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芳草綠青巒 別情隔昏曉 第八章 她令他煩心了

侍衛端來了熱水，博野落楓到了嘴邊的一句「給她擦乾淨。」不知為什麼突然變成了「出去吧，有事我再叫你。」

高大的侍衛惶惑的看看沉沉睡去的莫莉，又看看一旁換過乾淨衣衫，正在系上最後一顆盤紐的王爺，不識時務的問了句：「王爺，不用給莫莉擦臉了嗎？」

博野落楓的臉微微泛上一層紅暈，「出去！」他惱怒的瞪了一眼兀自傻愣愣的侍衛。

看到莫名其妙發怒的王爺，侍衛趕緊丟下手中的毛巾，快步退出營帳。

博野落楓狠狠的瞪了一眼沉然入睡的莫莉，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不願有任何人碰觸那具嬌小的身軀，不過是個奴婢而已，為什麼自己總有一種想要保護她的欲望？就因為她和年少時遇見的珠兒有著同樣的味道嗎？他氣結的仰躺在床鋪上，為自己不可理喻的對一個下人的關心而煩惱。

輾轉反側，理不清的頭緒肆意蔓延在腦海裡。不就是一個孩子嗎，有著萱兒的可愛，有著珠兒的香氣，可她畢竟是個奴婢，自己何苦為她擾亂了心緒！他轉身面牆而臥，試圖平靜一波波湧向胸口焦躁的熱浪，然而有些東西，你愈是壓制，它便愈是反抗的強烈，博野落楓難以抑制的「謔」的坐了起來。

靜諡的暗夜裡，隱約的傳來一兩聲春蟲柔弱的嘶鳴，博野落楓起身走到莫莉床邊，晶亮的眸光停駐在那一張油膩膩嬌俏的小臉上。

「o()︿︶)o唉~~~」一聲悠長的歎息穿過無邊的黑暗，博野落楓最終無奈的臣服於內心自我的意願。他輕輕的擦拭著莫莉嬌嫩的面頰，生怕弄醒了酣睡的她。等到一切打理乾淨，他靜靜的蹲伏在莫莉床邊，粉雕玉拙的臉頰，晶瑩剔透的水嫩，精巧的鼻翼，他不自禁的將唇印了上去，馨香繚繞，這一刻，他沉醉了雙眸。

許是滋長的鬍鬚弄癢了莫莉，迷蒙中她聳動著鼻翼，一隻手直覺的朝臉上抓來。博野落楓驚覺的急忙閃開，卻見莫莉依舊緊閉著雙眼，在臉上剛剛被親過的地方撓了撓，側轉身，複又沉沉的睡去。

博野落楓對自己剛才的行為有些恍惚，暗夜裡，他無聲的牽動了下唇角，一絲絲的懊悔在胸臆中蔓延，或許她和萱兒太像了，也或許，是珠兒托她捎來某些訊息，所以他才會情不自禁的吻她，他努力為自己開脫，試圖為自己不平的心緒尋找適當的理由。

離京都玄武城不過百十裡的路程，就要安全抵達，於是和成傑部署妥當，將一切安排好交給辦事較穩妥的副總管陸尚武，便帶著一身書童打扮的莫莉，同博野落楓先行策馬上路了。

莫莉一路騎馬行來，不僅騎術見長，就是和小黑馬的關係，也相當的默契親密了，因而三人風馳電掣，不過兩個多時辰，就已抵達玄武城。

穿街走巷，莫莉眼花繚亂的看著街市上的各色行人，著紅戴綠，絲錦華服的比比皆是，還真如大個侍衛所言，一派大都市的景致。和鄉下的農人比起來，單是那說話的韻味就差了許多，莫莉驚奇的看著聽著，掩抑不住興奮的模樣。

博野落楓將馬停在一處較為清靜的客棧前，小二見有客人，忙不迭的恭迎過來。

「王爺，咱不去驛站了嗎？」和成傑小聲的湊到博野落楓的身前道。原本每回進城都住官府驛站的，這回是怎麼了？

「今日暫且住這裡，明日再說。」

「小二，給爺們兒的馬上些好料，再挑三間乾淨上等的客房！」王爺既然決定住這裡，和成傑於是朗聲吩咐小二。

此時客棧老闆迎了出來，引領著三人朝後院僻靜的上房走去。

莫莉被安排在中間的一處，房間很大，隔成裡外兩間，外間是個小客室，雕花的桌椅樸拙大方，桌上擺著精緻的蘭花細瓷茶具。莫莉到里間放下隨身攜帶的包袱，在房裡東摸摸西看看，興奮不已。從沒想到自己可以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要是小弟佳興可以來，還有娘和爹爹，他們該會多開心呐！

「莫莉，收拾完了咱們去前院兒吃飯。」和成傑在外面喊道。

「哦，好，馬上就來。」莫莉急忙在店家剛剛送來的水盆裡洗洗手，用毛巾擦拭了一把風塵僕僕的小臉，就雀躍著跑了出來。

小二已經照著和成傑的吩咐擺好酒菜，博野落楓同和成傑分坐於上下首，莫莉剛想在兩人中間落座，忽而意識到自己當前的身份不過是個奴婢，怎可同主子同食一桌，邁開的腿不得不尷尬的收了回來，白皙的小臉頓時騰起一團紅暈。

和成傑見狀，笑著道：「傻愣著幹嘛，坐啊。」

「小、小莫子不敢，請主子先用。」莫莉規規矩矩的立在博野落楓身後。

因為莫莉著的是男兒裝，因此和成傑特意囑咐他，當著外人要自稱‘小莫子’。

「此處熟人不多，你就坐下一起用吧。」博野落楓吩咐道。

莫莉有些膽怯的看看博野落楓，又歪頭瞅瞅旁邊的和成傑，見和成傑笑著示意點頭，這才怯懦的坐在板凳上。

小菜已經擺好，三人落座，小二忙不迭的將熱菜端了上來。

「這個米熏鴨味道很特別，你嘗嘗。」和成傑見莫莉有點拘謹，於是揀了塊鴨肉放到她的碗裡。

「哦，謝謝和總管。」

「喜歡什麼就自己吃，這個也要別人伺候嗎？！」博野落楓冷冷說道。

「是，主、主子。」這王爺脾氣還真是無常，忽好忽壞，不及和總管的一半，要是宮裡的人也是這般，三年，自己該如何撐過？唉~~莫莉心裡不禁一聲長歎，原本顛簸勞累的饑餓，化作一縷惆悵，堵在胸口，食欲也頓減了一半。

滿桌豐盛的一餐，莫莉卻吃得無滋無味，和成傑見莫莉一反一路行來時的活潑模樣，於是對博野落楓道：「主子，即是明日入宮，咱又好久沒來都城，不若午後去市井裡轉轉，您看可好？」

博野落楓知道和成傑是想帶莫莉四處看看，想想就要將莫莉送進宮中，或許一輩子就出不來了，況且方才自己又無端的對莫莉橫眉，心底也不禁歉然，於是道：「那就快些吃，吃完回去換件衣裳，對，別忘了讓店家準備一輛馬車。」

「好，我這就先去吩咐店家。」見王爺沒有反對，和成傑亦是欣喜異常。

博野落楓揀了件常穿的月白織錦長衫，腰間松松的挎著寶劍，一副風流倜儻的富家公子相。和成傑亦是淡青色的儒雅長衫，只不過因為膚色較黑，看起來不似王爺那般風流俊逸，不過他五官棱角分明，卻也瀟灑倜儻非一般人能比及。只有莫莉，依舊是藍色綸巾包頭，粗布衣衫裡套著瘦小的身軀，一副小書童般的模樣。

三人上了馬車，莫莉挨著和成傑靠在邊上坐了。和成傑看看她一身拙樸的服飾，向王爺提議道，「過兩天送莫莉進宮，總要置辦幾件像樣的行頭，主子，您看咱是不是先去綢緞鋪子裡給莫莉定制幾件衣服？」

「嗯。」博野落楓漫應了一聲，眼光似是不經意的掃過莫莉，而後向車外望去。

「不用啦和總管，我從翠雲閣帶出來的那件丁香色團花衫還很新呢，到時候穿那件就可以。」只不過是進宮做宮女，要那麼多衣服幹嘛？

「那可不行，你是要見皇上的，總要叫皇上看了順眼、高興才行。」和成傑頓了頓又道，「晚間咱們回客棧之後，我再將宮中的禮儀教你。進宮可比不得你在翠雲閣，人多事雜，遇事千萬要小心行事，不可莽撞。」和成傑囑咐著莫莉，自古帝王之家多繁雜，莫莉太過單純，她應付得來嗎？和成傑不無擔憂。

「嗯~謝謝和總管，我會當心的。」莫莉甜甜的沖和成傑微笑。

博野落楓微蹙眉頭，那一抹純美的微笑映入眼底，沒有妹妹博野悅馨的些許野性，只如小女萱兒般的純淨，散發著清雅的香氣，悄然綻放著素潔花瓣。如果……是女兒的話，他會捨得將她送入最是無情的帝王家嗎？會捨得那純然乾淨的微笑，綻放在已知天命之年的玄冥帝身旁嗎？如果是女兒當然不會，而莫莉，不過是個奴婢而已，他不該為她煩心才對。

馬車七扭八拐走了好一陣子，才到了鬧市區。三人下了車，莫莉雙眸灼灼放光，真的，真的如大個侍衛憨哥哥描繪的一樣，店鋪琳琅，有錢的老爺夫人們，著絲裹緞，戴翠插金，好不奢華富貴！都城就是都城，果然不同凡響。

各色的小販沿街叫賣，各色的貨品擺滿了攤鋪，莫莉在一處賣胭脂水粉的貨攤前停住，一柄雙鳳銜珠的木梳吸引了她的注意，木梳不大，兩寸許，一對鳳凰雕的栩栩如生，鳳眼顧盼生輝，流轉著笑意，莫莉擎在手裡，仔細端瞧，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應該不會很貴吧，買回去送娘，娘定會歡喜得不得了。

「小爺真是好眼光，這是正宗黃花梨木雕的，貨賣識主，五十文您拿走。」瘦高的貨主滿臉堆笑的向莫莉推銷。

五十文？！莫莉嚇了一跳，自己身上總共帶了不足二十文，那還是娘偷偷放在她的包裹裡的。莫莉訕訕地笑笑，「我只是看看，不買。」說完急忙的朝前溜去，天哪，看來這都城裡的東西是只能看不能碰的，一把木梳五十文，簡直天價，要在鄉下，五文錢大家都還嫌貴呢。

大約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在一處店面裝潢講究的綢緞鋪前，博野落楓停住腳步，「祥瑞綢莊」四個燙金大字的匾額高高的懸掛在屋簷下。

「就這裡吧。」博野落楓吩咐道。

和成傑急忙上前，帶著莫莉走進玄武城最是奢華的綢緞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