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芳草綠青巒 別情隔昏曉 第九章 今夜沒有茉莉香

三人進得店鋪，夥計忙不迭的上來招呼客人。莫莉有點窘迫，滿眼的絲綢軟緞，五顏六色，光華閃耀，讓人目不暇給，難道要用如此華貴的綾羅綢緞給自己做衣服？

博野落楓在夥計的殷勤招待下，坐在一旁，悠哉遊哉的品飲著夥計奉上的香茗，莫莉垂手侍立在側。只有和成傑，在夥計搬到案子上的絲緞間左翻又看的挑揀著顏色。莫莉皮膚白皙，芽綠、嫩綠的顏色都很適合，但似乎又有些淺淡豔俗。

「這位公子，您看這匹艾綠色的如何？這是剛剛到的新貨，還沒來得及擺上呢。」夥計邊說邊從貨架上抽出一匹顏色深淺適中的綠色布匹。

只一眼，和成傑就相中了，莫莉穿上這艾綠色，嬌俏中又不失沉穩，豔麗而不流俗，就是它了。和成傑又將一匹暗花軟緞雪青色的指給夥計，「這兩種，照著那個姑~~娘的身材，」和成傑見自己說漏了嘴，索性也不再遮掩，指著莫莉直接說道：「給那姑娘做兩套衣服，要快，兩天之內必須完工，工錢雙份。」

夥計見狀，滿臉堆笑的趕緊給莫莉量尺寸。果真是給自己做的，莫莉難以掩飾的露出笑容，從小到大，別說穿了，就是見也是極少的。這麼華麗柔軟的絲緞，宮裡的奴婢，難道都要穿得這麼奢華嗎？要是幹活弄髒了，該多可惜哦！

「把那匹水紅色的也一併做一套。」博野落楓放下手中的青瓷茶碗，指著貨架上輕柔的水紅絲錦。

「主子，兩套已經夠多了，真的不用做那麼多。」其實一身就夠了，宮裡應該會給宮女做衣服的吧？雖然那些美麗的絲綢極具誘或力，但莫莉知道，自己只是個奴婢，那些奢華對於她來說，只要可以遠遠的觀望，遠遠的欣賞，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博野落楓攢起眉頭，「放肆，本……公子做決定，也要你來指點?!」‘本王’兩字差點脫口而出，他冷冷的看了一眼莫莉。

冷寒的眸光頓時澆滅了莫莉歡喜興奮的心情，她沮喪的垂手而立，滿心的委屈在胸臆中翻滾。

選好衣衫，三人出了祥瑞綢莊，複又沿著鬧市朝前逛去。見莫莉小臉始終繃著，沒了歡顏，和成傑悄悄的溜至莫莉身後，而後，一柄雙鳳銜珠的木梳，突然閃現在莫莉眼前。莫莉驚得立時頓足，「這個、這個……」

「o(∩_∩)o…沒想到吧？」和成傑笑著，將梳子放到莫莉手中，「送你的小禮物。」

莫莉驚異莫名，和總管什麼時候買下了那把木梳，她竟是一點兒也沒察覺。梳子掂在手裡很沉，而這禮物的分量似乎也如這黃花梨木般的沉重。

莫莉將梳子遞還給和成傑，「謝謝和總管，但這個太貴重了，我不可以收下。」

「不過是柄木梳，又不是值錢的玩意，我是見你喜歡才買的。」

「五十文？」有錢說話口氣就是大，「這在鄉下可以買十件啦，還不值錢？」莫莉驚歎。

「o(∩_∩)o…哈哈~~你說的還真准，我就是花了五文錢買的。」和成傑一臉燦然的得意。

「真的？這怎麼可能呢？五十文賣到五文，為什麼我就碰不到這樣的好事。」莫莉把玩著木梳，愛不釋手的撫弄著鳳凰栩栩如生的翎羽，唇角微微上揚，白皙的臉頰蘊染了淡淡的紅暈，方才被博野落楓無端訓斥的懊惱，已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微風輕拂，溫暖的風裡彌散著淡淡茉莉花香，博野落楓禁不住回頭望瞭望跟在身後數步之遙的莫莉。午後的陽光明亮的照射在那張五官精巧的臉上，水潤的白皙混雜在北方身形魁偉的漢子和塗著厚重脂粉的女人之間，竟是那般的清透纖秀。雖然是一身粗布衣衫，小童的裝扮，卻無法遮去那份純然的乾淨剔透。博野落楓停住腳步，出神的看著莫莉同和成傑有說有笑的走近。

「這五文錢你一定要收下，否則梳子你拿回去好了，我決不能平白的收你的禮物。」莫莉執意的將五文錢遞給和成傑，和總管已經對她夠好了，她怎可以欠人家太多情誼。

見莫莉執意要將錢還給自己，和成傑只好伸手接過。只要看到莫莉快樂的樣子，他才會稍稍減輕一些負疚感。

博野落楓負手而立，那二人直到走至王爺身邊，才不禁抬起頭看去。博野落楓死死的盯住莫莉手中的木梳，眉峰凝結，眸光清冷，齒間亦是寒涼的迸出三個字，「回客棧。」

和成傑莫名的看看王爺，見他鐵青著一張臉，似乎惱怒至極，也不知何故，想詢問，見他看都不看自己，竟自顧自大步朝來時的路走去。見此情景，和成傑知道這會兒最好不要招惹他，於是偷偷給莫莉使個眼色，兩人也疾步跟著向後折回。

博野落楓一路沉著臉，不發一言，那倆人見此，也便斂了笑容，默默的不敢做聲。不多時回到客棧，各回各房歇息去了。

一路勞頓而來，這會兒王爺也不知生的哪門子氣，任誰也不理，亦不用莫莉伺候，莫莉到難得的閑在下來。她躺到床上，閉眼遙想著即將進入皇宮的種種，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一陣篤篤的敲門聲將沉睡中的莫莉驚起，她急忙的起身，屋裡暗陳的只有微弱的光亮。門開處，和成傑端著食盤淺笑著，道：「天都黑了，不叫你是不是不打算起來了？」

莫莉望望暮色沉沉的天空，不好意思的順順有點淩亂的髮絲，聲音弱弱的問了句：「和總管~~是不是、王爺叫我呢？」

「王爺用過晚飯，正等著你去泡茶。」

「哦，我這就去。」莫莉急急的就要躥出屋子。

和成傑伸手將她攔住，「先吃些東西再說，」說著將手中的食盤遞給莫莉，「吃完梳洗一下，頭髮都亂了，像個小瘋子。」

「嘿嘿~~」莫莉訕訕的笑笑，「謝謝和總管，那我吃完飯馬上過去。」

「要跟你說多少回，叫和大哥，又沒有外人在。」和成傑嗔怪道。

「是，和—大—哥—」莫莉一臉明朗的笑意，要是真有這樣一個大哥就好了。

莫莉匆匆的吃了點東西，麻利的將自己打理清爽，精神灼爍的進到博野落楓的房間。

屋子裡明亮的燃著火燭，博野落楓同和成傑不知說到什麼高興處，俱是朗聲大笑著，見莫莉進來，才難掩愉悅的收住笑容。

「莫莉，去找店家討些熱水，茶在那邊的桌上。」和成傑吩咐莫莉。

「是，奴婢這就去。」莫莉應著轉身去找小二取熱水。

「我將恩施玉露取了來，這店家的茶著實難吃。」和成傑對博野落楓說道。

「嗯，不過若是帶著明兒給宮裡娘娘進貢的茉莉蘇萌毫就好了，莫莉泡出來，或許味道會更濃郁。」

「茉莉蘇萌毫？你不是極少喝花茶麽？」和成傑詫異道。

「極少喝不代表不喝，再者我不過是想讓莫莉先演示一次，等到了宮裡，不至於在皇上跟前過於緊張。」

「o(∩_∩)o…我的包裹裡倒是還有些，我去取來。」和成傑邊說邊起身去取茶。

莫莉同和成傑幾乎是同時回到博野落楓住的屋子，和成傑將茉莉蘇萌毫遞與莫莉，便坐到王爺邊上，等著吃茶了。

莫莉端過茶託，嫺熟的將竹節拎手的茶壺和兩個青花瓷蓋碗，用沸水燙過，爾後去水。她手指靈動的用竹匙從茶樣罐中取出適量茶葉，置於壺中；提起水壺，儘量低的將沸水注於茶葉上，此時，嫋嫋的香氣緩緩的被釋放出來，鮮靈的氣息如絲如縷輕盈的漂入鼻息。

博野落楓與和成傑幾乎同時深深的吸了口氣，茉莉蘇萌毫芬芳的花香融合著莫莉的體香，直沁心脾。

莫莉用頭泡茶複又沖洗了一遍茶盞，而後用中斟的方法，將沸水稍離壺口注入，使茶水交融，沁出愈發濃郁的芬芳。靜置片刻，遂將注入茶湯的蓋碗一一奉上。

博野落楓揭開杯蓋一側，鼻翼翕動，馥鬱的清氣撲鼻而來，直沁骨髓，頓覺精神為之一振。他抬眸，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正仰頭望向自己的探尋的清亮的眸光。那份空靈純淨，若杯中清悠的香氣，教人捨不得淺嘗，生怕褻瀆了那份美好。

莫莉見王爺只作鼻品卻不入口，以為王爺不喜歡這味道，於是怯怯地道：「王爺，您……若是不喜歡這花香的味道，奴婢、奴婢給您泡恩施玉露可好？」

「你泡的這茉莉蘇萌毫比我自己沖的可要強上百倍，」和成傑讚不絕口，而後沖博野落楓道：「王爺，你嘗嘗，當真不一樣呢。」

「嗯。」博野落楓斂了眼眸，掀起杯蓋，看了看黃綠明亮的茶湯，而後輕輕的啜飲了一小口。悠然的香氣在齒間流轉，滋味醇厚鮮爽。同樣的茶，為什麼不同的人沖泡出來味道會不一樣？博野落楓不得其解，他的眼眸再一次看向莫莉，那白皙水嫩的小臉緊張的竟失了血色。他的心倏然的顫了顫，一抹微痛劃過心尖。

「味道卻是比原本的滋味醇厚。」博野落楓唇角微微上揚，誇讚道。

見王爺沒有陰沉著臉，似乎是較為滿意的樣子，莫莉懸著的心這才放下來。蒼白的小臉暫態溢滿了紅暈，她甜甜的笑著，泡茶的動作愈發自如起來。

「三泡的花香會更濃郁些。」莫莉邊說邊高高的擎起水壺沖入茶壺，高沖的沸水使茶葉翻滾，茶湯回蕩，暫態滿室的花香飄溢，香氣浮蕩，氤氳不去。

想不到年紀不大的莫莉，對於泡茶之藝卻懂得不少。和成傑不禁問道：「莫莉，你這些個沖茶的手法都是跟誰學的？」

「小時候看爹泡茶，後來村裡的跛腳婆婆教了我許多，村裡人都說我泡的茶好喝，晚間經常聚到我家的院子喝茶說閒話，所以我就慢慢的越做越好了。」莫莉解釋道。

博野落楓與和成傑吃茶聊天，莫莉在一邊為二人上茶，直至入夜，方才興致未消的散去。

火燭熄滅，屋子裡陷入了一片黑暗，氤氳的香氣亦悄然散去。博野落楓躺在榻上，輾轉反側竟是無法入眠。許是晚間喝的茶多了些，過於興奮，他這樣想著，卻是不由自主的翕動了鼻翼。莫莉在隔壁的房子，這裡沒有她的味道。一路行來，兩人一直同宿一帳，習慣了那香氣，今夜沒有了那股馨香，茫然的有些失落。他眼神迷茫空洞的望著滿室的幽暗，困惑的陷入難以言喻的情緒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