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花散處自香 第4章 施家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瑛姑，這些日子要勞你多教導荔兒禮儀。以前我們沒想著今年就要參選，故而毫無準備，現下只能多加用功了。」

何夫人多年的心腹瑛姑自然垂首恭敬道：「夫人放心，奴婢一定盡心竭力，讓小姐拔得頭籌。更何況，小姐原就天資聰穎，一定能中選的。」

施荔坐在古箏之後，一手微微撐著另一手的手腕，微微放鬆著，也笑道：「母親就放心吧，女兒必不會讓母親失望。」

短暫的休憩之後，水榭之上又響起了悠然清越的古箏之聲。何夫人在另一心腹明荷的陪伴下，慢慢往園子裡踱著。

何夫人心裡怎能不知，二女兒荔兒不似三女兒薈兒那樣莽撞，一直都乖順聽話。荔兒明白進宮選秀女意味著什麼，可她並不能全部理解其中的危險和權謀。她才十三歲，本該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而何夫人也在默默想著，自己作為母親，這麼早就讓她看到如此陰暗的一面，是否太過殘忍。

只是為了施家滿門，她這個女主人，不得不做出自己的謀劃和犧牲。

「明荷，你去取些點心來，隨我去瑞心堂瞧瞧。」

瑞心堂是西跨院最大的住所，乃是二夫人沈氏所居。

沈夫人二十有五，比施玄攸小六歲，沉穩內斂，平和寡言。她本是西京貴族之女，西京、東都本都是長京陪都，只是西京常常為邊疆問題所苦，紛亂不斷，故而遠不如長京、東都昌榮。沈氏家族沒落後來長京投奔親戚，因其奪目的美色和超然恬靜的性格，偶然被施玄攸看中，納入府中。只是雖入府五六年，只生了一個女兒，到底被底下人瞧不起。

好在沈夫人自己卻與世無爭，樂得清靜，懷中的三小姐施茶躺在翡翠綠滾金絲梅花邊的繈褓裡，好奇地看著母親，白胖的小手不住地亂揮亂動著。一旁沈夫人從西京帶來的侍婢慧瓶卻委屈道：「夫人真是好性子，您瞧前陣子蜀王過壽的賞賜，大少爺、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少爺都得了賞賜，怎麼偏偏咱們小姐沒有？看著真叫人寒心。」

何夫人恰好行至廊下，聽見這話，便匿在了竹窗之後，且聽她怎麼說。

誰知那沈夫人竟不言語，只咿咿呀呀地逗著小施茶。那慧瓶又歎道：「雖都是老爺的孩子，可到底不同。何夫人雖是個爽利性子，說話做事乾脆果決，可府裡上下哪個不勢利？背後還不知如何說我們呢。夫人，您以前獨自一人也就罷了，如今有了五小姐，可要為她掙個好前程！」

「你隨我多年，怎麼不知我的心思？」沈夫人語中盡是淡淡的無奈，「如今朝局不穩，本就人心惶惶，更何況這府裡哪有我說話的份？我若生得是個男孩便罷，如今有了茶兒，我也再不想旁的，只求她能平安長大。」

何夫人聽罷這話，知沈氏並無邪念，心中略寬。再瞧著手裡的端午食盒，又怕她們多心，便悄悄離開了瑞心堂。

回到園子裡，明荷正伴了小施薈蕩秋千。夏日蔭濃，老槐樹下紮了一隻木秋千，小施薈雖才九歲，卻比姐姐施荔膽子大得多，邊蕩向天空，邊咯咯不住地笑著。

「明荷，去叫荔兒也過來歇一歇，吃些點心。」

不多時，施荔攜著瑛姑便也過來。

施荔今日穿了茜桃色齊腰襦裙，梳了雙平髻，比平日裡略顯成熟嬌媚。只是到底還是十三歲的女孩，從背後推著妹妹一下一下飛向天空，笑聲嬌憨可愛。見了自己的兩位千金如此稚嫩可人，何夫人不由心裡一熱。

明荷見夫人並沒有將食盒送出去，心中雖疑怪卻不多問，只是迎上去接過食盒。何夫人向兩個孩子笑道：「荔兒，薈兒，過來吃些點心吧。」

瑛姑端了熱熱的普洱茶，兌了一些牛乳和蜂蜜。施薈蕩了半晌秋千早餓極了，捏起一塊雪花芙蓉酥酪便往嘴裡送。倒是施荔，自坐在石凳上，端了茶碗慢慢吹著。何夫人不由心中欣慰，問她道：「荔兒怎麼不吃點心？這可是前些日子宮裡賞的，再多也沒有了。」

施荔放下茶碗，回道：「母親不是教過女兒麼，吃東西前要先喝點熱茶，方不損脾胃。」

一旁的明荷也笑著附和道：「夫人您是知道的，大小姐最聽您的話。小到喝茶用膳，都無一不按您說的來。」

「姐姐，姐姐，你吃這個。」

小施薈捏了一塊牛乳玫瑰餅放在施荔嘴邊喂她，小姐妹的親密讓人忍俊不禁卻又心中溫暖。

「夫人，中書令家的蔣夫人到訪。」

管家急匆匆地跑進來，向何夫人稟告。

此人來有何事呢？何夫人心裡默默盤算著。中書令可是恒王一派的人，如今恒王登基，他們也跟著得勢，難道只是來炫耀的麼？

「快請去正廳。」

何夫人帶了明荷，匆匆向正廳走著，心裡卻隱隱不安。

以前自己不曾嫁給施玄攸，尚待字閨中時，自己的父親與蔣夫人的父親同在禦史台任職，只是關係並不好，常有勾心鬥角之事。嫁人之後，與蔣氏更加沒有往來，她此次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正廳裡，珠翠滿頭、環佩作響的蔣夫人已經在坐著飲茶。何夫人收斂心思，換上笑容，朗聲道：「這不是蔣夫人麼，有失遠迎，還請多擔待。」

蔣夫人看到她，也不起身，只是放下茶盞，懶懶笑道：「何夫人，許久不見了，你還是老樣子。」

「是麼。」何夫人看她不甚禮貌，心裡不快，面上也不好表現出來，強笑著，「許是我只顧著照看孩子們，沒有精心裝扮之過，蔣夫人不要見怪才是。」

蔣夫人並不領情似的，緩緩站起身，神情冷傲。

「長話短說吧。此次前來，我是為了你們這個園子。」

何夫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心裡咯噔一聲，問：「園子？什麼園子？我怎麼聽不懂蔣夫人的話。」

蔣夫人冷冷一笑，蔑視道：「你們大約還不知道吧，皇上已知曉了你家老爺子施彌衡施大人收受賄賂之事，明日便要下令處置，這園子，你們篤定是保不住了！索性不如給了我們蔣家，也算是積點德！你們施家的好日子呀，算是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