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愛情總是在不經意間產生的。

淩雲繼十四歲生日過後，便食不下嚥。是的，皇親貴胄，凡是身居高位的，皆來參加了宴席，就連當今聖上也攜著蘇貴妃下榻了蘇家，這是蘇家百年的歡喜。

可她管不了那麼多，只因那錦衣玉食的皇子公子中，沒有那個冷情寡笑的少年。她想，也許自己是真的瘋了。

縱然母親說她是候選的太子妃，但那金玉寶座上，一襲淡藍寶衫的男子視線始終沒有落在她的身上，他也帶了一名淺笑吟吟的女子，女子總是殷勤的微他夾菜，慕容雨澤從沒有拒絕，是啊，美姬在懷，怕是誰都沒有拒絕的理由吧。

‘小姐……小姐……’竹青推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來。

‘可是昨日沒有休息好？’竹青待她總是如大姐姐般。

‘沒事’她搖搖頭，又有些難以啟齒的喚道‘竹青’

‘嗯？’

‘你可曾喜歡過人？’面上一囧，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竹青的笑容中明顯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可是有中意之人了？’

她喜歡上的不是太子，而是那皇上疼愛雪貴妃視為眼中釘的二皇子，此時一旦傳出去，怕是蘇家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

‘或許是吧。’淩雲答得模棱兩可，眼神的焦距不知該落在何處，所以並沒有注意到竹青眸中隱含的擔憂。

竹青的心裡已經是明白了七八分了，也沒有去說穿她，畢竟她是真的希望這個可愛清純的女孩可以得到自己的幸福。

‘若是真心喜歡，便去努力爭取吧。’

淩雲聽了竹青的話，拿著親手製作剪裁在宣武門的殿口一直等待，然而迎接她的依舊不是那個人。

不遠處，數二十人跟隨的玉輦，排場極大，金色的流蘇來回的晃動，發出‘叮嚀叮嚀’的聲響，金黃色的紗幔，遮蓋住了輦內人的面目表情，看不真切。

慕容雨澤盤膝坐在輦內，身子因玉輦的不平衡而輕輕晃動，雙手擱置在膝前，眼眸不偏不倚落在簾外那嬌小的粉色嬌軀上，然後緩緩下移，盯著淩雲手中緊捏的紅色小紙微怔，眼神漸漸變得幽深，一閃而過的憤怒，他沒有留意到自己的拳頭正在幽然緊握。

淩雲反射性的將手藏在了身後，心底的不安愈發深重。

‘停轎……’一直跟隨玉輦步行的嚴公公一揮手臂，二十人的儀仗便停了下來。

輦內的人視線一直沒有離開她，甚至可以感覺到她臉上的虛汗。

‘蘇小姐……’嚴長安慢步走到她面前，哈著腰道‘您這是在等候太子殿下麼？’

一陣心跳加速，美眸訕訕的望瞭望不遠處的玉輦，支吾著‘我……我’

嚴長安在宮中算是自理較深的太監，算得上是老奸巨猾，自然明白慕容雨澤此刻心裡正在想著什麼。

‘蘇小姐不說，那便是了……湊巧，咱太子爺正趕著去南苑聽戲，小姐便隨同輦駕前去吧。’

淩雲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甘的又回頭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來，才失落的點頭應允。

南苑向來是皇上娘娘以及各位皇子公主聽戲曲的地方，慕容雨澤一來，外面的首位難免又多了幾層。淩雲緊跟在慕容雨澤身後，還沒走幾步，刺鼻的胭脂味已經傳來。

打扮雍容的女子正從苑內徐徐走出，滿頭的金釵，淩雲一眼便認出這是胡玉公主的母妃端貴嬪，‘喲，什麼風把太子殿下吹來了。’貴婦說話間，已然行了禮。

慕容雨澤微微的頷首示意，端貴嬪方繞過視線落在一直垂頭的淩雲身上，淩雲一見躲是躲不過了，只得欠了欠身子‘臣女參見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端貴嬪是明眼人，眼色不禁瞟回去瞄了瞄慕容雨澤，掩嘴笑時，更是風情萬種，‘想不到太子殿下已經帶著未來的太子妃培養感情來了，哎，真是年輕人啊。’端貴嬪離開時，還不忘甩一下手中的帕子，又是一陣香味傳來。

淩雲回過神時，慕容雨澤已經大步流星的邁了進去，她只得小跑著跟上。顯然，他的臉色不太好。

淩雲承認，自己是有些怕他的，不同于慕容浩影，他的冷漠中散發出的是天子的威懾，她生怕自己的一個不留神便會遷怒她。

戲曲很快便開始了，淩雲坐在慕容雨澤的左側，壓根都不敢伸手碰桌上的果實，即便嚴長安來提醒了很多次，示意她自便，她依舊規規矩矩的攤開手坐著，連動都是少有的。

還得不時的注意著慕容雨澤的表情，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還不是君，她已經怕成這樣了。

慕容雨澤看戲的時候很認真，他的唇邊始終掛著淺淺的微笑，似乎入戲很深。

大概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麼久，低沉而有磁性的男音在耳邊響起‘好看嗎？’

‘你？’淩雲未經大腦便脫口而出，當即痛苦的咬住了嘴唇，糟了……被發現了。

她的一些細微的動作盡入慕容雨澤的眼球，包括一緊張就會習慣性的捋頭髮，思索時會咬手指……

少年笑時的輪廓真的很俊美，不想往日裡玉樹臨風的天子氣息，而讓人覺得很親近。

聽完戲曲時，月亮都已經上梢了。

慕容雨澤的玉輦一直將她送到蘇府，蘇府外跪的密密麻麻的人，父親母親跪在前頭，‘恭送太子殿下’

慕容雨澤始終沒有抬下眼皮，靜靜的由人抬著回去。

是啊，剛才她居然就沒頭沒腦的來了句‘聽聞太子殿下前幾日娶了位杜側妃回去，可還滿意？’天哪，慕容雨澤的臉色陰的下人，驚得她就連呼吸都得屏著，少年的劍眉微微的顫動，顯示著他的不滿與憤怒，一直到她回府，慕容雨澤一直都保持著緘默。

他的狂傲與不羈牽絆著淩雲，面對他，永遠只敢順從。

母親進她的房間時，儼然十分的高興。

‘雲兒，你能如此去想，蘇家上下都會感激你的。’母親握著她的手殷殷道。淩雲當然不會告訴她並非她所想的那樣，只得乖巧的點點頭。

蘇淩風最終還是沒有拗的過皇權。

公主出嫁，皇家的排場是很大的，胡玉公主生的極美，鳳冠霞帔，大紅色金美的華服一點點拖過蘇府的大堂，父母親的臉上極盡笑意，就連端著茶的手也有些不穩。

公主生來便是天家之人，縱然有些驕橫，一舉一動透著的都是天家的高貴。

‘兒媳拜見公公，婆婆。’胡玉悄然從隨行婢女手中接過茶杯，嫣嫣然行禮。

蘇世銘和馮若蘭哪敢受這等大禮，慌忙的彎腰將她扶起。

‘公主日後便是這蘇家的女主人，老臣哪敢受公主此等大禮，來人……’蘇世銘聲音沉重，立刻有一小廝跑上前來，‘老爺’

‘淩風怎麼還不出來接見公主，再去催催。’

淩雲坐在下首，雖然看不清公主的表情，但也可猜到，那雙含笑的美眸中必然帶了怨恨。

‘不好了，不好了’一聲大叫，堂下前來的貴人有起身相望一探究竟的，也有鎮定自若悄然喝水來看笑話的。

蘇世銘的老臉上溝壑縱橫，卻明顯有些掛不住了，當即大喝一聲。

‘放肆，公主駕前，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小廝艱難的咽下一口口水，‘少爺不見了。’

蘇世銘臉色大變，當即率領眾人一同去了哥哥的住處楓林軒，一腳踹開了木門。

果然，裡面空空如也，重帳之後，被褥疊的整整齊齊，一塵不染的書桌上躺著張黃色信封。

淩雲早該猜到，哥哥心高氣傲，定不會受到此等擺佈，但還是沒有料到，他竟然會選擇在大婚宴上逃婚，不知那深宮內院中德皇帝會如何雷霆大怒。

蘇世銘的臉色愈加難看，執著信紙的滄桑老手不住的顫抖，眼睛幾乎可以噴出火來，‘這個逆子，逆子’他顫抖著雙唇，身體因憤怒而劇烈的抖動，馮若蘭縱然是大家閨秀出生，門第較高，高等的素質此刻也全然崩潰，在蘇世銘身邊哭哭啼啼。

淩雲帶著竹青先一步出了楓葉軒，便撞見那臉色早已扭曲的胡玉公主，身後是若干持了武器的禁衛軍。

‘蘇氏之子蘇淩風竟然敢於本宮大婚之日拒旨逃婚，蘇世銘，本宮念你忠心耿耿，並不知情，絕不傷害蘇氏其餘人等，來人，將蘇世銘押入天牢，本宮不信，你那叛逆的兒子會願意害的蘇氏滿門抄斬。’

禁衛軍一擁而上，任由馮若蘭如何呼天搶地也無動於衷，方才還和睦的關係瞬間瓦解，或許這便是天家的威嚴。

蘇世銘被押走，賓客依稀離去，蘇家大宅恢復了前所未有的平靜，是的，馮若蘭暈過去了。

‘竹青，幫我梳洗，我要進宮。’

淩雲換上了鵝黃色的淺黃紗衣，發梢上插了只橘色的小巧金簪，素麗中略顯嫵媚，這張容顏，怕是真的不屬於自己吧。

十四歲的少女，內心驚人的堅忍，她的心理年齡早已經不符合實際了。

御花園內，百花盛開，處處繁榮，淺黃色的少女輕巧的穿梭，是的，她要去找雪貴妃，求求她救救蘇家。

拐角處，那抹淡藍的身影，正由下人攙扶著，徐徐前進，原本蒼白的嘴唇上已經有了些許紅潤之色。

視線被不自覺的吸引，腳步也便滯留住了，為什麼感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呢，為什麼感覺天地仿佛都於這一刹那停止了？她聽不見自己的呼吸聲，唯有那撲通撲通的心跳最為真切。

冰清的玉手倉促著，不知該停擱在哪裡。

前方的人，似乎有些察覺，身影正漸漸轉過來。四目視線交匯，充溢著什麼？愛慕，亦或是思念？

少年嘴角的淺笑抑或是對她，亦或是透過她看向什麼，可是有些事便是如此的由不得自己。她回應一淡笑，站在原地，看著他一步一步的走向自己。

‘殿……’他慢慢的和她擦肩而過，嘴中的話也便隨風而消散了。人與人中間，擦肩而過也就是那麼一瞬間……

淩雲並未多想，她有正事要辦。

昆玉宮外，正站著一名宮女，一見她來，便迎了上來。

‘蘇小姐，雪貴妃娘娘已經安寢了，你便在這稍等片刻。’宮女說完，也沒有等她回答，便守在了這宮外面，顯然沒有邀請她進去的意思。

皇宮內的人人人都是勢利眼，除了這種事，怕是雪貴妃也避之不及吧。

淩雲也不著急，便在殿外候著，這一候，竟是兩個時辰，自己也不知何時進入了夢鄉。

‘殿下，是蘇小姐……’隱隱約約有人的說話聲。

‘是，奴才明白……’

身子一熱，淩雲的感知才漸漸恢復過來，揉了揉懵松的雙眼，抬眸看向紫衣華服的男子

‘二殿下’有些稱呼便這麼不經意的出口了，還帶了些許激動。

嚴長安臉色抖了一下，慌忙附了笑臉上千和顏悅色道‘蘇小姐，是太子殿下……’

淩雲一個激靈，慌忙從牆邊上站起身，垂下頭去，弱弱的喚道‘太子殿下……’

所幸，這次慕容雨澤並沒有怎麼生氣，淡淡的’嗯‘樂兒一聲。

‘不知太子殿下怎麼會在這裡？’她的眼睛像月亮一樣，蠱惑人心，慕容雨澤不著痕跡的移開了視線，並不應答，淩雲這才發現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真的是狀況百出啊，雪貴妃不就是他的生母嘛。

哎喲，，，自己怎麼這麼笨啊。

‘我……我哥哥逃婚了。’過了半響，她才支吾著道。雖然不知慕容雨澤怎麼還沒有進入殿內，但他畢竟是太子，她不想錯開這個機會。

慕容雨澤的視線重新回到她的身上，眸光中不知在閃爍著什麼，他似乎並不怎麼喜歡搭理人啊，淩雲想。

‘知道……’耳畔的聲音低沉而又迷人，淩雲閃著大大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後，忽的又抬起，‘那你可不可以幫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