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慕容浩影瞥了眼淡黃色的人影，嘴邊的諷笑若有若無。

淩雲儘量的用髮鬢遮住面容，長長的睫毛耷拉下來，可愛至極，可是，很明顯，慕容雨澤經過她時已經是有探究的意味，就連腳步也明顯的停頓了一下。

所幸，這一切沒有持續太久，‘太子殿下，該是二殿下用藥的時間了。’門外清麗的聲音響起，慕容雨澤遲疑了片刻，一雙黑眸不見任何波瀾。

’端進來。’

有宮女邁著小碎步將藥放在床頭，淩雲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去，剛碰著藥碗，已經有一雙大手就那樣順理成章的裹住了她的小手，面上一紅，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來’

手背一涼，慕容雨澤已經坐在了雲床上，好像並沒有對剛才的事情多麼掛心，她卻是想到了中秋佳節的這一舉動，心如小鹿般砰砰亂跳。兩側的流蘇裙擺已是被揉的不成樣子了。淩雲緊抿著朱唇，又看了眼慕容浩影，方服身退到了一邊。

‘想不到皇弟宮中的宮女服侍的竟是如此貼心，還真是羨煞旁人。’慕容雨澤吹了吹碗中黑色的苦藥，臉上面無表情。

慕容浩影用手撐起身子靠在了玉枕上，無視淩雲那雙隱含擔憂的美眸，‘宮女再好，也比不上東宮那如花似玉的美姬，羡慕的人該是皇弟才對。’

‘咯噔’一聲，是勺子與瓷碗相碰的聲音，驚得淩雲迅速的抬頭，慌張的容顏恰如那子夜般幽深的眸中。

‘主子的談話，豈由得你一個下人偷聽，要本太子如何罰你。’那神色中分明帶了笑意，卻也有讓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淩雲腿一哆嗦，跪在冰涼的大殿上，若她的身份是蘇家之女，她自是不怕，可如今一切都是自己的主意，便由不得她了。‘奴婢該死，驚了太子殿下。’

‘皇兄……’上頭傳來慕容浩影慵懶纏綿的聲音，‘不過是個宮女而已，何須勞得皇兄費神呢……’淩厲的視線掃在淩雲的頭頂，聲音中夾著絲不耐煩，

‘還不滾出去’

‘諾，奴婢告退……’淩雲平靜的站起身子，行了禮便徐徐的退了出去。身後仿佛一直有道視線跟隨著，幾乎要貫穿她的嬌軀，直到那紅漆的豪華殿門再次關起……

陽光照射下來，舒軟了身子，帶給人幾分倦意，卻不知內殿內卻是風雲暗湧……

‘太子殿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慕容浩影盯著碗中的液體，露出抹笑容，淒慘無比。

‘我說過，你若是膽敢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你的日子怕是比現在更加難過。’一向面善的慕容雨澤，難得語重心長的說出這種威脅人的話。

‘呵呵，我不過是個將死之人，還值得太子殿下如此麼’是啊，他一出生便沒了母愛，每日除了宮人的冷嘲熱諷，還有百毒噬心的痛苦，皇帝的寵愛又能如何，誰人不知宮中雪貴妃獨大，宮人待他的好臉色也不過是做給皇帝看的。沒想到他竟然也能活到十八歲，可以算是奇跡了。

慕容雨澤的臉早已經失去了溫度，滿滿的都是警告。就連平日裡那雲淡風輕的神色都已然殆盡。

‘知道便好，她不日便會成為東宮之主，你的皇嫂，這景仁宮的一磚一瓦怕都是無法摸了。’慕容雨澤的氣勢不減一分，當然這些都離不開雪貴妃的教練，他從小受到的教育便是，他是天下人的主宰，所有臣民必須匍匐在他的腳下，而所有悖逆他意的人註定了是要毀滅的。

慕容浩影臉色慘白，過了片刻，才緩緩道"誰會想到，當今的太子殿下竟然會為了一個年幼的女孩到如此境地。’

慕容雨澤雙手撐床，一點點靠近他，嗜血的雙眸逐漸放大，又轉頭盯著瓷碗片刻‘記住，她不是你可以動的人。來人。’

‘奴才在’珠簾外已經有了黑色的人影。

‘好好照顧你家主子，本太子明日再來看他。’

‘奴才遵旨’

慕容雨澤臨行前還是語重心長的回望了他一眼，最後匆匆離去。

‘咳，咳咳’修長而又蒼白的手指緊緊的揪住床單，仿佛稍一鬆手，一切便都逝去了。

慕容浩影盯著方才淩雲站過的位置凝神片刻，眼神漸漸變得空洞，最後頹唐的鬆開了手，闔上了雙目。

淩雲回府的時候，迎面便遇上了正焦急的來回轉的竹青，一見她回來，竹青的心也算是定下來了，但很快又提起來。

‘小姐，你這是去哪了？’竹青一面詢問，眼神還在不斷的示意，淩雲心下了然。

果然，一進正廳，便見父親和母親正一臉憤怒的坐在高堂之上，蘇淩風一襲玄衣，跪在地上。

‘若父親定要兒子娶胡玉公主，兒子願意請旨，前去北疆，不定戎狄，誓不還師。’斬釘截鐵的男音傳來，淩雲的腳步漸漸慢了下來。

哥哥這倔脾氣怕是一輩子都改不了了。

‘咳咳咳’母親一見她來，假意用帕子掩嘴咳嗽了幾句，示意蘇世銘消消火氣。

‘你來了倒好，替我勸勸你哥哥。’蘇世銘說話聲音凜然。母親的臉色雖然是好了點，但畢竟不輕。手一招，淩雲便走到她面前，柔柔的喚了聲‘母親’

淩雲自是知道父親的脾氣，只得轉過頭去，看著蘇淩風‘哥哥若是不喜歡胡玉公主，娶回家好生伺候便是，何苦惹得父母親不高興。’

眼見蘇淩風不搭理自己，知曉他必然是生了自己的氣。

‘母親，今日是哥哥還朝的好日子，便不要鬧的不高興了。’

母親這些當然曉得，但蘇家世代忠良，父親是不會悖逆了皇上的意思的，更何況胡玉公主是聖上最寵愛的女兒，若是抗旨于蘇家而言必沒有好處。

‘兒子就算當了和尚也不會娶那蠻女。’

蘇世銘被氣的臉色紅漲，指著他‘你’了半天竟然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最後拂袖而去。

‘哎呀……你這孩子，雲兒，你留在這守著你哥’母親恨鐵不成鋼的帶了四個婢女追隨父親而去，只有竹青恭敬的守在她旁邊。

這下，淩雲再也憋不住了，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小巧的鵝蛋臉微微上揚。

‘想不到我英俊瀟灑，風流倜儻的元帥哥哥竟然有如此窘迫的一天。’

‘你早料到了不是？’蘇淩風在大軍面前時沉穩幹練的瀟灑元帥，面對她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胡玉公主是皇家公主，哥哥哪點不滿意？’淩雲眼睛睜得大大的，水汪汪的看著他。

‘天家子女哪個是好伺候的？’蘇淩風直起腰杆，話語中多少有些埋怨，隨後又想起了什麼，潤實的嘴唇微微上揚，‘你自己也嘗試過了不是？’

淩雲一怔，恍惚沒有聽懂，隨即一想，臉頰帶著少女的嬌羞，‘你跟蹤我？’

蘇淩風並不否認‘你才不過十三，再過幾天也就十四了，我怎麼敢把你一個人放在宮裡亂跑？’

淩雲這才發現，一直似傻如癡的蘇淩風竟然也如此精明，自己到底是底氣不足，習慣性的捋了下髮鬢。

‘不過你也別高興太早，聽聞你已經是候選的太子妃了。’

淩雲臉色一變，一個不穩，幸虧竹青及時的扶住了她，肉呼呼的掌心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

她當然相信，身為官宦之女，不排除父母會為了保仕途而毀了她的幸福。腦海中不自覺的浮過床榻上少年蒼白的臉，還有忍受痛楚而被緊咬的薄唇，繼而畫面閃過，酒席上那慵懶的笑容，還有掌心的溫熱……

淩雲努力地搖了搖頭，排除心底的雜念。

‘你能來，我很高興……’‘你能來……我很高興’那鏗鏘的字眼字字敲在心間，她感覺呼吸很艱難……

那日在東宮門口，他的熱吻，他捂著心間痛苦的對她說‘快走，快走’，那個人影不斷清晰，不斷清晰，那剛毅的輪廓，英俊的身姿，仿佛與心裡的某個人影契合在一起……

‘啊……’淩雲忽的坐起身，豆大般的汗珠垂掛在額頭，幾綹發髫緊貼著面頰，少女的眼中竟仿佛有淚光閃動。

‘可嚇死我了……怎麼就忽然間昏過去了。’這是母親擔憂的聲音。

‘小姐怕是思慮太多，微臣開幾副藥，只需按時服用才是’

‘有勞康太醫了’

腳步聲漸漸遠去，珠簾相碰，便看見竹青舒心的笑容，母親緊跟在後面。

‘可算是醒了。’竹青欣慰的笑了笑，便被母親吩咐著出去煮藥。

‘還有哪裡不舒服麼？’母親的眼光太過於慈愛，讓她一度相信她不會將自己嫁入那深宮內院，可手還是情不自禁的拽住了那淡藍紗袖。

馮若蘭淺笑著道「傻孩子，這是做什麼？’

‘娘，我不要做太子妃’

淩雲沒有想到母親的反應竟然是如此劇烈，除卻剛開始的憤怒後，竟然有淚珠滾下，倒讓淩雲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和你哥這是要滅蘇家啊’

‘蘇家氣大財粗，父親又官居要職，倘若哥哥娶了公主，我當了太子妃，才真真正正的加快了蘇家滅亡的腳步啊。’

她們談了不過兩三句，便被馮若蘭草草的了結了。她知道母親不會善罷甘休。最後母親對她的承諾便是，會等到她及倂，再商談婚姻大事。

母親走時那眼神中的含義，分明便是警告。

或許自己的心思並不能瞞過她，但無論如何都要奮力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