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等了,我不是一直到在嗎? 三、

7.

下午5:30,雅雪早早的來到了酒吧。

門扶手上還掛著「尚未營業」的牌子。一般酒吧6點開張。雅雪推門進去,裡面很安靜。

Emo在整理桌椅,Wennie在櫃檯邊擦著杯子。

「歡迎加入‘BlackandWhite’這個小家庭。」Emo看見了他,笑著說道。這笑容是長期夜間活動的人群所獨有的,很安靜,但沒有距離。

「來幫幫忙吧,就要開張了。」Wennie晃了晃手中的杯子,光透過玻璃杯子反射到他臉上。

雅雪很欣然的接受了。

接下來的10多分鐘,只有沉默,沒有陌生,只是在享受在一起的寂寞。後來Emo告訴他,這是搞音樂的必須懂得的。

「嗯,現在聊聊你的工作安排問題吧!」Emo。他們整理完後,找了張桌子坐下來。

「你的工作安排基本上是Wennie定的,具體來說:你是負責6點到10點的鋼琴,其間你可以有1小時的休息,你可以選擇吸口煙,喝口酒,出去轉轉,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幫忙Wennie招呼一下客人。你可以在自己那兒吃完晚飯過來,也可以來早點和我們共進晚餐,雖然伙食不很豐盛,但你如果能來是在好不過的。有什麼疑問嗎?」Emo。

「那10點之後呢?」雅雪。

「10點到淩晨是Wennie的獨唱,淩晨1點到4點是我的吉他。之後就關門了。如果你想多要點時間,我們可以商量讓給你一些,工資當然也會另加。」Emo。

「哦,謝謝了,沒事的。我每月都會有約稿,每天晚上10點到1點左右就會安排寫作。我想我可能沒有那麼多經理可以擠出來了。只是,我想可否讓我留在這裡,淩晨之後再走?以一個過客的身份。」雅雪。

「當然,我們絕對歡迎。如果累了,你還可以到閣樓去休息,我和Emo在下班後,還會要整理酒吧,買早飯,寫寫曲等七七八八做些事,8點多才睡的。」Wennie。

「不勝感激!」雅雪很驚訝他們會如此的淡然。

「不要以為我們很怪哦,這是我們的處世之道。」Wennie。

第一次在酒吧上班。

雅雪伏在鋼琴上,默默窺視著這裡的一切。

和第一次來這裡一樣,幽藍色的光中,有著如氣泡翻滾般偶爾的交談聲。來的人零散的坐在四周,陌生的,熟悉的,坐在一起。因為坐在一起,所以說些自己的,別人的,想說的,不想說的事,再加上點低度酒。

似乎還少了點什麼。

什麼呢?

鋼琴。他打開琴蓋,觸鍵。

此時,時間是被打亂的,他已經找不到開端和結尾,只是在琴聲中隨機的不斷出現在某一刻。

除了安靜,還是安靜。他很喜歡這種感覺。有很多人在一起,但都只是在享受著彼此的孤獨。這不禁讓他想起了阿桑《葉子》裡的一句歌詞:「孤單,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孤單。」

很難理解,為什麼音樂能讓自己、別人沉浸而不可自拔?

唯一被雅雪認可的解釋,是在高中時某堂物理課上所聽到的一個名詞:共振。兩個振動頻率相同的物體,當一個發生振動時,引起另一個物體振動。

一個物體的振動,引起另一個物體振動,或者說是奴役另一者的節奏。

每根琴弦的振動,引起每顆心臟的跳動,或者說是奴役每顆心臟的跳動。

因此,你無法自拔。

4個小時過得很快,只記得中間唯一的幾次休息都是或在櫃檯旁喝著冰水傻笑著,或幫Wennie送酒去了。

絲毫沒有到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打交道而感到的不適,一切與從前一樣。厭倦了對琴聲的記憶,因為琴聲本就只是一種感覺,與其把感覺實體化,不如一直好好珍惜這種感覺。

「嘿,雅雪!換班了。」Wennie端了杯冰水走到鋼琴旁。

的確,在酒吧昏暗的燈光下,Wennie的美是無法描述的。

雅雪看了看香港迪士尼紀念版的手錶(香港恐怕是那時他去過最遠的地方了),打了個哈欠。已經11點多了。

「怎麼樣?第一次在酒吧過這種生活。」Wennie。

「還不錯,本來做的工作就是在音像店守櫃檯,習慣了。」雅雪。

「好好休息一下吧,這麼晚了,那邊有幾個放了檯燈的座位,雖然不太亮,但比較適合寫作。」Wennie。接著她轉身去準備了。

他端著玻璃杯走向角落,同時環顧四周。

許多人在微醉中略顯疲倦,有些人已經微閉著眼趴在桌上了。

也許對於這些習慣於夜生活的人,這不算晚吧!

他找了個有檯燈的空位坐下。

有時會認為這樣的一種生活是種自虐。白天早已體力透支,卻仍要繃緊極度疲勞的神經去發洩,這難道不是一種自虐嗎?但畢竟是種發洩,是種物質上與生理上的的摧殘,精神上的解脫。

從背包中翻出成堆的稿紙,看著大片大片快被自己遺忘的文字,才想起,小說還沒有題目,更不要說思緒。

突然,舞臺上射出一道道金色耀眼的光。恰似太陽墜入了深海,照亮了那「世界的盡頭」。疲倦的人們此時沸騰起來。

他至今都無法忘記作Wennie聽眾的第一次。很難想像,如此單瘦的女生,竟可以擁有如此充滿爆發力的聲音。

那聲音極富穿透力,如閃電般劃過長空,緊緊勾住每個人的靈魂,讓人忘記掙扎。

就叫《呐喊的青春》吧!他看著雜亂的稿紙說道。

後來,突然想到,其實Wennie能有如此好的聲音也並不驚奇。因為她的性格。很少說話,很少交際,很少朋友,很少爭執,很少憤怒,很少哀傷,多的只有沉默、發呆,甚至連微笑都是安靜。如此的女生不就是站在無聲的極點嗎?等待著衝破壓抑的呐喊。

有時,真的會很喜歡這樣的女生。不吵,不鬧,會體貼人。

幾首歌過去了,節奏舒緩下來,由搖滾逐漸變成布魯斯。隨之靜下來的心。此時,才發現,自己的小說一筆未動。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雖然截稿就在一周後。但比上這歌聲,這一切又算什麼呢?

耀眼的光消失了,酒吧又恢復到幽藍色的寂寞中。

Wennie又重新披上那件雪白的羽絨衣。就像傾城最後在無歡面前現出風之白翼身份時,裹著全身恰似「千羽之衣」般羽翼中的千羽樓主人。

已經很累了,但卻捨不得離開,十分十分的捨不得。這還是第一次。

最後當然還是留下了,因為他還在期待Emo。

此時,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因為今晚而發誓死也不離開這裡。

沒有過於耀眼的燈光,整個酒吧又在逐漸下沉。Emo上臺時沒有帶那把自己很心疼的電吉他,而是一把很舊的古典吉他。

很安靜的旋律。本就很喜歡古典吉他,而當聽到Emo懷中的這木吉他所演奏的音樂時,他再也找不到吉他對音樂創造的極限。

很有磁性的歌喉,似乎很現實,但卻又充滿著夢的感覺;不是天真單純,是成熟深沉,卻又不是滄桑。

周圍暗得幾乎只剩下黑色,唯一的一束白光溫柔的投在Emo身上。那無法掩飾的淩駕於神的氣質此時毫無保留的溢出軀體。他甚至開始嫉妒,清晰的輪廓,深邃的雙眼,無與倫比的氣質,安靜的性格。夜間活躍的人所獨有的微笑,完美的吉他聲,完美的歌喉,這樣的人會有不足嗎?上帝竟是如此偏愛這個神之子!

不知不覺中,疲憊讓雅雪失去了防禦,無力的被音樂支配著。

陷入淺睡眠的他耳中只有完美的吉他聲和歌聲,手卻開始不聽使喚的開始寫著什麼。

什麼呢?他也不知道。

只是最後醒來時,發現自己是躺在閣樓的床上,淩亂的工作桌上放著一杯牛奶一袋麵包。下麵壓著一首曲子。

一首他自己的曲子。

8.

閉上眼,又睜開,終於回到了現在——2007.3.14,深夜。

關上日記本。一切屬於兩年之前。

2005.2.14讓雅雪認識了Hope,2005的聖誕讓雅雪結識了Wennie、Emo和Sid。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至今同學快兩年,但甚至還說不上認識。

揉了揉雙眼,發現門上大鐘的指標已指向了12點,他便將放在床頭的,早已成書銷量還不錯的《呐喊的青春》收回書櫃。

畢竟是自己出的第一本書,雖然已經買了一年多翻了無數遍,但依然如新。

已經很晚了,必須得睡了,明天上午還要去上課呢!

早上8點,下閣樓,鎖好店門,出發。單車停在學校了,只好步行。

已經上大學了,不再需要像小學生一樣背著書包蹦蹦跳跳的去上學了,只是穿著最隨意的休閒服,背著單肩包,安靜且迅速的向前走。

在第二個紅綠燈,雅雪買了一塊燒餅作為早餐。

「嗨,雅雪!」女生很甜的聲音。

綠燈,Pisces從馬路對面跑過來。粉紅的剛好過膝的百褶裙,絨白的高領毛衣。

人群相擁,卻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了Pisces的光芒。因為她的確太漂亮了,尤其今天這身打扮。

除了這點,似乎這兩年的相識在他心中只是一張很薄很乾淨的白紙一樣陌生。

雖然雅雪比Pisces低一年級,且專攻建築工程學,但他從大一開始就選修了大二的哲學、戲劇、歐洲歷史。而Pisces正好是歷史系的。所以自Pisces轉過來,兩人可以說已經同學兩年了。只是因為都是安靜的性格,偶爾碰到面也只是很簡單的打著招呼接著擦肩而過。上學時的這一段不長不短的路是兩人走得最近也走得最久的地方。

就算如此,兩人也很少交流。

「早上好……」雅雪有點不知所措。

之後,他們什麼都沒再說。雅雪只是很安靜且快速的向前走,Pisces就安靜的跟在後面。完全沒有看Pisces的眼睛,所以不知道她的表情到底是什麼。偶爾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有些急促或稍有急促的呼吸聲,又會不忍心的減慢腳步。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忽快忽慢的直到教室。

雅雪坐到了教室的最後一排,而她在第一排。

仔細想想,似乎至今他們還沒有單獨的聊過天,聊過哪怕一點關於他的,關於她的,很平常的事。

實際還有著很遠的距離,卻很容易被人誤解。早有傳聞說他們倆在戀愛,還引起了不少男生的妒忌。

雅雪知道Pisces肯定覺得這些人很八卦很好笑,他也只是覺得莫名其妙。

9.

下午,因為英語老師難得的集體出差,使得雅雪的午茶時間又無比空虛。

在校園裡晃來晃去。不想回店,Wennie和Emo又還未起來,又不喜歡逛街。

不知不覺中又到了藝術樓前。還是去練練琴吧!

因為是個以理科為主的大學,所以藝術樓只是很普通的一棟小樓。只是他來這裡是很頻繁的。

琴房有七間,都在一樓。他一般比較喜歡第七間靠江的琴房。

剛推開藝術樓的大門,就聽到小提琴的聲音。很柔,很優美,可以猜出拉琴的是個女生。上課時間,一般很少人來,所以很靜,琴聲愈發動聽。

似乎是第七間琴房傳來的。

他儘量輕的向前走,生怕發出一小點聲音打破了這夢幻般的意境。

走到第七間琴房,琴聲剛好停止。門未關,可以透過半扇門的視野看見一個女生,穿著粉色百褶裙,絨白高領毛衣。烏黑順直的長髮分叉在肩頭小提琴的兩側。

「噢,是你?」雅雪有些吃驚。是Pisces。第一次在藝術樓碰到Pisces,第一次聽Pisces拉琴。

Pisces似乎也十分驚訝他此時的出現,立刻將小提琴放了下來。

「很好聽的。」雅雪笑了笑,走到鋼琴旁坐下。她也開心的笑了笑。大大的眼睛眯起時,長長的睫毛很漂亮。

一個很好的讓兩人相互熟悉的藉口。兩人同時想到。

音樂總能讓人們忽略之間的距離。

「哆,哆,哆~」雅雪發著呆,輕輕按了三下中央C。第三個音尤其長。

「嗯,彈些什麼呢?」他自語道。

此時,耳邊傳來《空中之城》夢幻般的旋律。他回頭,看見Pisces拉著小提琴,眼微閉,微笑著,似櫻花盛開。

他會心的笑了笑,伴著小提琴的旋律,他開始與她合作這首《空中之城》的鋼琴小提琴的協奏曲。

占星師是用夢境來操縱肉體,而Pisces卻是用音符操縱靈魂。

這不禁讓他又想到了Wennie、Emo。還有Sid。

「你好,我叫Pisces。我們可以交個朋友嗎?」Pisces。

他們並排坐在琴椅的兩端。她把下巴放在小提琴上,雅雪背倚著鋼琴。許久。

「是自我介紹嗎?我們不是同學都快兩年了嗎?」

Pisces沒有說話。

「呵呵,好像真的沒有這樣說過話呢!」雅雪。

「那得怪你這個人太安靜了呀!」Pisces。

……

「你為什麼這麼神秘啊?」雅雪望著Pisces說道。

「有麼?」Pisces轉過臉。對視。

「有的,你總會很巧合且很及時的出現在我身旁。並且,你很漂亮。而我卻很普通。」他覺得自己普通並不是自卑,而只是因為不在乎別人對他的看法。

「呵呵,我還好有陸小雨的感覺呢!我可不想得哮喘呀!」Pisces笑了笑說道。

雅雪也笑得很開心。他一直以為他只可能在Hope、Wennie身上才能找到城市中找不到的感覺呢!

現在發現,其實Pisces也給了他這樣的感覺,只是,這與Hope、Wennie都有不同。Hope是太陽,Wennie是月亮,而Pisces則是雲,最乾淨最像棉花糖的雲。

兩個安靜的人在一起並不是無話可說,痛苦的事,不是嗎?雅雪笑著想道。

單車棚。

「可以載我回家嗎?」Pisces。

「我……」雅雪。

「呵呵,開玩笑的啦!」

「等等……」

「什麼?」

「你……今天穿這套不冷嗎?」

「呵呵,有點冷,但還好。」Pisces聽完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雅雪哦了一聲,接著就推著單車離開了。

他舒了口氣,開心的笑了笑。

以後的日子可就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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