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7.認識一凡,是在我剛來C城差不多半年的時候。

那時候,我剛來C城,人生地不熟,幸好有水月這個好朋友。

在水月家住了一個星期後,我就覺得不安起來。其實水月的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對我都很好。但是,我不想就這樣住在人家家裡,雖然他們對我很好,但是,我的心裡很有壓力。

於是,我對水月說,我想找份工作,然後住到工作的地方去。水月問我,:「是不是家裡人對你不好?」我說:「你說到哪兒去了?我只是想找份事做。我這樣長期下去也不是辦法。」水月說:「那倒也是。去找份事做也可以,對你也好。至於說搬出去,到時再說吧。」於是,我就去找工作。

C城是個開發的城市,我沒讓水月幫忙,工作也很快就找到了,在一家公司裡做了一名會計。但是公司裡只包吃一餐午飯,不包住,每個月補助伍佰塊錢的房租費。工作本身我還是挺滿意的,工資也還好,但是不包住又讓我有些顧慮,我不可能長期住在水月家吧。想想還是出去租間房。

於是,又去找水月商量。水月聽了,叫我別急,在她家住幾天,過幾天,她的一個好朋友全家要去新西蘭,要人給他們看房子,租給人又不放心,她去找那個朋友說說看。如果說成了,到時我上班就很近了。

幾天後,水月就告訴我,我可以住到那裡去了。房租都不用,我每個月只要出自己所用的水電費就行了。

於是,我搬去了水月朋友的家裡。這裡是在將軍山公園的斜對面的一個花園社區,環境特別好,我最滿意的是這裡有一個觀景大陽臺,早上起來就可以看到風景優美的將軍山公園。離我上班的地方也就是走路十分鐘的路程。

在那個公司很快就做了差不多有半年的時間。

我在新的工作環境裡沒交到一個好朋友,除了同辦公室的小葉,因為每天都和她呆在一起。倒不是沒有談得來的人,而是我根本就懶得和別人去交往。

公司也有男孩子向我表示好感,但是,每一個男孩子,我都會拿清明來比較。一想到清明,這公司裡所有的男孩子就都不在我的眼裡了。清明是什麼人啊?他就是白馬王子!他不管在哪裡,就是人再多,也很容易把他認出來,他高大帥氣,英俊瀟灑,溫柔專情,這些人跟他一比,就全都黯然失色了,而且,說句實話,在內心深處,我對清明還是抱著一絲希望的。所以,在新的公司裡,我就全是同事,真的就只是「同事」。

那天是星期六,水月在我下班前打電話給我,要請我吃晚飯,要我下班後就在公司大門口等她,到時她會來接我。我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她說沒有,就是週末聚一下,沒什麼。

等我下了班,走到公司大門口時,水月和她男朋友阿奇已經等在那裡了。阿奇的豐田越野車停在旁邊。我和他們打了招呼,水月說:「上車吧。」於是,我坐了後座,水月坐副駕駛位阿奇旁邊。

阿奇我也早就認識,也是本地人,家裡也是很有錢的主。在我的印象中,C城本地的人好像都特別有錢。當然,我只是在心裡這麼認為,從來都沒對人說過,就是水月面前,我也沒有。

水月是一個長相很甜美的女孩子,一點都不像是C城人。人都說C城人皮膚粗黑,又老相,可是在水月身上,卻找不到這些痕跡,她的皮膚白白的,身材也是玲瓏有致。有很多次她和我走一起時,有人都把她當外地人。阿奇高高瘦瘦的,好像怎麼也吃不胖的樣子。

他們把車開到一家特色菜館前,停了車,就進了裡面的一間包房。裡面已經有好幾個人在了,男的女的都有。

水月看來和那些人都很熟了,給我介紹著這又是誰誰誰,那又是誰誰誰,完了,又對那幾個人說,她是湯小雅。我對他們每個人都點一下頭,說了一句你好,就再沒有話了。我現在在陌生人面前,總是會感到拘束。

後來,趁上洗手間的時間,我問水月:「為什麼帶我來這裡?我一個人都不認識!」水月笑著說:「你不認識我嗎?」我說:「不是,我是說那些人啦。」水月說:「小雅,你看,你來了這麼久,一個新朋友都沒有。我看你是根本就不交新朋友。這對你沒好處的!我介紹我的朋友給你認識,就希望你能早日走出來。外面的春光大好啊。」

我沒出聲。我知道水月也是一片好意。

從菜館裡出來時,那些人我連一個人都叫不上來,雖然他們也和我說過話。

只見水月對其中一個戴眼鏡的男人說:「一凡,你幫我送送小雅,好不好?她住在鑽利花園,剛好跟你同路。」那個叫一凡的男人就微笑著說:「很樂意為你效勞。」然後就走到他自己的車邊,那時候,是一輛黑色的本田小轎車。他打開車的後門,彬彬有禮的對我說:「湯小姐!」

水月把我送到車邊,對我說:「小雅,一凡送你吧。我今天不陪你了。」我說:「行!你們回去吧。」

一凡看著前面,把車開得穩穩的。我從觀後鏡裡看了一下他,他臉上冷冰冰的,但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我坐在車後座,覺得氣氛有些不自在。想說句感謝的話卻又說不出口。

這時,一凡的電話響了。只聽他說:「哦,媽……我送一個朋友回家就回來了。」我聽他說的竟然是和我一樣的家鄉話。看來無意中,我遇到了一個家鄉人。心裡就有了一股親切感,就有了想和他說點什麼的衝動。但最終,我還是什麼都沒說。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是一個喜歡隨便和人搭訕的人,哪怕是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而且,一凡現在看上去,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又過了一會,我的電話響了,我看看電話上面的顯示,竟然是安安。她這時候打來肯定是有什麼事。於是,我忐忑不安的接了,說:「安安,這麼晚了,不是有什麼事吧?」只聽安安說:「小雅,你聽了別放在心裡。清明今天做爸爸了。他的那位在醫院裡給他生下了一個女兒。」我聽了安安的話,心裡頓時就如刀絞一般,那百般希望清明來找我的心,在那一刻,就痛到極點,碎到極點。我說:「安安,就這樣。我掛了。」

掛了電話,我的眼淚就開始止不住的流。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我這是在一個陌生人的車上。於是,對一凡說:「請停一下,讓我下車。」一凡在觀後鏡裡看了我一眼,客客氣氣的說:「不行!我不能把你放在這裡。」我說:「你又何苦為難我呢?」一凡還是客客氣氣的說:「湯小姐,一個單身女孩子這時候在外面是很不安全的。我答應水月把你送到就一定會把你送到!」我沒再說話。

當一凡把我送到我住的社區門口時,我還沒等車停穩就下了車,砰的一聲關上車門,轉身就走,連一聲謝謝也沒說。我現在就只想躲在哪個沒人的角落裡痛痛快快的哭一場。

結果,這一夜,我坐在陽臺上的搖搖椅裡,一直流淚到天亮。

其實,回到家裡時,我真的準備大哭一場的,但是,我發現,我還真不能放聲大哭,不然那樣鄰居們肯定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而打110的。上次不是有一個業主,夫妻倆開玩笑,那個妻子假哭,結果招來了110的叔叔們嗎?我要是也像他們那樣失態,多不好啊。也就只得忍住了,一忍再忍。免得自己一失態真的會嚎啕大哭。

於是,我什麼也沒幹,就坐在陽臺上,看著對面黑幽幽的將軍山,想著自己命運多桀的初戀,就那麼瘋狂的流淚,憑弔著已經遠走的愛情和已經逝去的青春。最後,用完了一整盒紙巾。

天亮後,我關了電話,開始蒙頭大睡。我不想出去見到任何人,我也不想任何人來打擾我,就是水月,我此時也不想見到。一直到了黃昏,我才起床。站在陽臺上,看了看暮色中的將軍山,就想出去走走。

出了社區門口,我不知道要去哪裡,這來來去去的人群裡,看不到一張熟面孔,這四通八達的街道上,找不到一個要去的方向。在社區門口站了一會兒,我決定就隨意走走,走到哪裡算哪裡。

走不多遠,我看到路邊有一家琴行,門前的招牌上寫著:愛.雅琴行。我就信步走了進去。一進去,就看到一個很大的大廳裡,當門放了一台很昂貴的白色立式鋼琴,鋼琴後面的貨架上,放了很多種樂器。

大廳裡只有四個人:一對似乎是來買樂器的母子,另外兩個導購。

我走到放二胡的貨架前,隨手拿了一把二胡。一位導購小姐就過來很親切的問:「小姐,要買二胡嗎?」我說:「可以試試嗎?」那位導購小姐說:「可以。需要我幫忙嗎?」我說:「不用!」我一邊說一邊調了調琴弦。那位導購小姐對我說:「小姐,你可以坐下來。」於是,我在一張凳子上坐下來,開始拉二胡。

我已經很久沒拉二胡了,自從清明沒有音訊時就沒有拉了。現在看到二胡,就有一種想發洩的衝動。我信手拉著,拉了一段,才陌然發現,我居然拉的是《二泉映月》,聽著這淒涼婉轉,如泣如訴的樂曲,我的心也灰到了極點。

拉完後,發現先前那四個人都站在我的面前,臉上都帶著羡慕的表情。那個和我說過話的導購小姐說:「小姐,你拉得真好!」

這時,就有一個紮小辮的年輕男人向我走過來,說:「小姐,可以請你到那邊坐坐嗎?」我頗不友善的說:「有事嗎?」那年輕男人微笑著說:「我們可以談談嗎?」我放下二胡,站起來,看著那個年輕男人,不出聲。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來意。

那年輕男人大約猜出了我的想法,他對先前和我說過話的導購小姐說:「去拿張我的名片來。」然後,對我說:「小姐,我們去那邊坐坐吧。」他一邊說,一邊對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我站在那裡沒有動。我在想,他可能是這家琴行的老闆,我剛才拉了他的二胡,他要我買下來。現在有很多開霸王店的都這樣。

等那個導購小姐拿了名片來,那年輕男人接過名片就雙手遞給我,說:「小姐,這是我的名片。」我也用雙手接過來,掃了那名片一眼,看那上面寫的是:愛.雅琴行,肖強,手機:XXXX。

我說:「不是要我買了這把琴吧?」肖強就笑起來,說:「小姐,你戒備心真強!請您去那邊坐坐,可以嗎?我不是請您買這把琴的。您拉得那麼好,家裡肯定已經有了心愛的琴了。」我聽他說得也在理,就跟了他過到那邊玻璃隔成的休息室裡去了。

肖強一進去,就關上了那扇玻璃門,對我說:「小姐,請坐!怎麼稱呼您呢?」

我說:「有什麼事就說吧!我不喜歡拐彎抹角。」

肖強就笑著說:「是這樣的.我還有一間琴社,是專門教那些孩子的。您有興趣加入嗎?」

我說:「我只會自己拉,不會教別人。」

肖強說:「您一定會的,您拉得這麼好。」

我說:「我沒興趣!」

肖強又說:「我們當然會有一定的報酬給您。我們只是星期日才教那些孩子。您考慮一下怎麼樣?」

我看他說得很認真,就說:「肖先生,我真的不會教別人。我也只是胡亂拉的。」

肖強說:「您胡亂拉都拉得這麼好。請您一定加入我們,好不好?」

我看著這個有些莫名其妙的人,心裡有些煩躁,就想快點擺脫他好出去,就對他說:「肖先生,您紮這個馬尾不好看,您應該把頭發放下來,剪短些,那樣就很好看了。穿這套衣服應該系灰色領帶。好了,我不是您琴社需要的那個人。再見!」我一邊說一邊就拉開門走了出去。那個肖強就跟著我追了出來。

在琴行前面的人行道上,肖強站在我面前,真誠的說:「小姐,我真的是很有誠意的!說實在話,現在很多科班出身的人也不見得有您拉得這麼好。如果您來,我一定按照您剛才給我提的建議來修改我自己!」

我聽他說修改他自己,心裡就有點樂了,但是還是不願意像他說的教孩子。就說:「你怎麼知道我就不是科班出身的呢?」肖強聽了,臉上就有了一些不自在。

這時我看到馬路上一輛很眼熟的豐田越野車很快的開過去,沒跑多遠又挨著人行道倒退回來,在琴行前面停下了。車一停,水月就從車裡跳了下來,阿奇也緊跟著下了車。

水月一邊向我走來一邊大聲問:「小雅,發生什麼事了?」阿奇也說:「有麻煩嗎?」我笑著說:「沒事。」

阿奇走到肖強面前,客氣的說:「這位先生,有事嗎?」肖強笑著說:「是這樣的,我是這間琴行的負責人,先前我發現這位小姐拉得一手好二胡,想請她加入我們,因為我還有一間琴社,是專門教那些小孩子的。」

阿奇回過頭來問我:「是這樣嗎?」我點點頭。

水月就說:「小雅,這是好事啊。」然後,她又問肖強:「一個月有幾天休息啊?」

肖強說:「我們星期日才教孩子。」水月說:「我替她答應了。」肖強笑著問水月:「請問您是?」水月順口就說:「我是她姐!」肖強又問:「那二位小姐,都怎麼稱呼啊?」水月說:「弄了半天,你連她怎麼稱呼都還不知道啊?她叫湯小雅。我是誰就不用告訴你了,反正我又不會拉琴。」肖強就笑著說:「好,就這麼說定了!從下個星期日開始,好不好?」水月大包大攬的說:「好!從下個星期開始。沒事了?我們走吧。」拉了我就走。

那個肖強在我們身後大聲說:「湯小姐,說好了,下個星期開始!」水月頭也沒回的答了一句:「行了!」

等到下個星期日,水月一大早就來了,她說她要陪我去那間琴行看我第一天上班。我說:「我真去啊?」水月說:「為什麼不呢?小雅,多出去走走,不要老是一個人呆在屋裡,這樣對你沒好處。你愛拉琴就每天拉拉,也算是一種很好的發洩啊。再說,多認識幾個人也好啊。還可以多賺一些錢,何樂而不為呢?走啊。」我聽水月也說得有理,也就去了。

到了琴行,那個肖強真的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修改了他自己,看上去比上次順眼多了。肖強看到我們去,他就很開心的把我們帶到了樓上的辦公室裡,談定了各項事誼。我也就真在這間琴行裡開始教孩子了。

            
            

COPYRIGHT(©) 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