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芳草綠青巒 別情隔昏曉 第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秦夢菲邊哭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細細的訴出。她哭得悲悲切切，莫莉也眼圈兒泛紅，她偷偷的用手背拭去溢出的淚水。她沒想到，自己這出生就帶有的香氣，僅僅幾天的功夫，不止給自己帶來了災禍，被權嬤嬤揍，還為秦姑娘惹了一身的麻煩，這到底是怎麼了？村子裡的人不都是喜歡她，喜歡她的味道麽？村西住的跛腳的阿婆，還說這香氣會給她帶來好運呢，難道這就是她說的好運？

理清了事情的原委，和成傑看看博野落楓的神色，見他臉上盛怒的潮紅已然隱去，只不過面上還掛著些許的憤恨。和成傑於是對仍舊跪在地上的秦夢菲道：「你即知錯，以後改了便是，王爺也非不講理之人，只要你不是故意欺瞞王爺，王爺也不會輕易對你施以家法的，是吧，王爺？」和成傑替博野落楓搭了個臺階。

博野落楓冷冷的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莫莉趨前在秦夢菲身邊緩緩跪下，「王爺，您就繞了秦姑娘吧~~都是奴婢的錯，給秦姑娘惹了這麼多的事端，要是您不肯原諒，那就責罰奴婢好了，奴婢、奴婢甘願替秦姑娘受罰……」莫莉聲音不大，可字字句句不卑不亢，透著小姑娘無畏的勇氣。

其實，博野落楓早在秦夢菲哭訴的時候，已經審視莫莉許久了，當莫莉悽楚難過的偷偷抹拭滾落的淚珠時，博野落楓的心底忽然抽搐的緊了一下，似是有萬千的小蟲在啃噬他的心臟，然而那只是轉瞬間的事情，他以為自己觸景生情想起了五歲的女兒博野萱，同樣的嬌柔，卻是有幾分神似。此刻，當莫莉跪在面前替秦夢菲求情時，他本已漸漸消散的火氣，忽而又煩躁的升騰起來。

「狗膽賤奴，你以為你是誰，也配給主子求情！」博野落楓惱怒的起身，沖和成傑道：「把這不知死活的奴才拖下去，狠狠鞭杖，讓她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該閉嘴！」

和成傑見狀，知道再勸只會徒然更加惹怒博野落楓，於是伸手拽了莫莉起身。

莫莉掙扎的甩掉和成傑的手，悶聲道：「我自己會走，不用你拖。」說完，頭也不回的朝屋外走去。

和成傑邊隨在莫利身後步下樓梯邊尋思著，這麼嬌弱的一個孩子，不用多說，只消十鞭子，她就得在床上躺十天半月，況且今天這事兒跟這孩子也沒關係。王爺是怎麼了？突然之間發這麼大的邪火？和成傑終究沒理出個頭緒。

和成傑慢騰騰的解了拴馬的韁繩，沖一旁低頭不語的莫莉看去。他調侃的沖莫莉說道：「走吧，小英雄，找個地方，看哪裡適合綁你……」

莫莉激靈靈抬起頭，眼睛半是驚恐的瞪著和成傑，見和成傑手裡搖著麻繩，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感覺不是很凶，於是撞著膽子問道：「和、和總管，真的……要綁我嗎？」

「那當然，要不然我這馬鞭子抽下來，你滿院子亂跑，我還得追著你打，豈不費事？」和成傑半蹲下身，將繩子遞到莫莉眼前，「怎麼樣，是你自己選地方還是任由我來呢？嗯~~？」

莫莉驚懼的閉上眼睛，烏長的睫毛簌簌的抖動著，白嫩的面頰可能是因為過度緊張而變得紅彤彤的，半晌，她咬著牙艱澀的說道：「你打吧，我不躲。」

和成傑沒有動手，他審視的端詳著雙目緊閉的莫莉，這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強撐著小孩子少有的一份剛毅，雖然心裡害怕，可她卻逼迫著自己堅強。那彤紅的臉頰，竟比晨起的朝霞還要燦然。和成傑輕輕的牽起莫莉冰涼的小手，深深的嗅著空氣裡漫散的茉莉花香。多可愛的孩子，他怎麼捨得動手打她呢？他輕輕的擁住莫莉，嘴唇向那彤紅灼熱的面頰親去……

「和——成——傑——」

一聲爆喝從樓上傳來，和成傑驚懼的向二層的撫廊望去，只見王爺橫眉立目暴跳如雷的越過撫廊的欄杆，若輕盈的羽燕飛身而下，箭步竄至他們身邊，劈手拽過莫莉，險些將和成傑搡了個跟頭。

「一個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怎麼能對一個孩子無禮？！」博野落楓聲色俱厲的呵斥和成傑。

和成傑此時才反應過來，他尷尬的嘿嘿笑了兩聲，張嘴剛要解釋，忽而又生生的咽了回去。他該怎麼說呢，總不能說莫莉此刻的樣子像極了兒時的博野悅馨，那個現在古靈精怪刁鑽的博野落楓的妹妹吧，若如此，只怕是會越描越黑，更加讓王爺心生疑竇。

「王爺錯怪屬下了，屬下只是覺得那股子茉莉花的味道極為的濃郁，想湊近聞聞，是不是當真是這孩子身上散發出來的。」空氣裡的清氣愈發幽香，和成傑適時的編撰了這個還算說得過去的謊言。

博野落楓鼻翼輕輕動了動，凝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他也情不自禁的把莫莉拉到近前，俯下身，在莫莉的頭髮上嗅嗅，而後自言自語道：「就是這個味道，好像就是這個味道……你多大了？」他沒頭沒腦的問道。

「回王爺，到五月，奴婢虛齡就滿十三了。」莫莉小聲回道。

「十三？」博野落楓驚異的蹲下，扳著莫莉瘦肖的肩膀道：「你的家鄉是哪裡？可是南方的水煙？」

「不，是東青王爺轄內的棲鳳山，離這裡不是很遠。」

「哦，我還以為……哦……只是巧合而已。」博野落楓略顯失望的站起身，轉身對和成傑道：「怎麼，還不快點動手？難道還想讓我親自執鞭麼？」

「王爺……這個……可否借一步說話。」和成傑沖博野落楓使個眼色，倆人於是一前一後出了院門朝不遠處的田野走去。

望著王爺同和總管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遠方，莫莉這才長長的吐了口氣，可算躲過了一劫，和總管一定是替自己求情去了，還好，又遇見了好人。不知秦姑娘此刻怎樣了，恐怕也是被嚇壞了吧？莫莉轉身，朝竹樓走去。

秦夢菲還在兀自抽噎，莫莉不知該如何勸解，唯恐哪句說錯了，再惹惱秦姑娘，唉~~這伺候人的事真不如在茶園裡採茶心裡舒服。看著秦夢菲一臉殘妝，莫莉默默的去燒了水，重新伺候她一番洗漱。秦夢菲的眼睛已經微微的鼓起，對著銅鏡用毛巾敷了又敷，終是不見什麼起色，不禁顧影自憐哀歎了一聲。

莫莉見狀，試探的小聲說道：「秦姑娘，我去找紗布做兩個茶包，用那個會管用的。」

「真的？還不快去，等會而王爺回來了，這個樣子，怎麼好見人呢~~」一聽莫莉有辦法消除她腫脹的眼瞼，秦夢菲急急的催促道。

莫莉這邊忙著伺候秦姑娘，不知不覺，已到了正午，忽而發覺還未準備任何吃食，等會兒王爺同和總管回轉，說不定又會惱怒，於是會意秦姑娘。秦夢菲剛剛也領教了王爺的威儀，心裡亦不敢怠慢，當下親自起身收拾略顯雜亂的客室，讓莫莉趕緊準備飯食去了。

莫莉麻利的在廚房忙碌，不肖半個時辰，四樣小菜已經擺在了隔壁昨日剛剛改建好的餐室裡，還有一盤飄著玉米獨有香味兒的小窩頭。當莫莉汗涔涔的正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清湯小米菜粥，邁過廚房門檻的時候，王爺同和總管剛好走進院門。

莫莉無聲的笑了，還好，飯菜剛好準備妥當，應該不會受到他們責駡了吧？！

和成傑趨前端過滾燙的粥盆，「嗯~~好久沒有聞到這麼香甜的味道，王爺，你看這粥和師娘熬制的一個顏色，好香啊~~」

博野落楓掃了一眼粥盆，不自禁的吞咽了一口口水，「開飯吧。」他目無表情的轉向莫莉。

「是，王爺。我去請秦姑娘。」

莫莉轉身上樓去告訴秦夢菲，卻聽得身後和成傑對什麼人呵斥著。

「你們兩個怎麼還不進來，難道也要大爺請你們嗎？」

莫莉奇怪的轉過身向院門望去，只見兩個當地村婦打扮的婦人磨磨蹭蹭的挪了進來。

「家事你們該是做慣了的，用不著我再一一吩咐了吧？！」和成傑見兩個村婦木訥的要命，心底一陣起急。

哦，原來是又找了兩個做雜事的奴婢，這下自己可有伴兒了，莫莉掩映不住心底的喜悅，歡快的跑上樓去。

吃飯的時候，和成傑也不知從哪裡搬出了兩個食盒子，都是事先燉好的醬肉醬雞，一看就是蒼龍城裡哪家館子的貨色，可博野落楓一筷子都沒動，只是將莫莉做的清炒豌豆尖，爆醃黃瓜，和香味四溢的炒雞蛋吃的一點兒不剩。看著他吃的香噴噴的樣子，佇立在一側的莫莉心裡，懸著的一塊兒石頭總算落了地。

飯後，客室裡，博野落楓端起莫莉剛剛為他新泡的珍眉，湯色清淺，綠中帶黃，他輕輕的啜飲了一口，香氣濃烈，滋味醇厚，似乎比平時喝的味道更為的醇和鮮爽，將杯子放在幾上，頭微向後仰，半眯著眼，一副愜意的樣子。

秦夢菲見狀，知道王爺此時心情愉悅，不似晨起時的那般大動肝火，於是沖侍立一側的莫莉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出去，而後嫋娜著挨到王爺身後，柔媚的伸出纖纖玉指，輕輕為王爺拿捏著肩脖。

博野落楓受用的閉上了眼睛，秦夢菲恰到好處的揉捏，使他全身心都沉靜在了一種放鬆的狀態，多年來時時縈繞於腦海的一幕，又浮現在眼前……粹藍的天穹，浮雲從山間盤旋繚繞而上，三月的水煙，漫山的桃花粉豔的競相綻放，不遠處一團柔美的水紅更是分外靚麗，十四歲的少年訝異的向那一片粉豔跑去，近至跟前，頓然失望，原是一個身著水紅衫衣的稚童，哪裡是傳說中的桃花王。少年欲轉身離去，卻被恍然間進入視線的一條碗口粗的巨蟒驚住，稚童的身後，巨蟒已抬起鬥大的頭顱……

「王爺~~您可是睡著了？」耳畔傳來了溫柔的細語，秦夢菲溫熱的呼吸撩人的拂到他的臉頰。

博野落楓猛然睜開雙目，映入眼簾的是秦夢菲媚惑的丰姿，他的唇角微微向上扯了扯，一絲邪魅的笑意浮上面頰。明天又要上路了，這一走又不知道多少時日摸不到女人，現時，也顧不得是白日當頭了……

博野落楓貪婪的吮吸著懷中的秦夢菲，這女人骨子裡的風騷卻是比家裡那些女人撩人，他盡情享用著秦夢菲帶來的身體上的愉悅，一次一次，他肆無忌憚的侵襲著這個女人，直至太陽西斜，和成傑叩響了房門，請他們下去用晚餐，他才精疲力竭的從秦夢菲身上滑落。

餐室裡，只有兩個村婦在忙碌，卻不見莫莉的身影。博野落楓向和成傑投去疑問的一瞥。

「那孩子鬧了一下午，我怕她影響了你們……」和成傑曖昧的笑了笑，頓頓又道「於是把她送到了一個農人家裡，差人看著呢。」

「怎麼？難道她不想去嗎？這可是打著燈籠難攀的好事，她以為是個人就可以進得了的地方麽？」博野落楓有些許微怒，真是不識抬舉，「去把她帶回來。」

「是，王爺。」和成傑應著，轉身走了出去。

博野落楓吃過晚餐，在院子裡的一張藤制躺椅上坐下，這時，和成傑同莫莉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見了博野落楓，莫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王爺，求你不要帶奴婢去皇宮，我爹娘都在這裡，我……」

「你還知道你是奴婢，你即賣身為奴，就當聽主人的差遣，……」博野落楓訓斥著莫莉。

莫莉騰地站了起來，倔強的昂起頭，「可我並沒有賣給王爺做奴婢，我的契約書在秦姑娘手裡，讓我去哪裡，應是秦姑娘說了算，況且是三年的合約，又不是終身為奴，……」

「大膽賤奴，怎可如此頂撞王爺！」秦夢菲柳眉倒豎。

「哼~~」博野落楓一聲冷笑，「菲兒，去把契約書取來。」

秦夢菲上樓去取契約書，只要王爺高興，一個奴婢算得了什麼，何況她的人都已經是王爺的了。

博野落楓接過秦夢菲遞過的契約書，抖開呈現在莫莉面前，「可是這個？」

莫莉並未讀過書，當然看不明白紙上寫些什麼，但見那上面有一個紅紅的指印，想想應是這個，於是點點頭。

博野落楓將契約書慢騰騰的折好，揣進懷裡，得意的咧開嘴，「這回你是不是就該聽本王的吩咐了？」

「可是、可是……」莫莉頓時語塞，掛著淚痕的小臉氣結的漲的通紅。

「和總管，把她帶回房收拾東西，明兒一早咱們就出發。」博野落楓說完，沒再看莫莉一眼，起身擁了秦夢菲朝樓上走去。

「王爺~~明天、咱們可是要去京都？」秦夢菲猜測的問道。

「明天，不是‘咱們’去京都，是本王要去京都，你在此地乖乖的等著，多則半年，少則兩三個月，我就會折返，到時候本王帶你回‘咱們’王府。」博野落楓緊了緊擁著秦夢菲的手臂。

「可是王爺，你要奴家如何在這個人跡罕至的窮鄉僻壤度過那麼漫長的時間？要奴家如何受得思念王爺的寂寞？」

「今晚本王就讓你再享用個夠，保管你的寂寞裡充滿了今夜對本王的難忘之情，哈哈哈~~」博野落楓咬著耳朵在秦夢菲耳畔說完，朗聲笑著走進寢室。

今夜，對於博野落楓來說，又該是一個銷魂蝕骨的夜晚。

可是莫莉呢，等待她的路途，卻是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