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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雖然自己很少刻意的注意Pisces,但她許多的習慣卻都被雅雪記得清清楚楚。
她留著很長的頭髮卻不喜歡紮,無論是在上學、放學、上課、小憩還是其他任何時候,烏黑的長髮總會安靜的搭在雙肩上,然後淌下去,發出淡淡的薰衣草的清香。
惟有在偶爾跑步時,頭髮便會隨著身體的起伏而開始律動。
安靜流淌的長髮被揚了起來,像風一樣,卻又多了幾分線條的感覺。遠了,長髮飛揚,陽光折射下,恰有絢爛花朵肆意綻放之感。
她的抽屜總是很整潔的,但她仍很喜歡每天花大量的時間來清理。打開抽屜,把書或本子一本本的拿出來,分門別類的擺在桌面上;很經常的,拿出一個本子或一本書,會停下來呆呆的看上幾秒鐘,然後打開,拿筆在上面隨意的或寫或畫,接著關上,放回屬於它的位置,繼續。
很水靈的眼睛,似乎對什麼都好奇,對什麼都充滿興趣與回憶,嚮往自由和快樂。
很喜歡看她上課的樣子,耷拉著腦袋,偶爾咬著鉛筆,咬著咬著也許是突然想到咬鉛筆似乎對身體不好,便立馬把鉛筆扔在一旁,裝出很無辜的樣子吐了吐舌頭。偶爾上課也會分神。她坐在窗邊,喜歡看著窗外,只要一分神,腦袋就會緩緩的平移過去,直到鼻尖觸到涼涼的玻璃,才會猛然醒來,繼續聽課。
她有一本很厚很乾淨的筆記本,很少借給男生抄。只是偶爾在他死皮賴臉的苦求下,她才會破例把筆記本「不舍」的交給他15分鐘。第一次翻開時,真的很驚訝,很漂亮很工整的行楷,甚至可以和Hope比比!一個個具有藝術氣質的方塊字井井有條的排列在一起,分段,分章。最主要的是,她的筆記似乎囊括了老師講過的所有知識點,幾乎可以直接當作教案教學。
真是恐怖!
還有許多,例如她上樓總習慣貼著牆壁的一側走,她說她有懼高症;她下課後總會第一個沖到校外的小販那兒,她說她那兒的小吃比學校的好吃一萬倍;她喜歡在校門前的那段林蔭道散步或騎車,她說她喜歡春天樹葉像櫻花凋零一般盛大的景象。
總之她是個很漂亮,很可愛但有時有點呆的女生。一個很女生的女生。
11.
和Pisces同學了四年多,終於還是分開了。
雖然感到似乎少了些什麼,但Hope還是很欣然的接受了。
從高一開始,離開以前的朋友,認識新的朋友,其中最好的朋友中就有Pisces。
在開學的自我介紹中就對Pisces的印象很深,當然不僅僅是因為她出眾的外貌。
「大家好,我叫Pisces。」她站在臺上,很自然,微微的笑容,大大的眼睛眯起來,長長的睫毛自然的微微上翹點點。估計只要是個男的看到她都會臉紅吧!
接著,她轉過身,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Pisces」兩個大字。
十分漂亮的行楷,幾乎可以直接拿出去作字帖賣。
連學了十年多書法的Hope也不禁露出微微的驚訝。
應該是個很完美的女生吧!Hope想道。
因為兩人同桌,Hope與Pisces便很快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要好到形影不離。一起上學,一起吃飯,一起看書、看電影,一起聽歌,一起放學,一起數過後山每一棵香樟,一起聽風聲,一起看日出日落、月圓月缺。
高二文理分科一起分到理科,高考又考上了同一所重點大學。
四年以來一直都這樣,以至於對方都已深深鑲入自己的時間一樣。
而現在又鑲嵌了一個叫雅雪的男生。
以前的「他們」可以是Pisces和Hope,可以是Hope和雅雪。
但現在的「他們」,只能是Hope、Pisces和雅雪。
12.
與Pisces分開也快一年了。沒有Pisces的日子的確也空虛不少。
沒有課的日子,不知如何打發時間。太懶了,完全不想出門,不想逛街,不想去圖書館,更不要說有坐公交或徒步去感受外面世界的閒心雅致了。
只喜歡趴在床上看書,聽聽音樂。
形與影,或者說靈魂的左半和右半,被血肉模糊的扯開了。還好不是相距千里,只是在閉眼睜眼的轉瞬,視野中依然很難有Pisces溫暖的笑容。
幸好還有一個雅雪。依然會經常去雅雪的音像店,說說最近的事,身邊的事,聽聽雅雪最近的新曲,看看他新出的小說,實在是消磨時間再好不過的方式了。
雖然說只是為了消磨時間,但和雅雪在一起還是件很輕鬆很快樂的事情。
何況在這裡還可以找到許多Pisces留下的痕跡。
在最近的幾首曲子中,多多少少都會出現Pisces加入的小提琴或大提琴部分;在雅雪音像店櫃檯上的去年才寫完的一本小說《褪色的秋季》單行本中,會有Pisces偷偷畫上的圖案或類似於「豬頭」「笨蛋」之類的文字。
很自然的會說道Pisces。
在雅雪說他不敢和Pisces講話時,Hope笑著說他膽小;在雅雪說他終於和Pisces講話並覺得和她講話其實是件很好玩的事時,Hope會笑著說本來就應該這樣。
無論在什麼時候,Hope都會強調要雅雪保護好Pisces,不要讓她被其他男生欺負。
春天已經過去了吧!Hope想到。
接著放下《褪色的秋季》,帶上mp3,頂著日漸毒辣的陽光出發。
去雅雪的音像店。
好像有一段時間沒有出來了。如果不是雅雪打電話找她她也許還躲在被子裡不知:
「火紅的落葉被雪白的大地所代替,雪白的大地被漫天的櫻花所代替,漫天的櫻花又被鋪天的香樟所代替,鋪天的香樟被火紅的落葉所代替。」
這是《褪色的秋季》裡Hope很喜歡的一句話。她出了會兒神,接著推開門。
記得雅雪好像很興奮的說有什麼大事。弄不明白,一直都這樣,雅雪偶爾會喜歡把事情神秘化。想想也蠻好玩的。
推開門,和以前一樣,沒什麼變化。雅雪依然趴在櫃檯上聽著歌。
「終於來了!」雅雪摘掉一個耳機,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什麼事這麼興奮?」Hope笑著問道。
「有人請客看電影哦!」雅雪走出來,搖了搖手中的兩張電影票,「十點半的那場。」
不久,坐上了公交。看著城市天空中十點的太陽,有些刺眼。車子不斷的向前,停止,再向前,從這片陰影過渡到那片。在香樟還未豐滿的羽翼間,陽光破碎的撒下,在喧嘩的車流聲中,似乎還可以聽到玻璃般破碎的聲音。
「哎,今天怎麼有閒心約我看電影啊?」Hope看著窗外的景色,突然問道。
「啊?不是我的……約你的……下次如果……你願意,我再約你吧……」雅雪吞吞吐吐的說道。
覺得雅雪的語氣好享有點不同了,回頭一看,他臉微紅,低著頭。
「真是個十足的單純、自多還加自戀的笨蛋……」Hope偷笑著低聲自語道。
「什麼?」雅雪疑惑的問道。
「沒什麼……那是誰如此慷慨解囊請我們倆啊?」
「這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哦!」
「啊……哦,下次約我就是啊!幹嘛這樣跟著做了什麼壞事一樣,難道……」Hope想從雅雪那兒套出點什麼。
「沒有的沒有的!」雅雪拼命解釋道。
「那就說是誰啊!」
「真的不能說的!」
……
來到電影院。
電影馬上就要開始了。雅雪拿著手中的票,尋找著座位號碼,找到排數後就領著Hope朝中間走,沿路已經入座的人腳紛紛收進座位底下,雅雪只是低著頭邊看腳下的路,邊說著抱歉。
光線太暗,看不清表情。
周圍光線漸漸暗下來,一陣興奮嘈雜的聲音,然後隨著音樂響起慢慢小了下去。周圍安靜一片,頭頂的穹頂變成一片目光穿不透的黑暗。
《Picnic》,岩井俊二的,中文名叫《夢旅人》。講的大概是三個精神病人逃出精神病院然後死掉的變態故事。
以前聽說過,但一直沒看過。應該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吧!但Hope知道,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有三個人看過,一對曾經最熟識的情侶。一個曾經最陌生的男生。
這不僅讓Hope想到了更多。
曾經,有四個天真的孩子一起長大,一起玩耍。
長大了些,因為《夢旅人》,一個男生向一個女生告白,他們開心的在一起,簡單而幸福的生活著,在不成熟的愛情中,對音樂追求的個性代替了對傳統的依從,叛逆代替了乖巧,接著逐漸成熟。因為《夢旅人》,另一個男生的一生改變了,一個快樂、天真、單純男生在短短的幾個小時,就變成了一個沉默、思想怪異的男生,他只是一個人,很少和別人說話,整天用音樂隔絕世界。另一個女生依然單純的活在自己的象牙塔中。
初三時,成為戀人的男生女生放棄了學業,開始追逐自己的音樂夢想。而另一個女生向另一個男生表白,遭到沒有任何理由的拒絕,竟然連一個「我喜歡的不是你」這樣的理由也沒有。沒有人知道這個男生心中想的是什麼。
兩個月後,那對戀人和男生一起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女生到了另一個象牙塔,認識了新的朋友,開始了新的生活。
只是傷口一直在,直到現在。
Hope一直呆呆的盯著銀幕,都不知道自己是否在看電影。
進入末尾了。患有精神病的男女主人公一直在尋找世界末日,最後他們到海邊,看見了夕陽,男的拿出手槍朝太陽開了幾槍,結果末日還是沒有出現。女的對男的說:「真沒意思,就讓我來幫你得到救贖吧!」然後果斷的就開槍自殺,倒在男的的懷裡,身上羽衣的烏鴉羽毛在夕陽裡紛飛。
像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沒有生與死的概念,時間在他們身邊只是奴隸。一生在他們眼中只不過是一次捉迷藏,而「世界末日」在他們眼中也只不過是那個躲貓貓的孩子,而死,也不過只是對遊戲厭倦的選擇,像小孩子不開心時鬧脾氣一樣簡單。
不知為何,Hope突然難以自製的哭出來了。心裡很難受,用手捂著嘴壓抑喉嚨裡因為哭泣而湧出的呻吟。胸腔裡是一陣陣的巨痛,也許是太傷心。
結束。只是燈還未亮。
突然,Hope感覺被人攬入懷中,瘦小的雙臂,柔軟的手掌,單薄的身軀,微微的溫度。
她再也不想束縛自己的情緒,大聲的哭了出來。
燈亮了,所有人都走了,只留下三個人。
雅雪紅著眼眶看著緊緊抱著Hope的Pisces。
兩人終於又相見了。雅雪開心的笑了笑。
13.
摩天輪上,伸出手,似乎可以觸到天,摸到雲。
濕濕的天,暖暖的雲。
俯視,依然是蟻群般到處忙碌而喧嘩的人們。而屬於自己的,只有安靜和幸福。
眺望遠方,可以看到大海,可以看到徐徐沉入大海的夕陽。柔和暖黃的光芒浸在水中,折射出來,粼粼,零零,暗下去。
坐了一圈,記憶又重新過了一遍。
對於Pisces的出現,真的很驚訝,也很感動。已經很長時間都沒聯繫了。剛離開時,都還會很頻繁的互相通電話,寫信;但在之後,由於生活的忙碌,終於還是失去了聯繫。
三人從摩天輪上下來後,漫步在海邊的沙灘上。人很多,很快樂,很開心。遠處沉下去的夕陽,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去坐坐吧!」Pisces建議道。
夕陽終於完全沉下去了。深黑的夜,深得仿若無存的海,黑得沒有邊際的天,星光璀璨,天上地下。
人已經很少了,遠處街道微微的光漫過來,滲進沙中。
三人走到一張長木椅旁坐下。
徐徐海風,帶著初夏的溫度,吹在臉上,撫起劉海,讓Hope覺得有些倦意。
「雅雪,幫忙去那邊買三罐飲料好嗎?」Pisces坐起來,對看著大海有些出神的雅雪說道。
「哦。」雅雪應了一聲,接著起身走開了。
「Hope,知道今天我為什麼把你叫出來嗎?」Pisces問道。
「有什麼好事?」Hope睜開雙眼,看著Pisces。而Pisces只是望著漫天群星。
「不算什麼好事吧……我要走了,離開這裡,去美國。」Pisces低下頭去。
星光撒下,在Hope臉上塗上厚厚的影,抹去了表情。
「是好事呀……怎麼不是好事呢……」Hope淡淡的說了句。
Pisces沒有回答。
「多久走?」
「下週五。」
「雅雪知道嗎?」
「知道我幹嗎還要把他支開?我不想讓他知道,那個孩子太單純了,我怕他難過。」
此時,雅雪跨過遠處的柵欄回來了。手裡抱著幾罐飲料抱怨著價錢什麼的。
Hope轉過臉,用手擦擦,覺得濕濕的。
那個孩子太單純了,我怕他難過。
這句話讓Hope無端又想起了一個男生。
他們長得是如此的相像,他們同樣的能完美的駕禦鋼琴,曾經的他如眼前的他一樣是如此單純,曾經的他如眼前的他一樣總是像天使一樣微笑,眼前的他也如曾經的他一樣讓她想說出那句話。
可是,他終究不是他,他終究不能成為他。
已經是深夜了,在無人的街道上,雅雪和Hope一起揮手告別了載著Pisces漸漸遠去的公交。
燈把光孤單的撒下。已經涼下去的風緊貼著皮膚掠過,似乎想要帶走自己身上最後一絲溫度。
突然,一件暖和的風衣披在Hope的身上,溫度瞬間又從每一個毛細孔,經過每一條靜脈血管,通到血管。
「注意身體,小心著涼了。」很安靜的聲音,根本不像二十多歲的懵懂青年的,如天鵝雪白的羽毛,一層一層緊緊裹住,裹住所有的溫度,所有的感動,所有的幸福。
「Sid,我……」覺得臉上涼涼的,手一撫,全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