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當真要殺了我嗎？

天崩，地裂，海嘯，嵐風。

四大恐怖的滅世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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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塘縣誌載：建安六年六月十三，有人束魚妖於街上以斂財，適逢某道人過而收之。入夜忽聞巨響，起大火三處，而後海邊突起大浪，毀雨村六處，死傷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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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達三十米的海嘯以六百公里的時速排向錢塘縣，沿路上的一切東西都被其恐怖的力量所碾碎。

但就是這粉碎了一路上所有漁村、樹木的滔天海嘯，在距離錢塘縣城外三百米外，「停住」了。

海浪仍然在莫名的力量作用從上向下翻卷，但是就是不得寸進。

三十米的高度和轟隆隆堪比打雷巨大聲響，讓整個錢塘縣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城中到處都是逃命的人——任你高官貴胄，富商巨賈，在這生死之間的大恐怖面前，也惶惶若湮巢之螻蟻。

但這恐怖的巨浪前方，有一個人不慌不躲，不驚不怒，不恐不懼，很淡然的立在那滔滔天威之前。

好似是他發出無形的屏障，將這災厄攔在了錢塘縣外。

大浪頂端浪頭分開，吐露一朵「水花」，水花中是一條暗紅色的「龍魚」，鯉魚的腦袋鰻魚的身子，腮的部位蔓延出來好似獅鬃的紅色外腮，前鰭如扇如護肩，後面是一雙五指修長的蜥蜴爪子，尾巴則大半沒在水中控制著大浪。

這魚頭初具龍首模樣，一雙眼睛生動靈活，黑夜的中映著火光，裡面滿滿的都是複雜情感。

一人一妖對視盞茶功夫，那妖畢竟還要維繫這法術先撐不住：「恩公……」

「來了？」林公子很平靜的問道。

二者之間的談話依然是依靠魚妖的傳音入密法術支撐，否則這巨浪滾滾轟隆聲中喊破喉嚨也是聽不清的。

「……來了。」

「這麼急？要做什麼去啊？」林公子聲音異常平和，讓人不禁從內心深處產生安寧之感。

「……」魚妖沉默片刻，「恩公，請您……請您快些離開吧。」

林公子不明白：「哦？怎麼？」

「恩公莫要明知故問了，請您……請您快些離開吧！不然，就算是您，也無法擋住我的！」

林公子仍然輕鬆道：「你當真要殺了我嗎？」

「……恩公！」魚妖只是咬牙切齒的吐出這兩個字回應。

林公子斂起前襟盤腿而坐，仍然帶著淡淡笑意平靜的望向魚妖，用行動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恩公！！！」魚妖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而後邊哭邊大聲的咆哮：「為什麼？！為什麼你們每個人都是這樣？！為什麼為什麼？！？！」

林公子幽幽一歎，這一歎仿佛佛祖之歎息，拂去了世人諸多愁苦，隨後仿佛心力憔悴一般：「退去吧。」

「恩公！！」魚妖心中異常痛苦，它甚至都無法維繫傳音入密，發出異常尖銳的嘶吼：「我怎麼能退？！我怎麼能退？！」

伴隨它的憤怒，以它為中心海水表面一圈圈蕩開波紋，僅僅那當起來的浪潮就有六七尺的高度。

「他們！！這些該死的人類！！」魚妖前爪拼命拍打著浪頭，這無限的憤恨發洩出來，令它並不那麼靈活的腦子更加混亂，甚至都沒想過以它精巧的控水能力就算在海嘯中隔出一個避水罩來也不過是念頭之間。

只是它本來就被折騰得夠慘了，到了水裡全憑一股子怨氣支持，直接化開口中那神秘人丟給它的一顆藥草，接著便借著藥勁吞吐葵水精華來滌蕩身體中雄黃殘餘與扼妖藥物，緊接著就依靠自身天賦卷起滔天海嘯席捲而來。

莫說它的身體已經接近極限，就是精神都已經透支，只是根深蒂固的思想還是讓它停在了東門臨海前面，止步於此。

但是它突然爆發導致之前與它傳音的東門臨海遭到連鎖的衝擊，悶哼一聲，雙手不動聲色的交疊小腹前，手中捧著石頭茶蟲，那小小的器靈則趴在東門臨海的衣袖中，全身發出微微的綠光。

「我要殺！我要殺光這些該死的人類！！卑鄙無恥的人類！！」魚妖仰天長嘯，天空中烏雲密佈，隱約可見雷龍閃動，赫然是天劫被引動徵兆，這意味著上蒼感知此處有妖孽作祟塗炭人間，要將下天雷屠滅罪首！

但是這魚妖已經完全紅了眼，被天劫引起下意識畏懼激的它更加憤怒：「賊老天！惡人當道你不理不問，我要復仇你卻要滅我？！天道何在？！天理何在？！」

天空中那莫大的意志似乎被其狂妄所激怒，發出轟隆一聲巨響，但是魚妖自認站在道義之上，因此毫無畏懼，隨後天劫竟然有退讓之意，雷光隱沒在雲層之內久久不見。

魚妖見狀哈哈哈大笑：「連老天都認可！果然！這些人類該死！！」然後它又看向東門臨海，「恩公！請你離去，不然，我真的會將海嘯壓過去！！」

東門臨海歎息一聲，抬頭看它，滿眼失落：「我以為，你會有所不同，結果你和他們一樣。」

魚妖沉默片刻：「和誰？」

「人類，你口中應該被殺死的那些人類。」

「我和他們不一樣！！！」

「但是你在做和他們一樣的事情。」東門臨海平緩道。

「我……」

「人類之中確實有惡人，當死的惡人，可是也有無辜的人。就如你，妖中也有惡妖，你不可否認，其中可能有連你都認為當死的惡妖，但是也有你這樣，無辜的善良妖怪。」東門臨海的聲音讓魚妖狂躁的靈魂慢慢平緩，「他們胡亂的遷怒於無辜的你，該死。但你遷怒連累其他無辜的人一起死，難道就是應該的嗎？」

「不……不一樣，我和他們不一樣……」魚妖聲音帶著哭腔，那一股腦的滿腔憤恨慢慢的被溶解。

東門臨海強撐著身體站起來，雙手打開慢慢向前走：「不要做錯事，就如我拯救了你，就如我理解所有的無辜妖怪，就如我知道你的無辜與委屈，因此和你站在了一起。不要讓我後悔，拯救了一個不該被拯救的人，告訴我，你和他們其實不一樣的……」

東門臨海腦子一暈歪倒在地，已經泣不成聲的魚妖大喊一聲「恩公」，它身後的海嘯因為它心靈的波動已經小了三成。

林公子一手撐地，喘息一下，苦笑道：「若你真的做了，豈不是與那些傷害你的人無異了嗎？我拯救你，我對抗他們，不正因為，你與他們不同嗎？」

「……恩公……」

林公子癱坐在城頭邊緣，虛弱道：「歸去吧。」

「……」

「你已經回到了家，」林公子一指遠方，「你自由了。」

魚妖久久不語，在浪頭拔出魚尾做出叩拜的樣子，然後回頭一個猛子紮到水中，帶著混合了它眼淚的海水重新回到了大海。

林公子看大浪退去，一口氣松下來，眼睛一合躺倒在地上。

【海三：你太勉強了。】

【林公子：但是救了很多人，不是嗎？】

【海三：失血過多加精神消耗過度，又是在城頭暈倒，你想過後果嗎？】

意識完全消散前林公子道：「那些啊……以後再說吧。」然後就完全陷入了昏迷。

腰間簡單包紮傷口已經浸濕了一大片，將半邊身子都染成黑紅色。

《普世焚音》，普渡寺內門心經：小成者可拂人心靈，引人聆聽深思，可讓悲者止哭，尋死者止步，無望者重生希望，迷茫者找到方向。大成者據說可讓屠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讓修行者大徹大悟，可點勸天下帝王將相，可做萬人法會普渡眾生。

古代傳說中，佛法大成之人在開法會之時，會引動天地異象，隱約有法螺之聲，天花下墜之象，故而有「口吐蓮花、大吹法螺、天花亂墜」之說。

在現在，也會有不少人，只要他們一開口就會引周圍人認真聆聽，他們的聲音富有磁性，說出的話語似乎透著無盡的智慧，讓人不禁沉醉其中。

而普渡寺的這門心經便是將「話語」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原本東門臨海也只能算是小成者，只是魚妖本身也是身心俱乏，精神更是瀕臨崩潰，林公子又是竭盡全力，不管說「立地成佛」，但是讓它放棄退走還是在情理之中的。

……

半空中，鏡子頭帶斗笠，悠哉的靠坐在一枝月牙般的柳條上憑空虛浮，一手枕著頭，口中叼著一根狗尾草，悠悠歎道：「何必這麼麻煩呢？大家都坐下來好好商量不好嗎？」

然後看向另一隻手中抓著的黑霧似得東西，將口中的狗尾草吐出笑道：「倒是這小丫頭，好生火爆的性子。」

然後隨手將手中不斷翻湧的黑霧揮出去，天空中一直凝而不發的烏雲終於暢快的打下十幾道閃電，然後散去。

……

當東門臨海再次醒來，是被一桶冰冷的井水破醒的，他嘗到了水中微微的甜味，所以不是江水。

【海二：您還有功夫想這個呢？那您分析分析這些人是不是要請我們吃飯唄？】

海三不理會海二的嘲諷，仍然冷靜的分析：【知道是甜水井水就能分析出很多，包括現在的地點和抓我們的人，如果有空的話我甚至可以告訴你在江邊用甜水井潑人的人有多少錢。】

【海二：是，您厲害！】

【海三：老二，老林現在仍然昏迷，你別搗亂。】

他倆溝通的時候，旁邊的人已經不耐煩的過來又潑了一桶水，一個咬牙切齒的年輕人惡狠狠道：「小子！別裝死，落在本少爺手裡你想死都要問問我！」

海三抬眼打量眼前這人，輕笑道：「見過許宏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