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淩雲為了不使得自己顯目，垂首與眾宮女跪在了一起。

大臣的求饒聲依稀傳入耳畔，就連那緊張的哆嗦也可以清楚的聽見，越是如此，淩雲的心就像堵在了嗓子眼，皇上越是雷霆憤怒，豈不越是說明那病榻上的人傷的有多重麼？

‘咳咳咳’，‘咳咳咳’接連的幾聲咳嗽，淩雲幾乎有種衝動想要立刻抱住他，可是她還是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誠如竹青所說，她代表的不僅僅只是自己，還有蘇家的態度。

‘快，快’宮女們一個傳一個，將面盆傳遞過去，再傳回來時，又是觸目驚心的血水，壓抑的她喘不過氣來。

十指緊握著，幾乎要嵌入肉中。宮女中不乏有人捂住嘴，迅速的跑了出去。

‘快，銀針’不知是哪個太醫大喝一聲，驚得是人心惶惶。

粗重的喘氣聲傳來，她有些急不可耐的抬頭試圖往裡面望去，可是什麼也看不見。

‘皇，，皇上……二殿下情況不妙呀，身體各處的刀口的血根本就止不住，臣，臣’

‘混帳’一聲怒斥，皇帝一掌拍在八仙桌上，桌子接連晃動了數下，最後總算穩住了。

就在大家都以為又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時候，門外有人通傳的聲音，‘皇上，尚玉倫求見。’

尚玉倫是京城中人盡可知的華佗在世，淩雲在八歲的時候便聽說過他的名字，他十歲便擊敗自己的師傅，稱雄于醫仙穀，從不會白白與人看病，如今竟然自請而來，想必定是貴人出力。

果然，尚玉倫一身雪衣，縱然是白天，也是極為矚目，一頭烏髮披散，悄然跨進門檻，眼眸輕抬，淩雲一驚，這才發現那絕麗的瓜子臉上竟嵌這雙冰雪藍瞳。

自己微愣的時間，尚玉倫早已經越過了她，緩步走向床榻，舉止間說不出的嫵媚。

沒有請安，甚至正眼都沒有看下坐在那獨自生著悶氣的帝王，徑直去下了身上所攜帶的精緻木盒，動作也便就此停下。

皇帝蹙著眉，已然冷漠的開口，‘襄翎先生這是作何？’襄翎是尚玉倫的字，人人都如此叫他。

‘皇上’方才傳旨的太監服身低在帝王耳邊不知輕說了些什麼，慕容雄風的臉色動了動，卻也不好發作。

‘爾等與朕一同出去等候’慕容雄風先行起身，向外走去，宮女們緊接在後面，服身才緩步走出。

外面的天已經有些暗了，西邊一片緋紅，淩雲的神色懨懨的，她離去時偷偷往裡面看了一眼，那白皙修長的手指竟看不出一點血色。

檀木製成的門從兩側關起，外面再次陷入了寂靜，誰都不知道，裡面的情況如何，更何況還有九五之尊沉著臉，氣氛更是僵了些。

淩雲沒有想到慕容雨澤會再次回來，陪同大家一起等候在外面，她幾次掠過眼神去看他，少年的視線永遠都停擱在那緊閉的大門上，不動毫分。

而杜菀則恭敬的守在他的身側，嘴唇一張一合，顯然在說些什麼，她的心不知是什麼在作祟，總是有些不舒服。

‘太子殿下’皇帝身邊的何公公服身到他面前，因為太過寂靜，所以他的話無疑落入每一個人耳中。

‘萬歲爺怕您站著累，叫您去那邊歇著。’

淩雲沒有聽清慕容雨澤是如何婉拒的，但當她的視線便那麼偶然的遇上那深邃的眼眸時，心底的慌張卻是無法掩蓋的。

睫毛在眼瞼上投下美好的扇形陰影，試圖掩蓋自己的情緒，已然不知，對面的少年微勾薄唇，露出抹慵懶的笑意，但很快又散到了風塵中去

兩個時辰過去了，裡面遲遲沒有動靜，外面的人卻是等得焦頭爛額，皇帝幾次派人進去打探，奈何世人皆知仙醫尚玉倫行醫時不喜有人打擾。

派去的太監只得裝模作樣的在門外等候片刻便再返回交差。

淩雲兩手緊握，微風吹過，一襲素衣長裙隨風飄起，別有一番韻致，但平日裡如柳彎般的秀美輕皺著，已經洩露了主人的心情。

不遠處的某人，外表堅毅，內心就好比醬醋，雙拳緊握，負手而立。

終於，那扇門漸漸敞開，尚玉倫從裡面走了出來，一身香汗淋漓。

淩雲本能的向前跨出了一步，但見皇帝款款而起，腳步便再次縮了回去。

尚玉倫本就屬仙派人物，不拘泥於禮節，門外一個小童立刻附上身去，弱弱的從懷中掏出帕子為妖媚的男子擦拭汗珠。

‘陛下，我家師傅看過了，怕是二殿下已經無礙，只需好好調養便是’

那小童直視著本朝天子，緩緩道。

眾人沒有想到尚玉倫竟然敢如此無視當朝天子，震驚之餘更多的是驚歎那張媚國媚世的妖顏。

世俗傳言，但見襄翎先生一面，折壽十年也是自願。此話並非是子虛烏有。

淩雲曾聽聞一女子為求見尚玉倫一面，徑直從懸崖峭壁一墜而下，因為峭壁之下，便是與世隔絕的醫仙穀。

那一墜，算是巧至極致，尚玉倫的轎子穩穩落在被摔的面目全非的女子跟前。提轎的人嚇得半死，唯有尚玉倫，簡單的皺了皺眉，道‘埋了’

幾人大驚，卻也不敢悖逆了他意。

世人皆說襄翎先生薄情寡義，不懂得憐香惜玉，如今看來，怕只是那位女子是真的回天乏術，畢竟，襄翎先生也不過是個普通的人，而並非是神仙具有強大的法術。

皇帝並不介懷，威儀的雙眸投向慕容雨澤的方向，‘太子，過來送送襄翎先生……’

尚玉倫笑得柔媚，冰藍色的眼眸掠過一絲淡漠，頭微微的頷了一下，作為臨別時的禮節。然後緩緩的在慕容雨澤的陪同下向外走去。

夕陽山下，一道俊逸絕倫，一道剛柔並濟，倒是成了最美的風景了。

淩雲覺得自己似乎眼花了，為什麼這兩個人的身影會漸漸重合起來成為一個人呢，就像兄弟一般，只不過性格的取向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亭子外已經沒有人了，大家又秩序井然的去照顧尚在病榻的殿下，畢竟聖上在此，沒有人敢忽略。

慕容浩影感覺自己就像是走在夢境之中，永遠也找不到出口，一會兒春光嫵媚，一會兒大風狂卷殘雲，眼前是一眼不見邊際，四處一片黃沙。

無論他如何喊叫，都沒有應答聲。

他永遠都像是喪家之犬，走在哪裡都需要躲避，躲開身後那萬丈深淵，稍一不留神，便會萬劫不復。

‘影兒，可有好些了？’慕容雄風不離寸步，眼神中的拳拳父愛看在每個人心裡。

‘皇上，您歇一會吧……’何公公奉茶而來，皺紋都堆在了一起，‘東宮的杜側妃在這裡守著，應該沒有大礙的。雪貴妃娘娘怕也是想知道二殿下的病情，等著您回宮呢。’

慕容雄風許是在聽見雪貴妃三個字時，閃過了一絲不悅，眼神如銳利的刀刃掃向何公公的身後。

杜菀盈盈服身，‘父皇，便讓兒臣照顧二殿下吧，太子殿下也快回來了，父皇可千萬不要有傷龍體……’

杜菀話中之意便是她奉太子殿下之命來照顧慕容浩影，沒有任何不妥之處。

但聖上疑心本就重，眼神來來回回在杜菀身上游離了好一會，才淡淡的應了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腳步聲走遠了，杜菀方坐在榻前，輕輕的將綢被向上拉了拉。

淩雲站在一側，依舊如剛才一樣，一副宮女般唯唯諾諾的樣子，眼神落焦在榻上的人身上，緊緊抿著嬌滴滴的紅唇。

‘蘇小姐，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杜菀並沒有轉頭，眉眼豔麗的一笑，嘴角卻是冷冽。是的，杜菀並不喜歡她，從她們第一次見面起她就知道了。

‘您對二殿下還真是用情至深哪。’杜菀慵懶之意毫不掩飾，舉止若幽蘭。

淩雲欠了欠身子，‘娘娘嚴重了，二殿下是君，淩雲是臣，臣子關心君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屋內險入了片刻的寂靜，她看不見杜菀的表情，也猜不透她的心理，只能規規矩矩的站著，等待慕容浩影能早些醒來。

忽然，她聽見杜菀一聲輕笑，‘蘇小姐如此伶牙俐齒，倒教本宮語噎，看來，是本宮的不是了。’

杜菀的父親是一名尚書，家教頗好，她自然不會做出什麼有辱門庭的事情，就算心裡再有想法，表面上的笑容依舊不會減少，只會增加。

‘淩雲不敢，若是淩雲有頂撞之處，娘娘儘管責罰便是。’淩雲年齡比杜菀僅小一歲，但兩人的心思怕是早已超越了二十多歲的大人了。

‘責罰？’杜菀本是在擦拭慕容浩影修長的手指，如今已經停下手來，慢慢轉過身，美目看向淩雲。

‘蘇小姐不日便是東宮正妃，宮銜是遠遠大於本宮，叫本宮如何罰你’談吐間，杜菀已經又轉回身子，專心做著原先做的事。

‘淩雲從未說過要做東宮太子妃。’她對著杜菀講話，卻是看著慕容浩影。

‘哦？不過……這可由不得你’

似乎是察覺到有冷冽的眼神，杜菀方抬起眼，盈盈起身，嘴角帶著不為人知的笑意。

‘太子殿下’

淩雲一驚，迅速的抬起頭，四目相對，道不盡的感覺。

‘太……太子殿下’她方才說的話豈不是，不過，又有何擔心，她在蘇府外說的話不是已經是最好的表態了麼？想著，淩雲又安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