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彈的銀白色彈殼在後坐力的作用下,被向後推出炮膛。車長接住了它,轉身將它拋出車外,與此同時,裝填手往炮膛裡塞進一枚被塗成白色的炮彈。
炮閂復位,裝填手拉下了射擊就緒的拉杆。這一次,不用車長的命令,炮手就扣下了開炮的扣鍵。
那門被改造過的120毫米滑膛炮再一次發出怒吼,炮口噴出的火焰似乎驅散了一切的寒冷,但即將死去的人,就不這樣認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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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回過神來,楊毅淩發現自己趴在地上,手肘頂著地面,頭盔的固定帶拉著耳朵生疼——不如說,全身都在疼。
背脊撞擊在牆上的震撼感依然存在,抬頭望去,之前橫飛的碎片早已經讓有夜視功能的護目鏡沾滿了灰塵與劃痕。什麼都看不見,他舉起顫抖的左手,將護目鏡拉上去。
幾個人影從地面上爬起來,有的沖向了門外,有的卻站起來四處尋找著什麼。
忽然間,一雙手抓住了楊毅淩的肩膀,用力地將他從地面上拉起來。他順著這個力道,支撐起自己的腿,總算是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了。
結果就是頭一下子因為缺血缺氧暈了一下,眼前發黑,然而扯他起來的那個人毫不猶豫,直接將楊毅淩拉著跑了起來。重心難以平衡,他差點又摔倒了。
「楊毅淩!」眼前的人叫著他的名字,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也認出來這個人是他的副隊長,吳奇哲。
轉眼間,吳奇哲就帶著楊毅淩跑出了後面的小門。楊毅淩用視線的餘光掃視周遭的環境,發展大部分隊員,也大概沒事,都向這條小巷子的統一方向跑去。
他的鞋底滿是粘稠的液體,讓他不禁腳底打滑,也來不及確認這到底是什麼了,他只能一直往前跑,大概就是往後退一步就是死……這種感覺。
順著肩膀上的背帶,楊毅淩摸到了掛在腰後的GEW1998,隨即又順著槍托抓到了握把。然而他還來不及把步槍拉到胸前,明亮的火光就照亮了天空,隨即反射到眾人的臉上。
在這種時候,很多聲音都是同時發生的。就比如炮彈的射擊,擊穿牆壁的聲音——以及,彈頭內部裝藥的引爆。
轟!!
炮彈在房間裡的爆炸是如此猛烈,空氣中的衝擊波讓空間扭曲,所有人都被從地上震了起來,跑出沒幾步的楊毅淩和吳奇哲向前撲倒,差點摔了個狗吃屎,作為防禦的頭盔上,那個昂貴的,甚至還未曾發揮作用的紅外夜視儀,被直接砸成了殘破的零件。
「楊毅淩!」
耳朵已經被震得嗡嗡響,但還是勉強聽到了吳奇哲的呼喊,他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某個倒楣的傢伙被碎片擊穿了身體,鮮血撒在牆上?一個隊員已經把第二個陣亡者的名牌折斷並取下,拉著隊長向前奔跑。
還有十個人,對付數十人的叛軍巡邏隊和一輛坦克,勝率其實很簡單可以用零來表示了。
叛軍並不卻勝在先進的裝備,這樣一群人一挑一倒是勉強,在相當於自己數倍的敵人面前,只不過是有點硬的骨頭而已,只要花時間就可以啃掉。
「你!跑最前面!出巷子左轉,到敵人側面,爭取擊毀那輛坦克!之後去A1與我們匯合,我們只能互相等一個小時,沒等到就走!」楊毅淩命令著拿著反坦克火箭筒的隊員,然後又指著兩個握著衝鋒槍的隊員命令他們跟著反坦克手,看著他們跑走後,便說道:
「其他人,跟著我!」
楊毅淩將扯在胸前的背帶拉下,腰後那把受到數次撞擊的半自動步槍被他以熟練的動作接住。
楊毅淩唯恐叛軍兩麵包餃子,畢竟旁邊的房子並沒什麼障礙,那些所謂打不壞,踢不爛的門,其實訓練有素的士兵用十秒鐘就可以讓門面目全非。所以楊毅淩沒有選擇就地防禦。
向巷子的一邊跑了幾十米,他扯著吳奇哲,將路邊的一個大大的垃圾箱拉到小巷中間。裡面的垃圾顯然還有沒人清理,堆了滿滿一筐。半年前戰爭爆發時的大撤退,又有誰顧得上這一桶垃圾呢?不過這樣也好,起碼一般子彈是打不穿的。
楊毅淩一邊跑到垃圾箱的後面,一邊揮手叫道:「就地防禦,別跑了你們!」
他將GEW1998架上垃圾箱,視野中的光學瞄準鏡頓時打開了夜視模式。身旁傳來了吳奇哲架起MG29機槍的聲音,眼神餘光處,是機槍口那熟悉的星形制退器。
一個在夜視儀中非常顯眼的身影劃過,楊毅淩的雙眼都通過不同的角度捕捉到了目標,他將槍口微微左偏,十字准心固定的那一瞬間,他扣下了扳機。
話說叛軍士兵今天是吃錯藥了嗎?讓一個人就這麼沖進來?
他這樣想著。
8.8毫米口徑的步槍彈隨著淡藍色的火焰出膛,一瞬間跨過了與目標之間的距離,擊中那個叛軍士兵的胸口,濺出轉瞬即逝的火花。他倒下後滾到了牆角。
就在他倒地的下一秒,第二個士兵以極快的速度跳了進來,吳奇哲用MG29機槍打了一秒鐘的點射,十幾顆子彈頓時飛向目標,在小巷中形成了恐怖的彈雨,楊毅淩看見那人是直接被子彈打飛。
但所有人深深地清楚叛軍真心進入戰鬥狀態的時候是多麼的恐怖,楊毅淩知道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他放開手上的槍,從胸前的口袋中摸出個圓柱體,摸了下保險確定這是破片手榴彈後,便大吼一聲:「 Granaten!」(手榴彈)
食指挑起保險,拇指很輕易地就將它拉開。他提著半自動步槍,身子像投石機般,將手雷甩向了那邊。
一秒鐘後,又有三顆手雷從隊員手中飛出,掉落在那兩具屍體附近。與此同時,吳奇哲一腳踹開了一棟民宅的門,揮手讓隊員都跑進去,楊毅淩和吳奇哲對視了一眼,隨即雙雙笑了一下——楊毅淩依舊為能有這麼一個懂得自己的部下的而欣慰。
轟!轟轟!
爆炸的震撼隨即帶給小巷無盡的煙霧,雖然不一定能對叛軍起到殺傷效果,但也能暫時拖慢叛軍的到來。楊毅淩看了看,發現叛軍的達特二式坦克直接撞穿了房子,帶著一身瓦礫開進了小巷裡。所以,剛才那幾枚手雷,也算是沒有用了。
「上到頂樓……躲到雲裡面去,然後去到科明大酒店樓頂!」
在從樓梯向上跑的過程中,楊毅淩在無線電中說出了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要去到頂樓,躲進雲裡,這也是在「雲境之城」作戰的一大好處。
由於還是深夜,頂樓的雲並不是白色的,而是幾乎能將人吞噬的一片漆黑,吳奇哲的紅外熱成像儀還可以用,所以他走在最前面,其他的人則是緊緊地跟著。
這片魔幻一般的雲彩,在這個時候也顯得頗為恐怖。
忽然,紅外線攝影機裡傳出幾個亮紅色的身影——明顯是叛軍!
「敵人!趴下!」
還沒等吳奇哲說完,藍色的子彈就飛了過來,把一大片雲照成了藍色。
叛軍的槍法說不上精准,但就在濃濃的雲霧裡,隊伍裡的一個倒楣蛋被直接命中三槍,胸口兩槍,臉頰一槍,他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然後就沒有動靜了。
「woc」
吳奇哲說著傳統的粗鄙之語,然後伸手將那個人的身份牌折斷然後扯下,放進口袋裡,發出了叮噹的聲音。
這是第三個了,楊毅淩的睫毛跳動了一下,看向那邊的屍體,隱隱約約能看見黑色的液體在地面上擴散著。曾經那半年,他都從未讓自己的突擊隊在一次行動中損失超過兩人。
其他隊員多是舉著槍向子彈來襲的方向開火,他們當然看不見目標,而對方似乎能看見他們,所以他們看到對面的叛軍開槍的時候,馬上縮回腦袋,躲在樓頂上各種設備的後面,起碼,空調機是很難被射穿的。
剛才下面的叛軍知道他們跑上樓了,所以身後的那個樓梯口,才是危險所在,楊毅淩拼命地調動身子,轉回頭去,聽到了裡面亦有哐當哐當的聲音傳來,扶手,在晃動。
起身,舉槍,動作一氣呵成,完全不管裡面的黑影是誰,他便扣下扳機。
與叛軍打遭遇戰,反應速度是絕對的第一重要。
所以直到子彈出膛後,他才發現那人差點沖出樓梯口了,對方也許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閃避不及被子彈打穿了肩膀,吃痛之下,他往後倒去,隨後楊毅淩迅速起身,往敵人的頭盔補了一槍,頓時腦漿四濺。
他確認了一下不會有人如此魯莽地沖上來後,他便回頭叫道:「吳奇哲,守著樓梯口!」
看著吳奇哲無言地蹲在樓梯口舉槍備戰,他才轉身,這時隊員中又有一人被射穿頭部,隊長的眉頭一皺,蹲下身去折斷他的身份牌,但還來得及取走,就見一片白光閃過。
這光是這麼的明亮,附近的白雲被照出卡他們本來的樣子——白茫茫的一望無邊,伸手就能觸摸,仿佛仙境一般。
但與叛軍作戰過的人都多多少少見過,叛軍士兵普遍裝備的火箭筒,在發射的一瞬間,會閃出劇烈的光芒。
楊毅淩整個人僵住了,他知道這種火箭筒的威力是多麼巨大,他多麼希望這只是打雷而已,但他強烈地感覺到,自己一抬頭就會被爆炸變成一堆爛肉。
所有人都已經不用想了,他猛地向前一撲,順手把陣亡者的身份牌扯了下來。
現在只要祈禱,炮彈不要打在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