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最後的告別

也不知道那枚火箭彈擊中了何處。

總之，爆炸所釋放的光芒已經穿過了他緊閉的雙眼，自己的身體仿佛灰塵一樣從地面震起來。被爆炸所震撼的空氣擊穿不怎麼厚實的耳塞，構成一把大錘，往他的耳膜砸了一輪。

無法動彈的身體落回地面，然而楊毅淩發現身下已經不再是平面了，由混凝土構成的樓頂劇烈傾斜，向下倒去。他自然也被地心引力拉下，滾落在下面的地板上。

楊毅淩算是距離爆炸比較遠的，但此時的他什麼都聽不到，用盡力氣爬起來後只能跪在地上，無法動彈，腹部和胸口火辣辣地疼，大腦幾乎無法思考。

眼前一片漆黑，他幾乎失去意識，但他還是奇跡般的沒有昏過去，不過身體已經不受控制的他也沒有什麼反抗之力了，恐怕連手槍都無法拔出。應該說，他沒感覺到手槍掛在腰間的重量。

放棄吧。

楊毅淩閉上眼睛，像一座雕像一樣跪著。

「……」

耳朵裡傳來了某些聲音，但他實在沒法聽清楚，直到一個人把他拉起，將他背在後背時，他才感覺到自己仍然鮮明地活著。

面前之人，是吳奇哲。

但他很快支撐不住，連同楊毅淩一起倒在地上。

聽力恢復了一些，他聽到吳奇哲對他說：「對不起……」

沒關係的，錯的是我。

楊毅淩已然放棄生的希望，他的大腦幾乎無法向喉嚨發出清晰的信號，只能咕嚕咕嚕地說了一些，就算是自己也無法理解的斷音。

若不是他選擇執行任務，若不是他放任手下使用那樣的偵查器，若不是他不趕快跑，這個隊伍，根本不會落得這個下場……

吳奇哲用盡最後的力氣，把楊毅淩拖進一個房間裡，靠牆與隊長坐著。

叛軍士兵應該很快會趕來了，那些手下非死即傷，應該也沒有反抗之力，去阻止叛軍。

「隊長……」

吳奇哲的聲音仿若虛無，縹緲地迴響在耳中，他只能勉強轉動酸痛的脖子，看向吳奇哲。

「……」

眼前之人面無表情，但也沉默不語，盯著他的腹部看著。

直到這時，楊毅淩才注意到，自己的腹部鮮血已經滲出軍裝了。他不禁動了起來，雖然動作很僵硬，但他還是把大衣脫了下來，捂在已經冰冷的傷口上。

身體在逐漸恢復，已經可以拔槍了。

「吳奇哲……你……」楊毅淩的喉嚨還是有些不受控制，「你……馬上走，以，以後你就是隊長了！聽到了嗎？」

吳奇哲先是一愣，讓後馬上明白了面前之人的意思：楊毅淩放棄了自己的希望，將它給了更有希望的吳奇哲。面對如此嚴重的傷亡與戰術失誤，楊毅淩也認為自己脫不了干係，他將一切的錯都歸咎到自己身上，所以他才如此自暴自棄。

「不，不不！」

有些恍惚地，吳奇哲拒絕了隊長的命令，然而楊毅淩卻以更加堅決地語氣下達了命令——這也許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命令。

「吳奇哲……你必須回去，領導他們。」

楊毅淩把手搭到他的肩膀上，然後把自己的日記，還有折斷一半的身份牌，都塞進了吳奇哲的懷中：

「拜託你了。」

時間仿佛就此凝固了，吳奇哲無言地望著手裡，楊毅淩給他的東西。忽然，吳奇哲站起身來，挺胸抬頭，對著自己尊敬的隊長，行了一個標準的納粹禮。

腳跟碰在一起，發出了響亮的聲音

楊毅淩笑了笑，沒有說話。

叛軍士兵的腳步聲已經臨近，仔細聽，甚至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吳奇哲的眼角跳動了一下，高舉的右手終於放下了。狠下心背過身去，將自己身上的機槍背緊。

走到窗邊，望著外面一望無際的黑色雲霧，吳奇哲不禁落下淚來，不過他拭幹眼淚，回頭看著目光呆滯的隊長，說了一句話。

「隊長保重，我會盡責。」

說完，他朝窗外翻身一躍，消失在了茫茫的雲海之中。

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這個名叫楊毅淩的人究竟去了何方，而對此稍稍知情的吳奇哲，也只是狼狽地從下水道逃回地下室。之前被楊毅淩叫去側襲坦克的那三個人也沒辦法完成任務，也只是偷偷地回到基地。

隊伍總共12人，算上去不知所蹤的楊毅淩，這一次一共損失了8個人。

這些人本來的任務，就是要去破壞叛軍的一個通訊中繼點，作為2032年12月的第二個任務，也是本年度最後一個任務，楊毅淩也有些全力以赴的傾向，少有地調了12個人執行任務，但最終還是迎來了失敗。

於是，本來作為副隊長的吳奇哲名正言順地成為了所有人的領導者，這也讓他肩上的負擔變得異常的大，但這又是無法避免的義務，楊毅淩交給他最後的任務，就是這個，他不能辜負前任隊長的希望。

#

2032年12月26日，聖誕夜後的第一個晚上。

吳奇哲默默地將楊毅淩的鐵十字勳章掛在牆上，以此來紀念這位年僅15歲的朋友。他在這塊鐵十字勳章面前站了很久，目光呆滯著，有些隊員也和他一起，一言不發地看著。吳奇哲挺胸抬頭，隨即高舉右手，用德語說道：「德意志，萬歲！」

後面的人也一同舉起手來，說道：「德意志萬歲！」

足足一分鐘的致敬，所有人的右手都有些酸痛，但就是沒人提前放手，直到吳奇哲放下手，他們才跟著放下。

吳奇哲閉上眼睛，身體也不再有任何力量支撐，仿佛有人給他戴上了一串無形的手銬，勾著背脊。就這樣站了一會兒，他揮了揮手，說道：「我要去睡一覺……你們……你們都小心點吧。」

說完，他步履蹣跚地走進那個原本屬於隊長楊毅淩的房間。忍受著完全無法忽視的目光。把門關上後，他失去力量倒在了床上，腦中不禁浮現出過去的記憶。

&

德意志南極帝國遠征軍，第四「日爾曼青年團」師，第二突擊隊——就是他們的全名。

一支由14到20歲的青少年組成的，以裝備精良而且還有狂熱的士氣而著稱的部隊，與二戰中的「希特勒青年團」性質相同。在2032年8月的支援行動中，由南極來到華夏，與華夏聯軍一起作戰。

在此之前——也就是戰爭爆發之前，第二突擊隊就存在了。但是，它的來由與存在的理由，我們暫不議論。

楊毅淩是個學生，一個成績平平的學生，厭倦了應試教育那枯燥無味又無用的學習，一向喜歡納粹德國的他，開始依戀這個已然沉淪的帝國，不知不覺間那個國家，成為了他心中最大的依靠。

當然，一些自稱軍圈的人開始以此為理由，找到了他，以納粹德國存在於南極這個理由而拉攏他入夥。一開始楊毅淩並不相信，然而當他越加開始瞭解這些時，他終於發現了整件事情的真實。

他一手組建了第二突擊隊，一開始，只有楊毅淩和某些人拉攏的十多個人，但中國的人如此之多，半年之內，他就將五十個人拉進了隊伍裡，這其中，就包括和楊毅淩認識了八個年頭的吳奇哲。

2032年7月13日，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而與此同時的第二突擊隊，正在市郊區的某人家裡開會，對一些VIP人物的安排。

吳奇哲只記得，正當楊毅淩與一個軍官討論時，整個泥磚屋忽然斷電，緊接著傳來一次劇烈的震動，那高達一百五十米的戰爭機器就從市區的地下升起，剛好處在市郊的他們，目睹了那台機器是如何蹂躪一座城市的。

之後的事情，吳奇哲不太記得了，因為那段時間裡，發生了太多的事情。

7月14日，機器消失在西方的地平線。它向西邊走去。也到這個時候，一直蹲在郊外看情況的第二突擊隊也終於得以回到市區，首先要去的，就是超市地下的倉庫。他們在之前和德國官方，還有這家超市的負責人串通好了。

他們的所有武器和補給都在那地下室裡，所以他們在那裡居住了一段時間，然而從本部傳過來的消息，就是讓第二突擊隊原地不動，執行敵後襲擾作戰。

就這樣，楊毅淩領導他們在這個鬼地方生活了5個多月，從未被發現，彈藥食物還算充足。

一直……一直到現在，吳奇哲才意識到自己並不是身處安全屋，相反，在戰爭中，沒有什麼地方會是絕對安全的，這個巨大的地下商城可能明天就會被叛軍一鍋端。

在恐懼與疲勞中，吳奇哲漸漸地進入了夢鄉，他夢到了那個時候，坐在地上無依無靠的隊長，以及自己的未來——一個血腥而又黑暗的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