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打死也不說

田心接過酒杯，也來了個一飲而盡：「靈兒姐，我真的冤。學校放假我坐火車半夜到家。本來說好了爹哋會來接的，但他的車子堵在半路了。我不能在路邊乾等呀，又髒又臭又危險的，所以我在車站附近找了個網吧進去邊玩邊等。十二點多，我爸給我電話說到了，叫我走過對面的停車場。誰知道我還沒過完人行道呢，一個紅布包就砸我腦袋上了。拉出了這麼一道口子，我就死了。」田心說完，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酒。

「媽的，要讓我知道是誰高空砸物，看我不咒死他。」田心兩大口把一酒喝完，狠狠地罵道。

「你要怎麼咒人家？」靈兒很喜歡田心這愛恨分明的個性，饒有興趣地問道。

田心認真地想了想，說道：「如果是個男的，我咒他一輩子只有左手和右手兩個情人，然後找個老婆永遠都是處女。」

「我靠，你可真毒。如果是個女的呢？」

「是女的，我咒她出世沒有爹媽，長大沒人追，追了成不了，成了一定分，一輩子嘗盡淒涼孤獨之苦。」

「哇哇，太毒了、太毒了。你不能再回到枉死城，六道輪回中可不敢有你這厲鬼。」靈兒拍打著田心的肩膀，贊許道。

得到的靈兒的贊許，田心更為囂張了：「那當然，本小姐可不是好惹的主。」

「咦，田甜怎麼一直都不說話？告訴媽媽，你想起了什麼？」靈兒覺得田甜很不對勁，拉著她的雙手問道。

「我……我，我什麼都想不起來。」田甜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在空中飛過。

「怎麼可能？！我剛才施的是追魂大法，你死了還不到十二個時辰，怎麼會想不起來！」靈兒怒了，她知道田甜在撒謊。她尖叫著、捉住田甜的雙手繼續問道：「你想到了什麼？說，你想隱瞞什麼？你還想不想要回你原來那張臉了？」

「我不說！不說、不說…….打死也不說。」田甜發了瘋似的掙開靈兒，沖了上樓。

樓上的那個房間，田甜把自己鎖在了那個和樓下一樣奢華得令她壓抑的房間。任由著外婆和田心在外面拼命的拍門：「田甜、你把門開開……」

她們的拍打聲、叫喚聲令田甜的心更亂了。她走進了那個用漢白玉堆起來的洗漱間。把門關上、打所有的水籠頭打開。

嘩嘩的水聲將外婆和田心的聲音沖得很淡、很淡了。田甜看著角落裡那堆血衣、又從鏡子裡看著那張陌生的、毫無生氣的假臉。咬了咬牙，從洗臉池裡捧起了一捧水，潑在了臉上。再抬頭，那鏡子裡還是一張臉嗎？兩個窟窿、一坨狗屎、一對爛香腸……

田甜哭了，窟窿裡流出的不是淚，是帶著黑血的膿。田心的詛咒又在耳邊響起：「我咒她出世沒有爹媽，長大沒人追，追了成不了，成了一定分，一輩子嘗盡淒涼孤獨之苦……」

太毒了、太准了——難道她上輩子也是被我手上飛出去的紅布包砸死的嗎？難道我上輩子就讓她詛咒了嗎？不然，她的詛咒怎麼都應在了我的身上——一輩子嘗盡淒涼孤獨之苦…….

心苦極了，嘩嘩流進浴缸的水能沖去心裡的苦嗎？田甜跨了進去，輕飄飄的身子慢慢地泡在了水裡，蕩著、蕩著。就像靈兒的杯中酒。

怎麼死的，田甜的心裡已經清楚得很了。她的腦細胞自動跳過了這段記憶，上輩子受過的苦太多了，還是想想那些少有的快樂吧——小木屋前，從外婆手上接過書本的田甜、小木屋裡，聽著外婆講故事的田甜、縣小學操場上，拿著「全縣第一」獎狀的田甜、縣中學禮堂內，接過獎學金的田甜……

田甜笑了，笑著笑著哭了。外婆病了、高考落榜了、到城裡打工了、外婆死了、被客人投訴了……往事如放電影般一幕一幕地展現在眼前，最後重複在和他相識、相知、相戀的時光中。

那輛車、那輛黑色的雷克薩斯。曾帶著她和他去過很多地方，曾載著她和他的很多歡樂，可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田甜的心劇烈地痛疼著，她撕扯著身上的長裙，在胸腔內掏出了自己的心。看著這顆苦到極點的心隨著她的問號被傷得千瘡百孔。

該死的追魂大法，我不要這樣的記憶！田甜恨恨地把心扔到了一邊，開始撕扯著自己的頭皮。終於裂開了，劇痛讓田甜產生了變態的快感。手指拔開早已碎掉的腦殼，輕輕地探了進去……嘻嘻，腦漿在跳動。應該和田心的腦袋是一樣的吧？田甜好奇了，手指往這濕軟的腦漿底部抄下去，再輕輕用力將整個腦子取了出來。

薄薄透透的腦膜裡，紅的是血管吧？那白的是什麼呢？腦漿嗎？我的記憶都在裡面嗎？沒有了心、沒有了腦的田甜，做著一件事：將痛苦的記憶去掉、將痛苦的記憶去掉、將痛苦的記憶去掉……

田甜掐著蘭花指，小心翼翼地挑開腦膜，就像打開一件絕世的藝術品。沒有了腦膜包裹的腦槳得到了自由，在田甜的掌心上舒展了彎曲了二十年的身體。

噢，你是好的，你記住了我的第一個手機；你也是好的，你記住了外婆給的核桃；嗯嗯，你更好…怎麼、怎麼有這麼多壞的？你幹嘛要記住他？你幹嘛？幹嘛？？田甜生氣了，使勁地搓揉著那些把他記住的「壞東西」……

「田甜，你在幹什麼？」田心的聲音。

「靈兒，快上來呀！救命啊！！」外婆的聲音。

「快，把所有出水的地方堵上…」媽媽的聲音。

——這些是田甜最後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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