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們多麼容易變老!前一刻還在教室裡寫下祝福和心願,而這一刻我在為逝去的傷感地寫挽歌。永恆說過,窗外明淨的天空,晃啊晃啊,就這樣消失不見。吹過的風,卷著明明滅滅的希望,將我們遠遠地拋在後面,那些曾經的事,我只有默默地看著在眼前一點一點的消失,看著自己蒼白的手,無力的腳,寂寞穿堂而過,讓我停留。如今陌生的環境,感覺自己只是一個過客,一切連空氣都不屬於我。回憶著紹楓最後的面容和童蕊臨行的目光,那一瞬間,我想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這樣我就不會在思考,也不會在痛苦。我看見風正從眼前穿過,翻動起安詳的落葉,冥冥之中,一隻孤雁劃過長空……
第一章初涉夢河
驚蟄,萬物輪回。
滿山遍野的杜鵑花,火一般紅、霞一般絢麗。彌漫著清香,滲透了空氣中所有的縫隙,隨著柔和的微風逐漸擴展。一隻小杜鵑在上空盤旋著,發出清脆的啼聲刺破了清晨的寧靜,黑灰色的身體輕悠悠地滑到花叢旁,緊靠著一株豔麗的杜鵑花,吸吮著瓣上豆大的露珠。接著,它便仰天長啼,帶著希望朝著太陽升起的地方飛去……
春雨綿綿。
「鈴——」刺耳的響聲鋒利地劃破了雨中古城的韻律。「唉,好容易盼了個星期天,還不讓人多睡會!」杜輝宇順手按住了鬧鐘,「咦,怎麼還在響啊,沒搞錯吧!」又反復按了幾次,鈴聲依舊。他嚇得一陣驚醒,「靠,是電話響啦,見鬼!」氣急敗壞地朝著話筒罵道:「誰啊,大清早的急著去投胎啊!」
「呵呵,放心,閻王爺那早就給咱倆留了空位了!」話筒裡傳了一陣笑聲。
這個人肯定是項紹楓,嘴皮子功夫特牛逼,差不多把死人都能說活的那種,總之他的話聽著便是那種生不如死,mygod!
「哦,有什麼事?」輝宇連打幾個呵欠,不耐煩地問道。
「老弟,這就是你的不對,今天是你過16歲生日啊,咋能就這樣冷冷清清地一個人獨守空房呢,出來走走吧!」
「唉,走走,你還不直接地說去逛街好了,」輝宇拿話筒的手有些發軟,「看來不去也得去了!」
「嘿嘿,這才對嘛!」對方發出了滿意的噓聲。
「對,對你個頭!」輝宇重重地掛上電話。
雖說如此,輝宇還是從父親那裡湊來50元,握在手心裡直冒汗,太珍貴了!
雨後的古城早已遠離往日的寧靜,現代化的繁華都市呈現在他眼前,街道像蜘蛛網似的縱橫交錯!可恨的是橫穿馬路,動不動就是紅燈止步!雖然時候尚早,但眼前的車水馬龍,猶如一道道封鎖線擋住了他的去路。刺耳的喇叭,就像密集的槍聲使他心急難熬。
「真怪,天剛亮,路上咋那麼多人!」輝宇小心地穿行在人流中,不由地感歎。
「嘿嘿,別人可不像你,整天就知道虎吃貪睡的!」一陣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輝宇減慢車速,扭過頭張望,全是陌生人的臉。「靠,人呢?」
「傻瓜,人在這呢!」少年笑嘻嘻地拍了拍輝宇的肩膀。
「哦,原來是羅永恆大人,是什麼風把你刮到這來的!」
「當然是小壽星的喜鳳把我引來的!」永恆回應道。
「哎,連你也知道啦!」輝宇仰天長歎,「蒼天啊!」
「行了行了,就此打注。」永恆從車籃裡拿出一頂長舌的運動帽,戴在頭上,清秀稚嫩的臉添了幾分帥氣,「今天沒時間和你探討蒼天不蒼天的,我得去祖父大人的飯店裡幫忙,有空就去那裡找我吧,先行一步!」說完,飛馳而去。濺起無數的水花,猶如飄落的柳絮,柔柔的、輕輕地……
永恆,屬於那種個性張揚得要死的新新人類一員。愛旅行、愛運動、愛幻想、愛搗亂、愛泡MM、愛放電、愛……太多了,總之只要是張揚的東東,他全有份。尤其是他擅長玩什麼花式籃球,耍得有模有樣,加上那招搖擺酷的動作,再加上超N倍的純真魅力,簡直令青蛙噴血,恐龍瘋狂,這效應不亞於某個港星搞廣告宣傳,他也理所當然成為眾MM心目中的superstar,所以他萬分自信地詡道:「羅氏家族頭號帥男非俺莫屬!」瞧他得意的摸樣,恐怕連那個自詡為太陽的尼采先生也不得不仰天長歎:「後生可謂也!」
「哼,瞧他那副德行,最好上車撞死,省的在我面前噁心!」杜輝宇心裡暗暗地咒道。
細雨又開始一絲絲地飄落,他飛快地騎著車,路上東一堆西一襊的碎石把車輪捉弄得像匹不老實的小馬駒,身體被彈得忽高忽低。更可氣的是地上那些可惡的水坑,沒一會他的褲腳早已掛滿了彩。
「倒楣,怎麼會走這條爛路!」氣得鼻子都歪在一邊,「靠,又是紅燈!」他無奈地停下車,焦急地等待著。
突然,第六感告訴輝宇,他的右腿腳邊被拉住了,低頭掙大眼睛:一個被雨淋濕得小狗在拽他的褲腳,它捲曲的黃毛已經粘得很緊,水滴不斷地從上面往下流著。輝宇抬腿趕走了它,又蹬著踏板繼續前行,沒想到那該死的狗又追了上來「嗚嗚」地叫著,這次把他的褲腳咬得更緊,似乎想要拖著輝宇過馬路。
「你煩不煩啊,走開!」輝宇伸出腳狠狠地踢著它,「滾得遠遠的!」
可憐的狗仍死死地纏著他,一個勁地狂吠著。輝宇氣得漲紅了臉,「好,敢在我杜某人面前撒野,不想活了你!」用盡全身力氣向那個幼小的身軀踢出令他終生遺憾的一腳,加上路面太滑,小狗叫著滑向路中的水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一輛載煤的大卡車如風而至。也許是雨水模糊了司機的眼睛,也許在他看來一個小小的生命不值得刹車,畢竟耗費的油料和閘皮要比它的命珍貴多了,它被飛速旋轉地車輪碾過。
整個世界的雨都停了下來,空氣凝固了,隨即一聲賽似驚雷的慘叫。殷紅的血灑滿了地面,那雙眼睛卻依然在瞪著他,淒涼而又憤怒。
「雨兒,雨兒!」一串串帶著顫音的急呼,女孩從圍觀的人群中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傷心地撲倒在它身旁,傘丟在一邊,雨水順著細長的頭髮流淌著,遮掩著玫瑰色的明淨的臉,多好的女孩!他不敢多看,加快車速,硬著頭皮向沒人的地方沖去。
「靠,今年的生日咋如此晦氣,呸!」輝宇驚魂未定地啐了一口。
倒楣的還有項紹楓,他的輪胎竟鬼使神差地被路旁的碎玻璃紮破了,也害的輝宇在街上瞎轉悠了半個多小時。此時的心不是焦急,而是無比的恐懼,滿腦子都是那雙眼睛,驚駭的慘叫聲時時環繞在他耳邊,心臟不由得狂跳。
回去的路上,已不見女孩的蹤影,地上的血跡被密密麻麻的雨水漸漸地洗刷掉了,剩下的只有抹不去的噩夢。
三月的春雨紛紛揚揚了一天一夜後,太陽終於露出了燦爛的微笑。
「女孩、狗、那雙恐怖的眼睛,一隻血淋淋的手突然伸向了他……」杜輝宇嚇得從夢中驚醒過來,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還好,只是一場夢!」長籲了一口氣,很快又緊張起來。
「咦,怎麼沒鬧鐘響呢!」他氣得渾身直哆嗦,完啦,都快7點了,催命鬼咋啞巴了!
「沒啦,是你昨晚沒上勁,飯都已經做好了,快起來吃!」母親下命令似的說了一串話。
時間緊迫,他也顧不得這些了,隨手抓了幾個饅頭,背起書包就往外趕。
「希望老天爺保佑我,這一路都是綠燈。」他拼命地踩著踏板,還不時地低頭看看表。
說來也巧,三個岔路口全是綠燈,如此低的概率竟讓他給撞上了。
「老天終於開眼了,嘿嘿,我杜某人——哎呀!」輝宇感覺車頭不穩,開始傾斜,重心也隨之失去,整個人順勢栽下來。
等輝宇重新回到車座時,才恍然發現背後那塊凹陷的水坑正是昨天慘劇發生的地方,它來索命啊!
「不好,快閃!」他如夢初醒,繼續飛馳。
一道閃電疾馳進學校,眼看就離教室幾步遠了,早讀鈴在突然間震響,輝宇嚇得掉了魂似的踉蹌著閃到門口,鈴聲像一柄柄無聲的重錘從四面八方驟雨般的落下、彌散……
「杜輝宇,你怎麼又遲到了,別再提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要長長記性、記性!到門外對著牆壁站著,好好反省自己。」冷老師的臉色陰沉恐怖,就像暴風雨來臨前那黑沉沉的天一樣嚇人。
悄悄透過玻璃窗,冷老師在講臺上皺著眉頭翻著作業,窗臺邊的羅永恆在漫不經心地念著酷似梵文的東東,還時不時地打幾個呵欠。他可真精明,很快就覺察了,故意提高聲調開始頌酷似梵文的東東,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輝宇伸出了中指。
「好小子,連你也敢鄙視我杜某人。」輝宇敲了敲玻璃,向他也回敬了中指,還得意地在眼前晃了晃。可晃到了冷老師嚴酷的眼前,就再也得意不下去了,只覺得周圍的火焰越來越旺……
正如但丁的《神曲》,人的靈魂必須從地獄道煉獄,反復地磨難和考驗,最終昇華至天堂,也就是眾生所雲的極樂世界。可對杜輝宇來說,這種煎熬時漫長的,就像一塊生鐵在煉鋼爐中反復折騰,這樣向著天堂又邁進了一步,阿門!
批評歸批評,事情卻很快平靜下來。冷老師並沒有讓他寫檢查或給家長打報告什麼的,沒想到鐵石心腸的人也會有寬容的一面,也許他真的離天堂不遠了。
「好你個羅永恆,厲害啊,借老師之手來整我,我杜某人很負責的對你說,我已經很生氣了,後果很嚴重!」輝宇咬牙切齒地說,恨不得一口把他吃掉。
「老兄,這可不能怨我啊!」永恆抓了抓後腦勺說。
「靠,不怨你,怨誰,怨我?!"
「不,不,別生氣,不怨你,也不怨我,怨,怨上帝,對,怨他!」永恆笑嘻嘻地在他眼前劃了劃十字。
「那你也應該去煉獄煉獄才對,那地方再適合不過了。」輝宇怪裡怪氣地冒了一句,引得眾人皆笑倒。
柔柔的春風吹盡了,只剩下直直的雨道,扯天扯地的垂落著。豆大的雨珠滿天飛揚,地上射起無數的箭頭,打得校園裡裡外外回家的學生慌得像喪失武器的逃兵倉皇亂跑。
「我對天發誓,杜某人今天一定要買個新鬧鐘,否則就被路上的汽車撞死!」輝宇伸出右指指著天,發瘋似的大叫道。
「我看你現在已經瘋了,不就是破鬧鐘嗎,何必這麼大動肝火!」項紹楓不知從哪裡鑽了出來,著實地把輝宇嚇個半死。
「杜某人說話算話,哎,說了你也不懂,跟我來!」他撐著傘匆匆地走進一家文具店。
「呵,這小子看來病得不輕啊!」紹楓沒有隨他進去,一直在外面看著輝宇捧著新鬧鐘從店裡出來,臉上還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
「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杜某人咋變得這麼大方,給哪位MM的禮物?」旁邊傳來一陣熟悉的聲音
「羅永恆,這個掃帚星,不去煉獄呆著,又來搞什麼!」一陣怒火像亂箭般直攢心頭。猛一回頭,霎時憤怒轉為驚訝。
站在他身後的不是永恆,而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烏黑齊肩的秀髮遮蓋著一張清純恬靜的笑臉,雙眸漆黑如星,似曾相識。可惡的雨太密集了,模糊了他的視線,不過就在這幾秒鐘內,他還是感覺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喂,呆瓜,你往哪兒看,我在這呢!」永恆邊笑邊向他晃動著中指,「眼睛都看直了,鄙視你,呵呵!」
「別笑,嚴肅點。」輝宇最討厭別人拿自己來開玩笑,「她,她是誰!」
「她,我以前國中同學,芳名譚雨茹,現在就讀于阪津中學,夠嚴肅了吧!」永恆還是止不住笑了起來。
「靠,又不是彙報工作,幹嘛一連串說這麼多!」他轉過頭瞧了瞧紹楓,那呆子還站在後面一動不動,像根木頭,雨水順著傘細細地流著。
「粉紅色的T恤衫襯著一張玫瑰色明淨的臉,太像了,對,就是她,雨中哭泣的女孩!」輝宇的腦中閃出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她的眼神中依稀可以看出,她對我並不熟悉,或許那場雨實在太大,遮住了她的視線,但願如此!」
話別了他們,雨漸漸地停息。輝宇靜靜地漫步在撒滿了皎潔月光的水銀似的地面,整個人已經陷入朦朧的沉思中。春雨接近了盡頭,不急不密,飄飄渺渺,忽忽蕩蕩,柔軟而嫵媚。
年終總結已經結束,學年考試迫在眉睫。功課陡然加倍,四班的學生必須不斷地跨越著人生一個又一個的極限山峰。並且對於他們來說,還得留心警惕冷老師帶著寒光的眼睛和一劍無血的必殺。
「老大,不就是錯了幾道小題,被老師罵個狗血噴頭,連屁都不敢出,鬱悶!」輝宇心裡萬般個不服,像火山噴發似的直嚷嚷。
「你那個算小兒科了,瞧瞧我,光辦公室就蹲了半個多小時!」盧文昕拍著他的肩膀歎口氣說,「老弟,今兒算你走運,就認了吧。」
「靠,誰叫你是學習委員,登高跌重的,當然要比我杜某人受更多的苦啦!」話剛音落,輝宇的餘光撇到了「冷血」那雙零下幾百度的眼睛,愁眉苦臉地說,「別急,煉獄又該輪到咱哥們去了!」
看來多進煉獄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在學年會戰中,輝宇的狀態極佳,隨即便產生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幻想,把自己的未來看得就像天上的彩霞一樣絢麗美好。到那時,就如當年的蘇秦,衣錦還鄉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包括那個變態的「冷血」,哈哈!
一路穿過雞腸似的街道,顛簸著在路燈下行駛。雖然肚子早就唱空城計,但心裡卻是樂滋滋的。
路燈漸漸地稀少,光線也隨之暗淡了許多。朦朧中有一個黑影在微微地晃動著,從熟悉的動作中可以猜出是那個女孩。
「天這麼黑,你不怕鬼啊!」輝宇突然竄到她身邊大聲叫道。
「呀,是你,嚇我一跳,有什麼可怕的,除了你以外。」譚雨茹減緩了車速,微笑地說,「你那個學校放學怎麼這麼晚?」
「哇,多謝大小姐的關心,我杜某人今晚凱旋而歸,自由啦!」輝宇攤開雙手大叫道。
「凱旋?!哦,學年考試結束得這麼早,我都連考試通知都沒下來呢!」雨茹開心地笑了起來,那份柔美的笑容,猶如人世間盛開的萬朵玫瑰,散發出純香動人的心魄,令人沉醉其中。
迷人的上弦月漸漸地爬上路旁的樹梢,銀色的月光灑滿了朦朧的世界。這片寂靜的路面上只有兩個人,默默地騎著車,羞答答的表情,就像平靜的荷塘,只微微增添幾羽涼風。
「你瞧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彎彎的小船,但我更喜歡星星,因為聽別人說過每一顆星代表著每個人的夢想。當這個夢想實現,他所代表的那顆星星就會放出最絢麗、最動人的光芒,永不停滯。」雨茹癡癡地望著夜空,道出心底的聲音。
月光灑在她恬靜的臉龐,典雅而莊重。輝宇已經被眼前的一切所陶醉,當雨茹回過頭驚訝地看著他,才不好意思地低下頭,「你的夢想之星在哪裡?」他重新地抬起頭說。
「恩,天秤座東側三顆小星最中間的那顆,可惜今晚月光太強,改天一定要讓你看到。」雨茹的餘光掃了他一眼,會意地一笑,「謝謝你陪我解悶,拜拜!」轉眼間,消失於朦朧的夜幕中。
「oh,mygod,天秤座在哪裡呀,雨茹?!」輝宇朝著前方喊道,可已經沒有了回音。
繁華街市的邊緣是沉睡了數百年的老城區,巷道胡同遍佈各處。喧鬧的車水馬龍的都市大街,通到這兒與一條狹窄的、水泥板鋪的小路相交,就像奔騰咆哮的長江,在此處岔出一條不顯眼的支流,閃進另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