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弑神 第一章：天朝傳賢者，凶卦擇後人

天朝自結束分崩離析的亂世後，已經綿延數百年。每一個天朝子民都能講述他們開國帝王與軍師的故事。窮途末路的敗軍之將在準備自殺時被大賢者救下，並成為了他的軍師。從此輔佐他平定了破敗不堪的江山，統一天下，建立了天朝。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大賢者是男是女，即使當年隨軍他也是以黑紗斗笠覆面。天朝建立後，大賢者為新帝選定了建立皇宮的位址，並請求在皇宮深處種下了千株銀杏，稱為上虛林。林中建立宮殿，稱上虛殿。大賢者從此隱居殿中修仙道，只有帝王和中樞的皇親臣子偶然才能得見。賢者的性別樣貌都被保密，代代傳送的只有他的長生不衰，他的賢明睿智，輔佐了一代又一代天朝帝王，歷時百年，上虛殿也漸漸被人稱為神殿。更多時候，人們並不在乎那個神殿中是否真的還有當初那位不知姓名的大賢者，也並不會追究為何百年過去他長生不死為何還沒有位列仙班，他們所膜拜的不過是一個精神的圖騰。那位幫助帝王擊敗所有敵人的智者還在繼續守護著他們。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天照帝看著眼前白衣的女子，十分謹慎的坐在一旁，並不敢太多打擾。倒是女子菱唇微微勾起，臉上多了些溫柔的笑意：「很久沒有見到陛下了，陛下已經長成賢明的帝王了，讓在下欣慰不已。」

「在大賢者面前，朕總還是個孩子。」天照帝有些靦腆。雖然已經是九五之尊，威震天下的帝王了，也已經是三個孩子的父親，但是面對眼前的女子，他還是如初見時羞澀到有些生怯。

「陛下別這麼說。」女子走到他身邊，伸手撫著他的肩，看著這個中年的男人臉頰上有些泛紅：「陛下是個仁君，我很欣慰。當初先帝將你帶到我身邊的時候，你就對我說你想成為一個不輸于父親的仁君，陛下做到了。」

「先皇去時，叮囑朕要盡奉大賢者之言從事，朕生性愚魯又少有機會見到大賢者，戰戰兢兢不敢有所懈怠。今日勉強不負大賢者的叮囑，做了太平之君。只是太子還仰賴大賢者繼續輔佐，我皇甫氏於絕望中得大賢者之助，加身黃袍，時時不敢忘記。還望大賢者時時不棄。」

「若是可以，我何嘗不願這天下太平。」白衣女子輕歎了口氣：「只是我昨夜觀星相，占得凶卦。」

天照帝一驚，自天朝始，無論發生多大的災難，大賢者從來都說陰陽動盪相生，禍福相依，從未言及凶兆。這句話他知道有多重。

「我近千年前入道修行，以殺止殺。百年前觀得天命，入世奉太祖皇帝為君，至今日天道已衰，我仍舊未能成仙，恐會禍及自身。陛下，在下的日子不多了。」

「大賢者萬毋出此言。」天照帝略顯有些焦急：「大賢者既讓朕來，想必是有化解之法。」

「化解之法必究根源，只可惜此次我竟無法測得凶兆之源。但是殞我一身，並不足慮，天朝需要的並非我，而是大賢者。敢請陛下詔五品以上及各世家大族三歲之內的孩子入宮，在上虛林外。我自會選擇一孩童入上虛殿，他日我若不幸，她可接替我輔佐皇室，綿延萬載。」

「朕即刻就做，但還請大賢者萬萬保重自身，朕……朕不想失去大賢者。」天照帝說道動情之處，竟然忘記了一向的規定，伸手握住了女子的手，女子先是一愣，然後將手默默抽回，天照帝才覺不妥，連忙又將手垂下，但那柔軟如少女的觸感卻長久的停留在他的指尖。

從他童年時第一次被先皇帶入上虛殿拜見大賢者，她便是這幅容顏和模樣，清冷的樣子，不苟言笑。明明不算是美麗的女子，卻超脫塵俗的讓人移不開眼睛。甚至覺得碰觸她都是一種玷污。

還好女子並沒有怪他，只說：「陛下放心，在下是不會棄您而去的。此兆雖兇險異常，但並非死路，也不會來的那麼快，請陛下安心。」

天照帝離開後，女子又是一聲歎息道：「水麒，你進來吧。」

一個挺拔的男子應聲而入，一身青色的素袍，朝女子躬身道：「賢者，當真到如此地步？」

「水麒，當年皇甫氏得天命，你聆聽到了天命，降於我身邊，這百年來，你見我開過玩笑嗎？」

「不曾。」男子的眼睛笑的迷成一條線：「賢者就是這點不好，偶爾玩笑，也是有利修行的。」

女子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仁獸，在這上虛林也不知是跟誰學的這些混話。」說完自己板著的臉也鬆動了，忍不住撲哧笑了一下：「若讓臣民們知道了麒麟原是這樣的俏皮，又要有何等擔憂。」

「賢者勿慮，他日若是有兇險之兆，我雖身為麒麟，必須輔佐王座之下，不能見血。但狴犴和獬豸[1]均在您的身旁，又有什麼可以憂慮的呢？」水麒的聲音極好聽，也讓女子略緩了緩昨日的心神不寧：「雖說如此，還是小心為好。」

水麒也沒再說什麼，只是笑著在她對面坐下：「與其傷神，賢者不如賞光與我對弈一局如何？」

「也好。」女子這邊答應了，水麒伸出手，桌上便出現了一張棋盤，黑白的玉棋子，閃著光澤。女子撚起一顆白子，默認了水麒先走。水麒剛下一子，就見那枚白子從賢者手中脫落，水麒有些驚訝的看著女子，那張淡漠的面容卻沒有什麼驚訝，只是撿起碎裂的白子道：「不祥之兆如此頻發，讓我想到了上次魔星出世。」

「魔星出世？」水麒重複了一遍：「為何我未曾聽聞。」

「我命中有宿敵。」賢者合起手掌，看著棋子恢復如初：「謂之魔星。出則荼毒天下。火麒當年就是折在他的手中。自我順應天道助皇甫氏，又得你相伴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現在想來，凶兆之源，或許便是魔星。」

「賢者可有對策？」水麒聽她這麼說，不禁問道。

「沒有。」那張臉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但是水麒總覺得賢者是在開玩笑，畢竟對於算盡天機，能一眼認出麒麟的人來說，對另一個還未降生為人的對手毫無辦法，不像是她的作風。

賢者放下一枚棋子，眼睛微微眨了一下，睫毛又動了動，才又開口道：「我開玩笑的。」

水麒有點挫敗的看著眼前一點笑意也沒有的賢者：「可是沒有笑點，賢者。你不是不會開玩笑的嗎？」

「你不是說有利於修行嗎？」女子狹促的一抹笑雖然很快消失了，水麒也知道她這是在捉弄自己，只說：「好吧好吧，剛剛算我錯了，賢者可能告知對策。」

「你真的要聽嗎？對麒麟來說可能有點血腥。」又一枚白子落下。

「只要不真的讓我見血，聽聽也無妨。」水麒饒有興致，想看看當年自己與她初遇時便被她冷著臉罵：「水麒麟這種見不得血的仁獸來這裡做什麼？」的鐵血大賢者，經過這百年的修行，有沒有什麼變化。

「他出生我就殺了他。」大賢者果然沒變，水麒對於聽到的答案毫不驚訝，畢竟雖然名為賢者，但是她一向主張的就是以殺止殺。如果魔星真如她所說降禍世人，想來殺了他也是賢者的首選。

水麒作為仁獸，畢竟是心中不忍，又道：「弑殺嬰兒，未免有些太過。」

白子再次放下：「如果錯過了，魔星覺醒護體，到時候就沒那麼容易了。我意已決，莫再多言。」

黑白的子在沉默中靜靜的落下，一會兒便擺了半盤，此時，大學士范謙家的小女兒范曦正在母親的懷抱中安睡，等待著命運的降臨。

注：[1]獬豸xiè zhì是中國古代傳說中的上古神獸，體形大者如牛，小者如羊，類似麒麟，全身長著濃密黝黑的毛，雙目明亮有神，額上通常長一角，俗稱獨角獸。它擁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圓睜，能辨是非曲直，能識善惡忠奸，發現奸邪的官員，就用角把他觸倒，然後吃下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