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CHAPTER 3

CHAPTER3

暖橙色的房間,白底紅格子的書桌上,我翻開日記本,露出夾在裡面的相片。

照片裡,一個穿著白色衣裙的擁抱這兩個小女孩。擁有著世界上最完美的笑容。

「媽媽……」

我的手指慢慢撫摸著她的臉,多麼想念這樣的笑臉。

當初,爸爸因為常年沉迷心理研究工作不願意拖累媽媽,兩人協議離婚。離婚那天,獨立堅強的媽媽也仍是用她最美最溫暖的笑容面對我們,她說因為上帝已經讓她擁有了世界上最珍貴的禮物——我和珍妮。

離那段遙遠幸福的日子已經快10年了,溫暖的記憶仿佛都模糊了,只有不斷看照片,才能將回憶修補。

啪、啪、啪——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我起身打開門。

「珍妮?」

趁著壁燈的光線,我看到珍妮嬌美如薔薇花般的臉。她盯著我,眼神尖銳得就像薔薇花梗上的刺般刺痛了我的心。

「你為什麼要那樣做?你知道我喜歡希澈社長。」

「他丟掉了你的信。」我平靜地向她解釋。

「所以呢?你用高跟鞋砸向別人就能挽回什麼嗎?或者,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這樣簡單。你知道希澈社長對我而言,就意味著幸福,而你就是想毀滅這一切不是嗎?」

「珍妮,在你眼裡我就是千方百計想讓你不幸福的人嗎……」心因為珍妮的話兀的一沉。

「你就是!」珍妮截斷我的話。

「愛妮,你又做了什麼事情讓你妹妹怎麼生氣?」正敷著面膜的繼母郭嵐聽到我們的對話,從她的房間走了出來。

「媽媽,她真的好卑鄙我從來沒有想過他這麼惡毒,我讓她遞情書給澈學長,她卻把澈學長打暈了,讓我當眾出糗。」

卑鄙?

惡毒?

呵呵,這就是我最愛的妹妹給我的評價嗎?

不知道為什麼我現在很想笑,她的話就像兩把利刃般刺痛了我柔軟的肌膚,然後慢慢劃著,流出桃花般豔麗的血液。

空氣中彌漫粘稠而甜腥的氣味。讓我的胃一陣翻攪,難受極了。

「你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傢伙……」

聽到她的話,珍妮在一旁露出得意得笑容。

「不關你的事!」我握緊拳頭。

「你!你這個欠管教的傢伙,從來就沒有叫過我媽媽,只會叫我郭姨。珍妮是你的親妹妹,怎麼就和你不一樣,乖巧又懂事,真懷疑你們是不是一個媽媽生的……」

郭嵐被我一句話頂回來,頓時生起氣來,臉上的面膜開始鏉鏉地脫落。她頓時跟加生氣:「啊!我五百塊一張的面膜!慕愛妮!我告訴你,我現在已經和你爸結婚,就是你們的媽媽。」

我對著她那張可笑的臉,冷冷的說:「你不配做我們的媽媽!」

珍妮拉住氣得就要動手的郭嵐,說:「媽媽,不要和她計較,她的怪性格就是這樣令人討厭!在我心中你才是我的好媽媽,以前那個生我的女人從來就只稱讚她,什麼好的都賣給她,一點也不知道其實她裝得那麼乖巧,都是噁心的偽裝!」

她看著我,憎恨的眼神讓我如此痛心。

自從8歲那年媽媽離開後,這種情緒就像藤蔓一樣在她眼睛裡滋生,發瘋似的增長。

那年她7歲。

「……珍妮,為什麼你這樣討厭我?8歲那年發生地事情遠遠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我從來就沒有討厭你。」珍妮嘲弄地笑著,一字一句接著說,「我只是希望你從來就沒有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我只是希望你從來就沒有出現在我的世界裡!

心裡有一種苦澀的感覺蔓延全身,被最愛的人如此地憎恨,簡直比刀插在心上還難受。我想解釋,可是有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支撐著我。不,不能將真相說出來,說出來,珍妮回崩潰。

對於最愛慕珍妮的慕愛妮來說,她願意犧牲一切來守護妹妹的幸福。

「珍妮……」

「以後我不會再有任何事情拜託你,姐。」當她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原本那麼親昵的稱呼卻變得嘲諷無比。

「珍妮,別管她。媽媽今天給你燉了燕窩哦,快去喝一碗,喝了包你的皮膚嬌嫩嬌嫩,這樣你的澈學長一定逃不出你的手掌心的。」

「啊,謝謝媽,難怪媽最近的皮膚又有光澤又有彈性,等下我要喝一大碗哦。」

我就這樣面無表情地看著珍妮挽著郭嵐下樓,有什麼東西噎住在了喉嚨裡,讓我無法發出聲音。我的眼前又開始彌漫起大霧,憂傷的濃霧遮住了眼前整片空間。

不!我不能哭——

屈傲的我逼回了眼睛裡的酸意,緩緩關上房門。

我們的親生母親在我8歲那年去世。那天,天空起了一場盛大而華麗的雪,一團一團如飛絮的雪落在媽媽溫柔的臉上,我才知道這麼美麗的雪花是蒲公英的花球。而地上越來越多的紅色液體則婉簜成一朵朵紅色的玫瑰,滿地盛開,寂靜而燦爛。

從那天後,照顧妹妹就成了我的生存目的。我們的家也從拉圖小鎮搬到了米婭,爸爸是一位心理醫生,和同事成立了心理研究小組,常常不在家。現在住在家裡的中年女人,是我們的繼母。

珍妮叫她媽媽,但我叫她阿姨。

米婭是一個非常現代化的城市,這裡的綠化很好。清新的空氣,滿目的綠意,飛鳥呼啦啦地飛起來在空中不斷盤旋。但我還是會常常想起以前和媽媽一起的小鎮拉圖,那裡種滿了蒲公英,那是一種感恩的植物。

在這裡的每一個清晨,我都會懷著這樣的想念走到維雅高校。

「喂,慕愛妮!」

剛到學校,就有四個胖胖的女生擋住了我的路。

「……」

沒有回答,我直接轉身繞過她們繼續向前走。被我無視的態度激怒,她們追了過來,然後團團將我圍住。

「切,只不過學習成績好而已,有什麼好囂張?」

「就是,昨天竟然還用高跟鞋打了我們心中的神——澈!!」

「我們是澈的死忠粉絲,只要有任何人企圖或者無意傷害到他,我們都會誓死討回,而那個人無論怎麼搖尾乞憐,都不可原諒!」

「不可原諒!」

原來是因為昨晚的事情,我大概明白了她們圍堵我的原因。這也難怪在維雅高校學生會裡彙集了米婭市所有的名流高官子女,只要能加入學生會就代表你有不一般的家世,而學生會會長崔希澈更是全校女生愛慕崇拜的物件,心中的白馬王子。

「我說,你們說完了嗎?」我沉靜地聲音在清晨裡帶著一絲涼意。

「你這是什麼態度,我們不動粗,你就不會害怕是吧。」

其中一個胖胖的女生挽著袖子朝我走來,因為我的淡漠,她有些動怒。她揮起厚實的手掌夾著冷風朝我襲來,越來越近……

「砰!」

眨眼間,在別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時候,胖胖的女生已經被我摔倒在地,側身撫著疼痛的背部怎麼也起不來。其他人吃驚地看著我剛剛在瞬息之間使出一記漂亮的過肩摔,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們驚愕的樣子,我輕揚嘴角,轉身離開。在拉圖生活的時候,我曾經學習過跆拳道,那時是為了保護珍妮不受其他小孩子欺負。雖然已經很久沒有練習,但是對付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

可是惡作劇開始一件接一件地接踵而來。課桌被掀倒在地、桌面上寫滿了「去死」的粉笑字、置物櫃裡放著死蟑螂……

陽光蒼白透明。

似乎可以把一切的罪惡都顯露骨出原形。

厭惡空氣裡殘留的蟑螂的氣味,我放下書包,來到洗手間。

洗手間裡大理石上的水漬反射出耀眼的光,周圍散發著洗手液的清香。

水流簌簌地一寸寸淹沒手上的肌膚。

清涼而舒適。

身後廁所裡傳來兩個人的說話聲。

「你聽說了嗎?昨晚一年一次的學生會化妝晚會上二年級A班的慕愛妮遞情書不成,把學生會長崔希澈擊暈了。」

「當然,整個學生會都知道了,慕愛妮已經成了學校裡所有女生的公敵。」

「哎,不知道澈學長怎麼樣了,一定很痛吧?聽說當時就暈倒了。你說,澈學長一定會狠狠教訓慕愛妮吧?」「一定會的,據可靠消息,澈學長調查了慕愛妮所有的資料呢!」

……

我的資料?難道早上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崔希澈的報復嗎?那樣的話,他這個人的度量真是小得可怕,不過自以為無比尊貴的人怎麼能允許別人讓自己這樣出糗呢?這樣想著,我的腦海裡莫名想起了崔希澈的樣子。

面容冷峻高貴,一雙眼睛是絕美的深藍。

不知不覺來到珍妮的教室外,她在B班。珍妮不喜歡我到她班上,因為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我是她的姐姐。

「啊!」

突然就聽到一聲熟悉的尖叫。是珍妮的聲音,我擔心地走進教室,看見珍妮渾身顫抖著,眼神恐懼地盯著自己的書包。

一隻蟑螂正迷茫地在書包上竄來竄去。

周圍的人發出了戲弄的嘲笑。

我走過去,用香巾紙將蟑螂拿走,然後冷冷地環視四周。

圍觀的人頓時覺得無趣,都乖乖回了座位。

「珍妮……」

來不及說什麼,一個書包就向我砸來。各科書本從書包中散落,紛紛砸在了我的身上。

「你走!都是你害的!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

雖然書本的力道很輕,落在身上幾乎沒有什麼感覺。但是這一刻,有一種真切的疼痛從書本和肌膚接觸的點開始蔓延。

蔓延至全身的疼痛。

消失了所有的動作和聲音,我靜靜地站著。

珍妮恨恨地看著我,身體因為憤怒而微微顫抖著。

那種恨意在我的身上鑿開一個大洞,所有的力氣一瞬間流失。但我依然安靜淡漠地抬起下巴,鎮定地轉身離開。

珍妮,我最深愛的妹妹。

到底要我怎麼努力你才會拋掉憎恨,真心接受我。

好累……

……

「哎,不知道澈學長怎麼樣了,一定很痛吧?聽說當時就暈倒了。你說,澈學長一定會狠狠教訓慕愛妮吧?」

「一定會的,據可靠消息,澈學長調查了慕愛妮所有的資料呢!」

……

剛剛在洗手間裡聽到的話突然閃現在腦海。

崔希澈!

是他實施的這一連竄的報復行為嗎?

報復我可以,為什麼還要這樣對待珍妮?!

因為用心守護的家人受到了傷害,我像一隻憤怒的小獸一般氣勢凜然地來到會長辦公室,大力推開門,我看到了倚在窗邊的崔希澈。

此時陽光燦爛透明,窗外的飛鳥盤旋不去。

外面種植的幾株桃花開得氾濫,入眼是一片心醉的粉紅。一朵朵綻放到極致,美科無可挑剔。風漸漸吹拂,花瓣隨著風紛紛揚揚落進了房間裡。

滿室馨香。

但當站在光霧裡的崔希澈回頭,這所有美好的一切都失去了顏色,變得黯淡。薄薄的陽光沿著他臉部的線條綿延而下,肌膚都似乎透著一種光澤。

頭髮在風中輕揚,有一種讓人忍不住想去觸摸的感覺。

他的眼睛……

我的心,不禁一悸。那是最美麗的冰山融成的精魄,像有生命般,吸引著看的人的靈魂。美麗到危險。

那樣的深藍……

是能讓人甘心奉獻自己魂魄的深藍……

即使是第二次見到。

即使心裡還在暗暗提醒他是報復我的人。

即使剛剛還帶著一身怒氣。

我仍然陷入了瞬間的迷失,這一切因為他的存在變成一個幻境。

美到奢華……

我鎮定地站著,眼角的餘光瞥見了桃木桌上熟悉的粉紅色信箋。

嗯?

昨天的那封情書!

一定是對昨天的事情還耿耿於懷,他才留著那封情書。

可惡!那些惡作劇一定是他幕後反指使的。

「崔希澈!昨天是我打暈你的,如果要報復,就針對我一個人。」我冷冷地開口。

「你覺得我很閑嗎?」他朝我走近。

黑色的制服在光霧中暈染出了一片夜色。

高大完美的身材,出色的貴族氣質。

朝我席捲而來。

我白皙修長的手指沿著他的黑色制服向上。

極致的白與黑形成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時間都因此而變得緩滯不前。

我握緊了他的歐式領帶,用清冷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你閑不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小氣又沒品!」

「慕愛妮?」

「……」

「慕愛妮。」

「我沒有耳聾。」

不想再聽見我的名字在他的口中不斷重複,雖然他念得很好聽,聲音優雅而清醇。如深沉的海面上的第一縷陽光,又如高山上醉人的縷縷輕風,但是……

他的嘴角輕輕揚起,眼神裡滿滿是興味,而眼瞳的顏色變暗。

是魅惑的深藍……

讓人永生難忘。

崔希澈坐回桃木桌後的椅子上,俊美得沒有絲毫瑕疵的臉看不出任何的破綻。

「這封信……」

「是我的。」

我快速地伸出手,準備把信拿過來。

可是另一隻修長的手按住了我的手腕。

明明他的手指那麼清涼,但我的手腕上被他的手心覆蓋的那塊肌膚像是被燙到了一般,暖暖的,觸電般發麻。

窗外的桃花此時像被施了咒般開到極致,美得如同置身於童話世界。

花香湧進房間。

他的眼睛耀眼如最美的晶石,讓人陷入一種恍惚。

仿若教堂邊的迷迭香彌漫了整個天空。

就在我微微迷惑的時候,他的聲音闖進我的耳膜:

「這上面有寫情書的人的名字,她叫慕珍妮。」

情書上有珍妮的名字?

難道他知道情書是珍妮寫的了嗎?

他不讓我拿回情書有什麼目的?

「如果你想傷害她,我不會放過你。」我甩開他的手。

慕珍妮,一個8歲時我發誓要保證她幸福的人。

一個寧願付出很多很多的愛給一個會傷害她的人,也不願意施捨一點點感情給我的人。

一個曾經憎恨地說希望我永遠沒有存在在她世界裡的人。

可是,現在——

如果眼前的人傷害到她,即使不是他的本意,我都會盡我的一切努力讓他付出代價。

日夜我都會為這個執念努力。

直至死亡。

「有趣,你怎麼不放過我?」他感覺到我的認真和敵意,有趣地打量我。

「希望你不會有機會知道!」

「呵呵……」他笑了。

俊美的笑容就像燦爛的陽光照在晶瑩冰山上,熾烈又剔透。

如在深藍大海中守候王子的塞壬的歌聲般迷人與蠱惑,又如富士山的櫻花般一瞬間怒放得絢爛而耀眼。讓人心甘情願奉獻自己的所有,從心靈深處虔誠無比地愛慕與膜拜。

「我可以給你這封信,不過——」

「……」

「加入學生會,做我的助理。」

「不要!」

話音剛落,我便立刻果斷地拒絕。強作冷漠地別開眼,這個少年俊美如天人,太容易迷惑人的心智。

「你不害怕我把信公開嗎?到時候人人都知道晚會上那封情書是她的,是她違反規定讓你進入大廳,或許還會有人推測是她反指使你對我意圖不良!行為粗暴!」他刻意把結尾的兩個詞加重語氣,有絲嘲弄的意味。

「我說,明明是你這個無禮男自己欠揍!就算別人送你情書,你不願意接受,也不應該不屑一顧把它丟掉。你知道別人花了多少心思?像你這種不可一世的傢伙,別人喜歡你你應該覺得幸運感恩才對。」我一口氣把從昨晚到現在的不滿發洩了出來。

崔希澈的眼睛瞬息間冷了下來。他原本就很冷漠,現在氣場更是透出一種冰的寒冷。

他的眼神變得沉鬱,就像深藍海面上一場暴風雨來臨的前奏。

「所以你並不怕我把信公開?」

「不怕!」我倔傲地抬起下巴。

「不擔心我對你的慕珍妮進行報復?」

「不擔心。」

「為什麼?」

「因為我會保護她,一直。我發誓!」

呃?連這個問題我都慣性地回答出來了,其實我幹嗎要告訴他。

問題在這裡打住,兩個人對峙的氣氛升到了最高點。他卻突然陷入了沉默,讓我隱隱不安。

他抿緊精緻的唇,眼睛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

他凝視著我,熠熠生輝的眼瞳就如冰山的精魄,有生命般,吸引著我的魂魄,走向萬劫不復……

他太俊美,太容易左右人的思維。

於是我不想做太多的糾纏,轉身準備離開。

珍妮,我會保護你。

我說過要給你最完美的幸福。

窗外桃花絢爛到奢華,美得無可挑剔。

但是,腦中卻飛快地閃過一個片段……

「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你知道我喜歡希澈社長。」

「他丟掉了你的信。」

「所以呢?你用高跟鞋砸向別人就能挽回什麼嗎?或者,你的目的根本就不是我想的這樣簡單。你知道希澈社長對我而言,就意味著幸福,而你就是想毀滅這一切不是嗎?」

……

他對珍妮來說意味著幸福嗎??

8歲之後,照顧好珍妮是我的生存目的。

但我一直沒有帶給她快樂,沒給過她幸福。反而讓她一直憎恨著我。討厭著我。她的仇視和厭惡就像一座大山丈壓在我身上,讓我無法喘息。

為什麼……不能試著改變?

拉開房間的門,步子卻停了下來。

手握著冰冷的把手,我側過身。

背對著窗站著在崔希澈逆著光,我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

窗戶白色的窗紗被風吹起,鼓著風張開。他站在那裡,就像他的背後生出了潔白的雙翼。像天使一般俊美的少年,太過魅惑。

我凝視著他,說:

「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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