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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羽宮,貪玩的宮娥在院子裡堆了小雪人。
「滾!都給我滾!」
一支玉如意扔出了殿門,正巧打碎了雪人的腦袋。
鳳羽宮中個個噤若寒蟬,誰敢想像,一向在後宮獨斷專行的茹貴妃也有今天,腳心密密麻麻的傷口,太醫院的人整整挑了半個時辰,才將碎陶瓷都挑了個乾淨。
「女兒!我女兒呢!」
震天一吼,上過早朝的鎮北候大步流星進了鳳羽宮,吹鬍子瞪眼,「哪個不長眼的傷了老夫女兒!」
「爹爹!」
一聽是父親,陸漫清嬌嬌地喚著,已是淚如雨下。
鎮北候一身青鳥魚圖的朝服,走路帶風,跨進門檻,一眼看到美人靠斜躺的陸漫清。她懸空著雙腿,腳上敷著藥,褐色藥汁順著指縫流淌。
「爹爹,您要為女兒做主呐!」陸漫清哭哭啼啼,本是嬌柔的面目,啜泣的模樣,我見猶憐。
「真是膽大包天, 這南宮悅,仗著遠嫁和親公主,竟不把我這鎮北候放在眼裡!」
「爹爹,此女惡毒至極!爹爹在陛下面前,定要參她一本,這等蛇蠍之人,德不配位!」
怨懟起南宮悅,陸漫清忘了哭,痛恨到嚼穿齦齒,恨不得將南宮悅千刀萬剮!
「閨女,你且寬心,為父這就去陛下跟前……」
鎮北候話還沒說完,只聽院子裡甲胄碰觸的金屬聲陣陣,傳進中氣十足的喊話,「傳陛下聖令,貴妃陸氏毒害蘭貴妃,即刻拿下!不容有失!」
***
鳳儀宮。
徐太醫于床榻邊懸絲診脈,眉頭凝結化不開。
「太醫,悅兒所中何毒?」夏侯淳負手而立,隔著淡紫色的蚊帳,鎖定著躺在床榻上的美人兒。
美人雖美,卻太過憔悴。
「陛下,這是一種奇毒,甚是蹊蹺,微臣無力回天,唯有調配藥物遏制毒性蔓延攻心。」徐太醫松了手,芍藥解開繩結,只顧著掉眼淚。
天妒紅顏,這入宮一天一夜,竟發生這種事。
「朕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哪怕傾盡太醫院所有,也要醫治好她!」夏侯淳冷冽的聲音嚇得譚太醫老身板抖了抖,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誰不知道這是孤絕國公主,被人謀害喪命後宮,恐怕不久之後將是兩軍交戰的場面!
「咳咳。」
當下南宮悅清咳了兩聲,虛弱地睜開眼來,原本澄明的眼無神黯然,「陛下,臣妾……臣妾恐不能伴君左右,愧對陛下。」
「都這時候還說什麼喪氣話?」夏侯淳一攬龍袍坐在床沿,握著她的手,十指相扣,那鳳眼裡似有似無的憂心。
南宮悅嘴角勾了勾,上揚的弧度不過曇花一現,旋即撐坐起身,門口傳來太監尖細的聲音,「罪妃帶到!」
「讓她滾進來!」夏侯淳臉色刹那間黑沉,冬日裡的鳳儀宮徒增冷意。
茹貴妃是被侍衛推進門的,絆著門檻一個趄趔跪在殿中,桃花眼哭腫,「陛下,臣妾是被冤枉的!陛下!」
「冤枉?若非你晨時送禮,愛妃何至於中毒?漫清,朕對你太失望了!」
一聲失望仿若判官定了死刑,陸漫清滿臉惶恐,不停搖頭,「陛下,並非臣妾所為!臣妾敢指天起誓啊!陛下!」
指天起誓?
真若老天開眼,又豈容她在後宮橫行,盡做傷天害理之事!
南宮悅羸弱地抬起手來,「你,就是你!姐姐……咳咳,你真歹毒!」
「南宮悅!你休得栽贓陷害!你個浪蹄子,入宮就爭寵,苦肉計迷惑君心,你就不怕遭天譴嗎!」陸漫清聲色俱厲,哪還有個貴妃該有的樣子,活脫脫的潑婦。
「閉嘴!」夏侯淳一腳踹去,「來人,打入掖庭!茹貴妃其罪當誅!念在陸氏多年勞苦功高,饒其一死!」
「不!陛下!你要相信臣妾啊!」
陸漫清如雷重擊,瘋了似地揪住了夏侯淳褲腳,「陛下……漫清陪您二載有餘,臣妾是什麼樣的人,陛下您還不清楚麼?絕不會用如此醃臢下作的手段……」
「等等。」
未待夏侯淳開口,南宮悅聲如蚊蠅打斷這幕生死別離,望著夏侯淳凜凜修長的身影緩緩道,「陛下,貴妃姐姐可能一時衝昏頭腦,陛下可否原諒姐姐?」
陸漫清恍惚茫然,直愣愣地隔著蚊帳瞪著南宮悅,看不清她的神色,更是丈二和尚,方才還言之鑿鑿指認自己是兇手,如今為何求情?
夏侯淳亦是劍眉微挑,場面一度迷幻。
南宮悅咳嗽了兩聲,眼底森冷,「臣妾興許命不久矣,心有妄念,請陛下成全。」
「悅兒,但說無妨。」
夏侯淳調轉腳步回到床沿,眸中幾許柔情。
南宮悅慘然一笑, 從枕頭下摸出一把嵌滿寶石的彎刀,「這是臣妾入宮前,兄長贈予,兄長言,孤絕無懦夫,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所以,要親手殺了陸漫清?
夏侯淳眼色裡帶著探究,今日之事,看得出,這南宮悅心狠手辣!
喘了兩口氣,南宮悅指尖撫過彎刀刀刃,仿佛是撫觸愛子的母親,「陛下,臣妾要茹貴妃的雙眼,僅此而已。」
語畢,她掀起眼皮,眼珠子渾然無光。
穆蓮生死了,早就死了,化身成厲鬼的南宮悅,只有一個念頭,復仇!
陸漫清怎能這麼輕易死去,她前世所承受的,必須在陸漫清身上加倍討回來!
雙眼……
夏侯淳莫名想到一具屍體,屍體的眼只剩窟窿……
「南宮悅!你最好殺了我!」陸漫清尖細地喝道,歇斯底里,她是被冤枉的,可是夏侯淳不信!蒙受不白之冤,還要搭上一雙眼!她不甘!不甘呐!
陸漫清的挑釁,南宮悅罔若未聞,只是一瞬不瞬注視著眼前權傾天下的男人,「陛下,臣妾的命,難不成不值一雙眼嗎?」
臨終之願,路數清奇。
夏侯淳探出手,掌心貼著她溫涼的臉頰,滿是寵溺,「那就依悅兒的,來人……」
南宮悅急切地揪住了他袖擺,「陛下,孤絕之人性情剛烈,臣妾要親自手刃,斬斷這孽緣。」
夏侯淳又是一怔,孤絕國確是個個騎馬射箭能手,養尊處優的公主,竟也如此?
「好。」
半晌,他意味深長地收回視線,再看伏跪在地的陸漫清,只剩冷漠,「帶過來。」
陸漫清已渾身發僵,不敢置信,「陛下……陛下,您不會如此狠心的對嗎?我不要失去雙眼,我不要做一個瞎子……」
她哭嚎著,卻抵不過侍衛的強硬,生拖硬拽地押到榻前。
「得罪了,姐姐。」別具風格的異域佳人,淺淡一笑,猶如妖魅,南宮悅舉起了彎刀。
「不要!不要!」
彎刀的刀尖在瞳孔裡不斷放大,陸漫清劇烈掙扎, 第一次感覺到了怕,「陛下救我!我不要……」
「噗嗤——」
血,濺在蚊帳上,如畫師隨意潑開的臘梅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