宋一看著女人瘋狂地點著頭流眼淚,「這話你說得不止十遍了,我跟你說,我在這裡覺得舒坦,賺錢來得快,至於你,管好你自己的生意就好了,快滾吧。」
「可是……」
「可是什麼?你給我滾!別把我的客人弄走了!」宋一說著,把酒吧狠狠摔在了地上,玻璃渣散了一地。
「吵吵鬧鬧什麼啊!圍著這麼多人要不要做生意了!」不遠處一個腆著肚子頭髮稀少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了過來。宋一臉色變了變,女人向著那個方向看去,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宋一坐回到原位,蜷在了沙發裡,瑟瑟發抖。男人們也一個個散開,留下宋一孤單一個人。
「噢,又是你啊,宋一。發生什麼事了嗎。」老闆看著女人和宋一驚恐的神色,瞟見地上淌著的黃色液體,冷冷地把宋一從沙發裡拽了出來。「我說大少爺,你要發少爺脾氣別到我這裡來發,我是要做生意的。這個……」他指著地上的碎玻璃,「這個水晶杯你打算怎麼處置。」
說到這句話的時候,老闆轉過臉看向那個女人,女人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老闆,是我,是我,求你不要找宋一麻煩。」
女人的妝容埋在了細碎的頭髮裡,宋一把頭倒向一邊,陰柔的光線映襯著半邊姣好的面容,內心的寒冷還是一直沒有擺脫,他回過臉看她,她還是跪在那裡流眼淚,沒有尊嚴,也沒有不妥。
「那好,把眼淚擦擦到裡面的包廂裡來吧。」老闆笑出聲來,用眼神示意了宋一,宋一滿眼的不忍但無可奈何,只是腦海裡又出現了那張按在他身子上肥油的臉,突然忍不住哭了出來。
2
「拿紙把眼淚擦擦吧,臉都花了。」
宋一聽到一陣沉厚的聲音,微微抬頭,看見眼前一隻握著紙巾的手。
「怎麼,還不快拿著。」
「我不要,那邊有。」宋一起身,沒有對視男人一眼,繞過他。頭很暈,他按捺住喉嚨裡不斷向上翻湧的酒氣,搖搖晃晃地向著前臺而去。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沒有。」宋一回答得很俐落。
「呵呵,原來你還記得我。」楊正抓過宋一的手,把紙巾塞在他的手裡,「打開看看。」
宋一愣了愣,用手捏了捏,裡面有個硬邦邦的東西。他拿起來,目光聚集在微微透明的紙巾上。
「別磨蹭了,打開看看呀。」楊正湊近了宋一,看著他的樣子不小心笑了出來,「哈哈哈,你很緊張嗎?」
暫態間宋一的臉上流露出一絲怯色,在酒吧暗淡的光線下緋紅的面頰顯得分外稚嫩,他愚鈍地用纖細的手指撥開包裹的紙巾,裡面靜靜地躺著一枚閃閃發光的戒指,宋一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在心情不好的時候這個年至中旬的男人總有讓他驚奇的辦法。
他突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父親在他的房間裡看著一枚銀色的戒指默默流淚的樣子,可能對每個男人來說,這都會是一個欣喜的開始,而它是否會有一個同樣圓滿的結束我們誰也不知。
只是楊正此刻看向宋一的目光已經退去了第一次的貪婪,變得溫柔甚至是迷茫,他看著眼前驚喜的男孩,他終於明白了感情帶給人的那種發自內心控制不了的喜悅與掙扎。
「這是什麼意思?」宋一重新把它包起來緊緊攥在手心裡。
「和我在一起吧,以後我能照顧你。」
酒吧糜爛的氣息慢慢濃重,籠罩著揮霍複雜的內心,情欲充實著皮囊,欺騙掩埋了愛情,生命即一樁會路遇無數美好幸福的悲劇。經歷了什麼,學會了什麼,忘記了什麼。愛過了什麼,還是騙到了什麼。
3
蘇澈掛了電話,一個陌生的號碼就打了進來,蘇澈歎了口氣,用力夠著手拿到了遙控器,躺在溫暖的被窩裡聽著自己的鈴聲,然後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外面依舊陰陰沉沉,春天的氣息依舊闖不進這個城市,它像一個鋼鐵鑄就的堡壘。
如果真的能夠離開的話你會走嗎。陳靜記得當初的宋一對自己說的這句話,當初的她只是笑著給宋一遞了一張自己和林浚的照片,上面的自己笑的沒有一點負擔,宋一明白她的想法,只要林浚沒有回來給她交代,並且有可能還會回來,她就不會離開。可是陳靜現在還不懂,自己最開始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一個人面對兩個人的災難,甚至放棄了讓第三個人走進自己世界的機會。
似乎別人覺得自己能懂,或者可以抱著希望繼續這樣活下去。
可是現在的她才真正明白,其實看來完美的謊言拙劣地騙不了任何局外人。
那時候的宋一輕輕地抱住陳靜,在她的耳邊說,不要難過,我知道他會有苦衷,你還愛著他一定也有你自己的原因的,是吧。然後宋一和她一起流了眼淚。
她穿梭在寒風中,把細小的手機卡取了出來,畏畏縮縮地把它扳成了兩半,順手扔在了風中。
「我要瘋啦!我可受不了這個樣子!我回來的消息你到底有沒有告訴她呀!」林浚在電話一頭沖著慵懶的蘇澈發著火。
蘇澈打開窗子,把頭靠近窗外,冰冷的風直直灌了進來,耳邊全是呼呼啦啦的聲音。「林大哥,我找不到嫂子她人呀!我現在還在幫你找呢!我容易嘛我!」
「啊?蘇澈你不會玩兒我吧?還沒找到?你在家睡覺吧你,讓我聽聽旁邊有女人聲音沒有!」
「林浚你死一死吧!你沒聽到風聲嗎?還有響喇叭的聲音,你的床上會有車滾過去嗎?」
「好啦好啦!不跟你貧,怎麼辦啊,我找不到她人呀!你問問看宋一啊,我號碼都沒有啦,我媽也真是的,把以前手機卡都給沒收了。真是太無語了。」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你煩死了。那掛啦!晚上跟你碰頭。」蘇澈把窗子關起來,得得瑟瑟地重新鑽回被窩,一個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澈澈,發生什麼事了嗎。」
「噢,沒事沒事,蘭蘭。」蘇澈看著身邊這個陌生的胴體尷尬地笑了起來。
是不是可以這麼簡單地忘記一個人,忘記一個人,僅僅身邊沒有他,也看不見他用過的那些東西,很久很久沒有出現他的聲音,是不是這樣就能不再提及這樣一份曾經心痛的感情。
那如果是,是不是還能夠簡簡單單地再去愛上一個別的完全與己無關的人,然後和他一起過完以後不長的人生道路。
4
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從來都這麼狼狽,也從來沒有祈及幸福。我也知道,我這麼糟糕的人不配擁有那麼多幸福。
每個人都是那麼不同,複雜的人可以為了愛情付出再多沉重奢侈的代價,簡單的人也可以簡單到為了生活。
曾經以為世間最虛幻的是伊莎貝拉蝶,卻忽視了一點,這些即便對自己來說遙不可及的東西其實它們真的存在,而真正遙遠的,是我愛你的同時,你卻無暇顧及,你說過要珍惜,可你也說過要懂得放棄。
張言新被拖到了彩燈下,紅白色的光線四處掃射,讓他眼花繚亂。似乎很久沒有在這樣的地方了,已經沒辦法去突然適應這樣的環境,只是看到那些意亂情迷的男男女女又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
很久沒有觸碰音樂,腦子裡失去了節奏,變成了一個普通的有點俗氣的人,他坐在後臺的梳妝鏡前,看著半邊妝容半邊素顏的臉,他輕輕地笑了,人也可以這樣地偽裝,偽裝得那麼好,其實底子已經毀了,潰爛不堪。他長得真的不好看,每個器官都長得普普通通,可能是照太多鏡子的緣故,有時候突然看到鏡子裡的自己,會忍不住想吐出來。
吉他舊了,演出服也不那麼正規。沒有很好的化妝品,皮膚很差,頭髮太長。
——「快看快看,是新人!趕夜場的。」
——「小夥子啊,哈哈,估計做兼職的吧。」
——「兼職?什麼意思啊。」
——「哈哈哈,就是唱歌加那個呀。」
——「什麼?賣嗎?」
——「這可是你說的呀!哈哈哈…」
張言新走出後臺,聚光燈聚集在小小的舞臺上。他走了上去,酒吧裡傳來了一片歡呼聲,熟悉的旋律在耳邊響起。他張開嘴巴,緊緊地貼著話筒,閉起了眼睛。可就在他張開口的一瞬間,台下傳出了一聲尖銳的碎裂聲,就像是玻璃擲地粉碎的那樣。
所有的人都聚在一起,人群的中間是一個高挑的男生,臉掩藏在脂粉中,臺上的他也沉默了,男孩成了全場的焦點。耳邊的純音樂高昂著,他看著這個男生眼中的無奈還有傷感,這種內心的壓制好像是當初的自己那樣,義無反顧卻又無能為力。
他看著男人的出現,男孩變得溫順,眼睛裡閃爍著感動,他看不到男人給他的東西,卻從男孩臉上讀出了十萬分的驚訝,他們擁抱在一起,好像很自然,男孩眼睛裡微微噙滿了淚光。
張言新只是注視著,可能看得太久,男孩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己。他瞥過頭去,裝作給吉他調音,心裡還盤算著打聽打聽這個男孩。
「這位姐姐,你知道他是誰呀?」張言新私底下悄悄指了指角落裡的男孩。
「哪個呀?老的小的啊?」女人用大紅色的指甲輕輕彈著酒杯,順著張言新指去的方向看過去。
「那個……男孩。」
女人輕笑了兩下,「這個呀,這個可是我們名佐的寶呀。」
「寶?怎麼個寶法?具體說說呀。」
「具體說?」女人把手伸到張言新的背後,輕柔地撫著他的脊樑,豔紅的嘴巴煽動著,「帥哥,你說,要怎麼具體說呀?」
張言新笑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可是又得壓制著保持鎮定。他緩緩起身,把一隻手支撐在吧臺上,另外一隻手配合地順著女人的大腿往上挪動。女人好像年紀不小,湊過去的時候張言新看見她因為歡愉而厥起的皺紋。「這樣…可以嗎。」張言新的手已經緩緩地探進女人黑色的衣服,女人很享受得輕吟了一聲,把他的手按住。
「好啦帥哥,至於要這麼配合嗎,難道說你也被那妖精迷住啦?」
「他到底是什麼人?」
「他叫宋一,宋一的宋,宋一的一。」說著順手在吧臺上蘸著酒寫下了宋一兩個字,「聽說他是因為家裡人才到這裡來工作的,虧得有副好皮囊,也有一套勾引男人的法子。到這裡來的男人呀多半不是捧女人的場子,都是沖著他來的。」女人泯了口紅酒,一隻手死死地指著宋一的方向。
「你是說,他就像是花魁咯?」
「何止呀!聽說,他跟老闆還有一腿呢!」她用手捂住嘴巴,湊到張言新耳朵旁嘀嘀咕咕了一通,弄得他耳朵癢癢,「是聽說噢,老闆為了他可是忍氣吞聲啊,不管他闖多大的禍都不讓他扛的。」
女人有了些許的醉意,但張言新覺得她說得也不無道理,這麼說來,這男孩越看越是氣宇不凡。「可是他旁邊的那個老男人是誰呀?」
「老闆唄,這只小狐狸釣得也不少了,很多人願意為他傾囊而出啊。你看看那親密勁兒喲,嘖嘖。」女人擺擺手,張言新看著遠處的兩個糾纏在一起親吻的男人,他也只是笑笑。
「對了,帥哥,你打聽他幹什麼?莫非你也好這口?!」女人眼睛都睜不開了,趴在吧臺上搖搖晃晃,「我勸你別啊,這男生你動不得,多少人想帶他離開這裡,可是門兒沒有!不怕告訴你……」她打了個響嗝繼續說下去,「這男生呀,和老闆有協定的。」
「什麼協定?」
「他得為老闆一直這麼做下去。」
「啊?這又是為什麼呀?」
「據說,是據說啊!宋一的家裡問老闆借了好多錢的,宋一不好幹這事,但是為了還錢沒辦法才這樣的,其實,本來也是蠻好的一個男孩子啊。」
張言新沒有跟女人繼續說下去,只是剩餘工作的時間他都會留心宋一的一舉一動,直到趁著老男人離座去洗手間的時候,他拿著一瓶啤酒走了過去。
宋一遠遠地打量著他,木呆的眼神裡全是困意,他看著陌生的男生來到自己面前,給自己半空的酒杯裡倒滿了啤酒,白色的泡沫溢了出來,沾在了玻璃杯上。
「你好,我叫張言新,是個酒吧歌手。」
「請問,你有事嗎?」宋一說完那句話,「撲通」一聲倒在沙發上愣愣地睡起來。張言新笑了,走到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他,微弱的燈光下,無論近看遠看都很驚豔,卻又有點單純。難怪這麼多男人要瘋狂,我想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矛盾的,既想佔有又害怕破壞了他原本的單純。
正當他看得認真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個憤怒的聲音。「你在幹嘛!」
張言新回過頭,老男人現在他的背後,怒氣寫在了臉上。他看著自己,彎腰湊近了宋一,宋一朦朦朧朧地睜開眼睛倒在沙發上,嘴角還揚著些許笑意。他坐起來,很張揚得扭上最頂上的衣服扣子,做得似乎自己和他有過什麼。
男人突然沖過來,狠狠把張言新按在了沙發上。
只是聽過人心險惡,卻沒有真的領教過,也看過很多明爭暗鬥的電視劇,只是沒有切身領悟過。
當人面對自己想獨自佔有的東西時就會變得無所不能,失去理智,而真正贏了的,又是誰呢?一個幕後的黑手?還是為了那些失去理智的禽獸?人可能真的要經歷很多很多才能明白一些道理,有時候甚至是一個簡單到小兒科的常識,也要花費很大很多的代價才能夠從中真正懂得。
原來愛,真的可以那麼強大。
「蘭蘭,起床啦。」蘇澈將她衣服整理好放在床邊,坐在床沿上喊她起床。
「幹嘛現在起來呀,還有段時間可以睡呢。」女孩鬆散地窩著,玩弄著蘇澈的手指頭。
「起來,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見個絕美的男人。」蘇澈把臉貼到她臉旁,輕輕地吻了一下。
「好地方?好吧,聽你的,澈澈。」女孩從床上支起身子進進摟住蘇澈的脖子,把濕潤的唇深深埋進他的唇齒間,用盡力氣親吻著眼前這個金髮少年。
蘇澈推開她,看著她吃力地喘息。「對了,蘭蘭,你叫什麼名字。」
「楊蘭,你叫我蘭蘭就好。」
第四章
1
男孩模糊的影子在路燈下拉長,他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不回頭。不知什麼時候身後多了一個女人,月光輕柔地傾瀉在他們的肩膀。
女人突然加快腳步,男孩沒有回應,還是靜靜地往前走,空闊的巷子裡傳來兩陣節奏不同的腳步聲,黑夜裡傳來一聲飛鳥尖銳的嘶鳴。女人緊緊從背後抱住男孩,將他收進胸口。女人的樣子像在哭泣,肩膀有頻率地抖動著,黑暗裡全是朦朦朧朧透著寒氣的薄霧。夜太深了,只剩下幾盞昏黃的路燈,就像是一個接近夜幕的黃昏,靜謐並且祥和。
男孩解下女人的手,將她推倒在地。女人拉扯著,掙扎著,男孩義無反顧地繼續向前走,卻沒有想到女人從背後掏出一把尖刀,向著他心窩的方向惡狠狠地紮了下去。
2
「不要!」
某賓館402房間一聲尖叫在耳邊響起,楊正匆忙地打開床頭的燈,宋一蒼白的面孔躲在潔白的被褥下,渾身是汗,瑟瑟發抖。
「寶貝你怎麼了?」楊正關切地拿浴巾幫他擦乾臉上的汗珠,宋一好像還沒有緩過神來,隻字不發。
「要不要喝口水?我起身給你去倒。」楊正掀起被子想要起床,宋一突然從床上坐起來,猛地從背後抱住楊正。
「求你,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宋一一直沒有想過未來的路會是怎樣,所有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個十八年也沒有搖醒的噩夢,沒有珍惜過過去的很多,所以自己很難過。
其實外表光鮮的他內心有多少空虛多少痛苦真的沒有人能夠體會,牢牢抓著一個不想失去的救命稻草真的很難。
可能就連他自己也沒有真正明白過真心真情什麼的有多少價值,或者有什麼意義。
他只知道,此刻心裡最大的呼喚就是這樣,——求求你,以後再也不要離開我。
林浚走在空闊的街頭,淩晨一點十二分,熱鬧的城市已經安靜下來,除了7-11便利店裡淡淡的光線照著大街。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林浚還是發瘋地打著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始終沒有任何回應。他的腦海裡灌滿了這個城市賦予他們的回憶,路過的便利店也是曾經無數次一起買早餐的地方。
這麼久了,脖子上那條深棕色的圍巾也洗得褪了色,那也是她以前不吃不睡不複習為了給他的生日禮物。
「真幼稚。」林浚埋怨了一句,把下巴縮進圍巾裡,想起了那個捧著圍巾凍得滿臉通紅站在自己教室門口的小陳靜。
「我們可是青梅竹馬的,以後娶你回家陪我捏速食麵。」
「可是我不喜歡吃速食麵。」
「那你喜不喜歡和我在一起呢。」
「我們去刮刮卡吧。」陳靜看著稚嫩的林浚,滿懷憧憬的樣子他至今都還記得。
「可能你的心裡沒有我,但我不得不告訴你我真的已經喜歡你。」
——其實我也同樣喜歡你。
「你怎麼這樣,別的女人約你你就出去啊!你知道我會擔心嗎!你別總是這樣低著頭不說話啊!」
——對不起。
「你說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會不會難過呀,你會不會把我找回來。」
——我會很難過,只是我不說,我會不惜一切代價地把你找回來。
「我感覺我好像用生命在愛你。」
——謝謝你。
這些都是她以前對自己說過的讓他還不能忘記的話,自己卻來不及作答。
林浚知道她還會回來愛自己,只是為什麼要逃避他呢。林浚想著這樣一個虛無的問題,濃重的夜車伴隨著冰冷的寒風,侵蝕著他的肺腑。
有時候流淚並不代表哭,有時候愛不一定要用言語去表達。
林浚經過一條幽深的巷子口,女人從黑夜裡透出了臉,默默地注視著寒風裡他遠遠而去的背影,眼淚洶湧而下。
3
早上到學校的時候發現陳靜的桌子空著,他就打了個電話去詢問,結果收到的卻是一直關機的提示。
「怎麼最近這麼多事。」宋一嘀咕了一句,低頭看到手機裡來了一條蘇澈的信息。
「昨天的事請你不要告訴陳靜。」
「莫名其妙。」宋一白了手機螢幕一眼,鎖上鍵盤鎖,重新把手機丟進口袋。
這時手機又振動了起來,他嫌惡地掏了出來,卻看到了一條陌生的號碼發來的短信。「昨天的事請你不要說出去。」
宋一無語地看著窗外,嫺熟地盲打出一條信息,「你誰啊?」然後確認,發送。就不一會兒的時間對方就回復了。
「看你的左前方。」
宋一看到楊蘭的第一眼還是楊正把他帶到自己面前,那時候就覺得她是一個話不多很羞澀的女孩子,他還記得那一次楊蘭很奇怪地看著自己和楊正不知所謂的對話,一個裝作很熟悉,一個卻顯得很生分。
可如今,這個最容易掩藏的秘密已經不是秘密,他看著眼前的女生把頭埋在書後,雙手飛快地按著鍵盤。宋一的手機又振動了,他低頭打開。微弱的光線灼熱地滾過自己的眼球,隨即他合上手機,拿著包從後面的門直接出去,餘光落在了回頭看著假裝驚奇的楊蘭,他冷笑了一聲,頭也不回。
「那個宋一同學,你去哪裡?」宋一聽見老師在後面喊著,他沒有理會,接著一個尖細的女聲在身後響起,「老師,我肚子痛,想去洗手間。」
「好的,楊蘭同學,你去吧。我們其他人接著上課。」
「你去天臺等我,我有話要跟你說。」宋一的腦海裡出現的了以前夢境裡那個摔得粉碎的女人,那會不會就是自己。
始終沒有想過一切會變成這樣,一些似乎能夠永遠爛在心底的秘密再也包裹不住了,一些看來不會有任何交集的人糾纏在一起了。一些原本覺得美好以後也可以過得不錯的生活好像就快要走到盡頭了。
宋一聽說過很多悲劇,卻沒有體會過真正失去,也聽說在得到幸福以前,還有一段很長很艱辛的路要走,只是誰能從始至終陪著自己。
昨夜2:15分。
宋一猛然從背後環住了楊正,楊正慢慢地躺下來,在宋一的身邊一直安慰他照顧他。突然宋一的電話響了起來。
楊正拿過電話,幫宋一接通了。他一隻手摸著宋一的頭,一隻手舉著手機,一本正經地回答著。
「噢,我不是。他睡著呢。」
「……」
「他現在不舒服,讓他睡會兒吧。」
「……」
「好的,我會轉達他的。」說完,楊正掛了電話,把手機放回原處,宋一還是安靜地躺著,楊正舒了口氣。
「說了什麼?」宋一沒有睜眼,突然很懷疑地問了起來。
「沒,沒什麼,你醒了要不要喝口水?」楊正伸手想拿桌子上的水杯,宋一把他的手拽住了,「不用了。」
「那……」
「不是說有話轉達嗎?是什麼?」宋一半起身,靠在了枕頭上,外面還是漆黑一片,看來自己還是沒有睡得很久。
楊正轉過臉,在宋一的耳邊說,「有個叫蘇澈的男孩說,林浚在名佐。」
宋一聽了這話,突然愣了愣,立馬跳起來套褲子,對著鏡子開始整理頭髮,反差的舉動把楊正嚇了一跳。
「到底怎麼了呀?」楊正幫宋一遞襪子,看著他在自己面前忙上忙下,還是第一次看到宋一這麼失態,匆匆忙忙。
「我要去名佐一趟。」宋一沒有說別的,簡潔地告訴了楊正此等舉動的目的。
楊正也跟著起來了,拉開了窗簾,巨大的玻璃透著外面的寒光,全都落在男人的眼眸裡,「要我陪你嗎?」
「隨便你。」
「太晚了,我不放心,我送你。」楊正套上外套,從桌上拿了汽車鑰匙,「你快點,我去開車,你到下麵的停車場門口等我。」楊正說著打開門,好像又突然想起了什麼,突然回頭對宋一說,「口香糖在右邊抽屜裡,記得拔房卡。」
「好的。」宋一邊套著鞋子,邊在包裡掏出了化妝包。楊正笑著出門了。
于此同時,林浚從幽長的巷子裡拐了出來,撥通了蘇澈的電話,「你在哪裡?我還有兩分鐘左右就到名佐門口。」
蘇澈拉著楊蘭的手從計程車裡出來,笑著看著楊蘭對電話裡說,「我們已經到了,先進去啦!」
張言新幫他們打開酒吧的門,微笑著鞠躬對他們說,「歡迎光臨。」聽到蘇澈說了一聲「宋一馬上就到了」,冷不丁被嚇得一身冷汗。
4
二月的天已經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時候,今年沒有像往年那樣,這麼冷卻沒有下雪。雨水不合時宜地現在襲擊了這座冰冷的城市,時常有種感覺,這裡會是世間最冷的地方,只要離開了這裡,似乎就能擁抱一個溫暖如春的未來,而這個未來,一定會有喜歡的人陪伴,也一定會有欣喜的事發生。
會不會繼續寂寞著,像悲傷的東西被塞在了身體裡,沒有出口,也找不到後路,只能一直這樣走下去,直到有一天身體被寂寞漲破,再也承載不了進化的壓力,生命的洪流變成一朵紮根心臟的薔薇,疼得不敢去碰。
等到我們可以離開,就能真的幸福了。而那種幸福是什麼樣,起碼我現在還不懂,或者用我單薄的經歷與言辭現在還難以形容。
但我知道它一定會來,所以我還在等待。
因為天冷,張言新從門外出來坐到吧台邊發呆,他嘴巴裡銜著吸管,一門吸光了酒杯裡淡黃色的液體,舒適地呼了一口氣,腦子裡還在盤算著剛才宋一和那個男人。
「我怎麼這麼倒楣,第一天來就血光之災。」他用吸管攪著空酒杯,撅著嘴巴嘟囔了這麼一句。
剛才旁邊那個紅指甲油的女人已經被兩個男人扶著出了門,嘴裡還瘋言瘋語地喊著「喝,繼續喝」,酒吧裡過了這個時間段慢慢變得安靜下來,裡面繚繞著煙絲燃燒的沁人香味,幾張陳舊的皮制沙發上都是擁吻的情侶。
他的目光落在剛才進門的一對情侶身上,女孩稚嫩的臉和男生一頭顯眼的金色頭髮,完全就像兩個世界的人,他們沒有點飲料或者酒,老闆過去的時候那個男生很親熱,還拉著老闆看他的新女朋友,他們說了不多久的話,突然一個高挑的男生進了門,摘掉了鉛灰色的圍巾,他張望了一下,向著黃髮少年的方向而去。
張言新無奈地看了那個角落一眼,女孩眼裡的憧憬,男生眼裡的憤怒暴露無疑。老闆退了出來,昏暗的死角氣氛突然冷了下來,黃色頭髮起身,伴隨著高挑男生的微笑,兩個人突然沖過去擁抱在一起。張言新瞪大的眼睛,心裡盤算著今天怎麼盡是遇到莫名其妙的人。
他看得一知半解,把杯子扔在了吧臺上,起身出去繼續迎接客人。「這該死的天!」他嘴裡咒駡著用力地推開門,迎面而來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撞了個滿懷,「草!」他揉著胳膊抬起頭,看到一張腦海裡揮之不去的臉。
「怎麼又是你。」宋一不屑地甩著包,看著迎面而來的張言新,有心無心地白了一眼。
「晦氣,我還鬱悶怎麼還是你勒。」張言新繞過宋一,卻撞到了宋一身後的楊正,「今天真是……要死了!」
楊正看到張言新的表情,一臉不知所謂,於是催促宋一外面太冷,趕緊進去。
「那你呢?」宋一抓住他凍得冰涼的手,緊緊握著。
楊正笑了,把錢包和手機放進宋一的背包,顯得異常溫柔,「你先進去吧,我去車裡拿個東西。」
「嗯,好。」宋一微笑著,看著楊正離開,雙眼看到張言新的時候臉色一下子陰沉下來,摘掉毛茸茸的帽子頭也不回地鑽進酒吧。
蘇澈看到宋一的時候發出一聲「哇……」的感歎,林浚低頭盤著自己的手機,聽到聲音略微抬頭眯著眼睛沖著宋一微笑,「美女哇,過得滋潤吧。」
宋一疲憊地應和著「還好,還好」,目光敏銳地落在蘇澈身邊的那張蒼白的臉上,楊蘭看向宋一的眼神裡流露著不安。
一瞬間宋一紅了耳根,焦躁不安的情緒充斥著胸腔,不能夠不能夠,他心裡想著楊正一邊尷尬地沖她打招呼,一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了楊正的號碼。
熟悉的手機鈴聲在自己的背包裡響起,他突然回想到剛才楊正給他遞手機和錢包的場景,頓時臉嚇得煞白。楊蘭驚恐地看著宋一,額頭滲出了汗水。
宋一突然站起身,蘇澈和林浚異口同聲地問怎麼了怎麼了。宋一來不及解釋,朝著門口沖去,耳邊卻傳來男人深沉雄渾的叫喊聲。
「宋一!宋一!你把衣服忘在車裡了。」宋一看楊正推門進來,回頭看了一眼楊蘭,她還是保持僵硬的姿勢表情扭曲起來。
張言新在車庫裡靜靜地走著,黑暗裡寒風逼面而來,他哆嗦著下班回家,路的盡頭一個女人躲在黑色裡,他膽戰心驚地走過去,閉著眼睛剛剛經過,突然有人用手從背後搭住了他。
張言新嚇得愣住了,喊不出聲音,他依舊閉著眼睛回過頭。
「你睜眼啊!我有話跟你說!」一個女人的聲音低沉地在耳邊響起,他愣愣地睜開眼,看見剛才黑暗裡那個長髮女人沖著他白眼,這種白眼跟宋一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你……你有……有事嗎?」他得得瑟瑟,女人從背後掏出了一個信封,放到他手中。
「這是什麼?」張言新掂量著,不是很重,也看不出裡面裝著是什麼。
「你交給剛才門口那個男孩子。」
「哪個?那個宋一?」張言新皺了皺眉頭,一臉狐疑。
女人點了點頭,張言新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是你為什麼不自己給他呢?」
「不想。」
「若他問起怎麼辦?」
「就說是陳靜叫你給他的。」女人說完,沒等張言新回答,頭也不回地紮進濃濃的夜色之中。
5
「宋一!你幹嘛這副表情。」蘇澈起身繞過桌子來到宋一面前,把宋一的包取下來丟在裡面的沙發上。
「有什麼不妥嗎?」林浚撇著頭,躲過被蘇澈擋住的目光,盯著宋一微微閃光的眼睛,「過來坐吧,那是你的朋友嗎?」
宋一看了看蘇澈和林浚疑惑的表情,又看看楊正和楊蘭尷尬的臉,他顯得有點舉足無措,「這……先坐吧。」
楊正點點頭,瞪著楊蘭的眼神裡驚訝和慚愧參半,還是被宋一拉著坐在了蘇澈身邊的位子,突然間蘇澈大聲了笑了出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有毛病吧蘇澈,我一回來你就發神經病啊。」林浚也被蘇澈張狂的笑感染了,半笑半無奈。
「我要笑嘛,宋一。」
「啊?我怎麼了啊?」
「幾個星期不見莫非你變矜持了?」
「你什麼意思啊澈澈!」宋一往前湊近了一點,看著蘇澈的眼睛。
「你男人吧?哈哈。」蘇澈從上到下打量著楊正,把楊正看得頭皮一陣發麻,臉唰地紅到了耳根。
「去死吧你,你女人也標緻得很嘛!我跟你說蘇澈,你再瞎說我把你那些醜事都抖出來,到時候別說楊蘭不要你了,別的女人也不會要了。」宋一雙手捂著嘴巴笑了起來,好像被什麼有趣的事逗樂了一般。
「你!宋一你小子有種!」蘇澈扔了個抱枕砸在宋一頭上,弄得宋一急得跳了起來,林浚把宋一抱住,卻聽到蘇澈說,「……等等,你怎麼知道她叫楊蘭?」
就像是中了蠱一樣,所有的人臉色一沉,整個氣氛充斥著詭異的氣氛,楊蘭不安地喝著開水,楊正把手機反過來反過去,「啪」地一聲掉在了地上。
「好啊你宋一,你現在泡女人啊?」林浚竊笑,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哪有啊,林哥哥,是我同學啦!」宋一很無語地坐下,蘇澈還是一臉濛濛的樣子,他像是要開口說什麼卻欲言又止,他看著宋一局促不安的模樣,還是覺得這其間有點不為人知的事。
「是不是很冷呀?」蘇澈突然碰到了楊蘭冷冰冰的手,嚇了一跳,「怎麼了呀?蘭蘭,是不是病了。」
楊蘭只是看著對面一言不發的爸爸,宋一一直緊緊地握著沒有放開他的手,他低著頭,假裝看不見自己,林浚和宋一交談著,說了什麼自己也完全聽不進去。她不想理會今天發生的事,從遇到蘇澈到看見爸爸以一個同性戀的身份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種從天堂落回深淵的感受,可能也只能祈及現在的萬分之一吧。
「我去趟洗手間。」楊蘭看了看四周,站起來的時候蘇澈還拉著她的手,楊蘭輕輕地甩開他,離開了席位。
「我陪你過去。」宋一突然開口了,楊蘭遲疑了一下,略微地點了點頭。
6
天臺的風又幹又冷,吹得宋一臉上生疼,楊蘭約他來這裡說話,他非常好奇楊蘭會說些什麼,他倉促地整理著衣服和頭髮。
「從來沒有從這裡俯看過這個城市吧。」宋一來到欄杆邊,身後突然一聲乾脆的女聲。
「是呀,第一次。」
「感覺怎麼樣?新鮮嗎?」
「還不錯。」
「那你覺得我父親呢?」
「怎麼這麼問?」
楊蘭聽到宋一明知故問的回答忍不住笑出聲來,她把宋一拉到東南角,陽光直直地照耀著他們,在這個寒冷的季節也能有這樣的溫暖。
「你知道我多恨你嗎?宋一。」楊蘭一邊閉著眼享受著,一邊追問宋一。
「這又是為什麼?」
「就像這陽光,原本只是照耀我的,可現在你橫在了我面前,」她退後一步,躲在宋一身後,「於此同時,我只能留在陰影裡,你知道嗎?」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呵呵,我似乎也沒有怪你,也許他真的從那樣一個家裡感受不到溫暖了,才會選擇你。也許真的是你好。」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可是宋一你知道嗎,你奪掉了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對不起。」
「如果你能夠放過我爸爸,還給他原來的生活那該多好,起碼能夠補救一個家。我只是這樣想而已,你宋一一輩子不會缺男人,不是嗎,何必賴著楊正。」
——可他是第一個對我真切的人。
「如果你真的喜歡他,就該體會他的感受,你真的捨得他永遠躲在這見不了光的感情世界裡,永遠捆綁著他做這麼不可思議的事嗎?」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我愛他怎麼辦。
「只是一個做得很美的夢而已,你可以忘記的。」
——可是忘記一件東西真的好難,為什麼每次都要逼我做這麼沒心沒肺的事呢。
「你想他一直這麼悲傷下去嗎。」
——我不想。
「你想他一直裹在陰影裡嗎。」
——我不想。
「你想他身敗名裂嗎。我知道你無所謂,可是對於他呢,他真的會不在乎家人的感受外人的議論繼續用心和你在一起嗎。即使他會,你安心嗎?」
「呵呵,哈哈哈哈!幹嘛要說這些,我是真愛他,為什麼要理會要明白這麼多!你根本不會明白那種撕心裂肺的感覺,」宋一一把把楊蘭推倒在地,帶著哭腔流出了眼淚,「是!我是身敗名裂了,他有家庭,我不該這樣,而我只是在拼命努力地追求自己想要的東西,呵呵呵呵,不過楊蘭你放心,楊正我會完完整整還給你。」
宋一伸出手,陽光越發刺眼,他拉著楊蘭的手,此時心裡的恨就要爆發出來,他只能把它們全都捏碎成眼淚,慢慢在心底流幹。
「楊正。」他拿著手機,只是猛烈地流著眼淚,卻聽不見哭聲,「我發現我並沒有想像裡的那麼愛你。」
楊蘭笑了,從過來時的路口原路返回,到門口的時候回頭靜靜地看著天臺大風裡光芒萬丈的宋一,眼淚糊了妝容,蹲在牆角緊緊抱著膝蓋,翻蓋的手機丟在腳邊。
也許這時的他也感到輕鬆吧,這場眼淚遲早會來,楊蘭只是希望他們以後不會錯過更多。
這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愛這麼經不起推敲。楊正很欣慰地接到了宋一的電話,男孩在電話那頭說要分手,語氣冰涼冷淡。
「你真的沒有愛過我?」
「嗯。」
「那為什麼會陪著我度過這麼久?」
「對不起。」
「昨天還好好的,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
「可是我們……」
「掛了。再見。」
「宋一!喂!喂喂!宋一!!」
楊正不知道,如果這個世界沒有了宋一,他該拿什麼去堅持相信會有愛呢。他一直只想把幸福給宋一握在手中,可是這時才能發現,自己讓他握得越緊,他越會疼得輕易鬆開手。
可能這樣的結局也不錯,不難過只是很心痛而已。楊正閉上眼,默默對自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