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向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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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向北

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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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殤 第一章 天之一方

蒼茫,荒野,是無情的蕭條肅穆,從天邊延伸出,透過那微弱的生機,衰草低垂,空曠的天際下,遼闊而落寞,是一條灰黃的大道,夾伴著兩旁枯黃的衰草,蜿蜒南下。

深秋時節,萬物待廢,可以看見的,除了蕭條,還是蕭條。到處都是濃烈的秋意散發出的腐朽的氣息。

忽而雜訊大起,遙遙傳來,雜訊漸近,但見北上的道上,彙聚如灰色蟻陣的人群倉皇奔來,奔流的人群,猶如江河滾滾浪濤,所過之處,都是黃煙滾滾,夾帶其中的是驚恐的神色與絕望的沉默。

人群你擁我擠,互不相讓,爭相要跑到最前頭去,即便攜家帶眷、托兒拽女,臉上流露著無盡的悲憤與不安,腳下也不敢有絲毫停滯,仿似那稍稍的停滯,便會帶給它們無盡的災禍。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逃難的人群裡一個身著青衫的男子眉頭微皺著,看著奔流而行的逃難人群,這些都是從燕國逃難來的百姓,秦國的無情鐵騎,便在不久前,踏破了他們的家國,他們不得不流亡別國他鄉。

在青衫男子的身側,一個面呈蒼白灰衣男子,似乎疲倦不堪,一口氣似是接不上,道:「天下的事情,那有這樣簡單,如果,單單一句話,能夠起到作用,何苦我們……」話到半處,身上的傷勢發作,忍受不住,話語打住,喘息著咳嗽不已。

青衫男子眼色一慌,忙不迭地從腰間解下一個牛皮水袋,遞到灰衣男子嘴邊:「大哥,你的傷還沒有好,不要勉強,來,先喝口水吧!」

灰衣男子推開送到嘴邊的水袋,輕歎一口氣:「不必了,我這傷,哼哼,恐怕是好不了啦!」

青衫男子綁回水袋,便要伸手去扶著那灰衣男子,剛才聽見灰衣男子的一番話,面色上顯出一股鄙夷,道:「公輸挫那個老傢伙,別讓我碰見他,不然……」

灰衣男子聽到「公輸挫」三個字,推開青衫男子的手,身子禁不住的打顫,似是想起什麼極為痛苦的事情,身子搖擺不定,眼看著要墜地了。

青衫男子察覺到灰衣男子的異樣,扶住要墜地的灰衣男子。

灰衣男子輕歎一聲,沉默著,看去,遠方的山巒。

青衫男子知道灰衣男子心中的煩惱,每逢這個時候,他就會看著山川河海,想著心事,不去打擾,隔了半響,似乎在心中想到什麼,臉上露出一絲光彩:「大哥不是跟我提過,早年有一故友,出自醫家,他的醫術一定很好的,那麼,一定能夠治得了大哥的傷的?」

灰衣男子一怔,回望青衫男子一眼,雙眸神采一閃,想起了往事,有種痛心的感覺,不去想,心中會感到失落,那樣的一種矛盾,一旁的青衫男子自然不知道,片刻後,他歎息著道:「我不知道她那裡去了,很多年過去了,一直都沒有她的音訊,更何況,亂世戰國,紛戰不斷,時隔多年,又去哪裡找她呢?」言下淒涼,掩不住的無限滄桑。

那青衫男子很堅定,安慰著道:「既然真的有這麼一個人,我定然會為大哥找到的,再說,醫家醫術高的人,也未必只有一個,到時候,我定會為大哥找來,醫治大哥的傷,大哥只管安心養傷就是。」

灰衣男子一愣,他知他性情,直爽豪邁,堅定不移,他喜歡這樣的人,更多的是欽佩,很多時候,自己就是缺少這樣的一種性情,便在以前留下了好多的遺憾,至今想起來,會失落,會感慨,許多的原因,或許就是他與他結交的原因。

想著,灰衣男子還是會感慨,他心中十分清楚,天下之大,芸芸幾萬眾,要從中找到一個人,何其之難,他卻深知青衫男子此番許諾,會那樣一直的堅定下去,不找到要找之人,誓不會甘休,他腦海中忽而又會想起那些往事,那是多年前,那平闊的草原,還有成群的牛羊,賓士在藍天白雲的天際下,大雁低飛,兩道身影,兩隻手掌緊緊握在一起,便似有了整個世界。

那一絲的孤寂,從不曾離去,我,看去,白駒過隙的時光,依然,不會,有,你看不見的滄桑,老去,而,眷戀,會在我的思念中,愈加的清晰,愈加的愛戀。

那時,突然會慨歎,多年的往事,已經不可追憶。

他瞧了青衫男子一眼,那一臉堅毅,以為不曾出現在自己的臉上,才會在心中留下那麼多的失落,那麼多的遺憾,心中卻怎麼都不忍去拒絕義弟一番好意,只得歎了口氣道:「二弟,凡事不必牽強,盡力就好了。」

青衫男子聽見大哥應允,露出笑容來,目光還有一種躍躍欲試,就聽見他很有信心的說著:「大哥,放心好了,就算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找出來!」

那時,再去看灰衣男子的時候,灰衣男子正失神,盯著西首碧綠蒼翠的青松發呆,他心中好奇,為何大哥,有心事的時候,總會去看著那些山川,那些河流,循著灰衣男子臉向瞧去,卻也只有一眾碧綠蒼翠的高山,聳立大道兩側,並無什麼特殊奇怪,他本不是什麼附庸風雅之人,不會寫曲做辭,見到人群正急急趕路,低聲喚了灰衣男子一聲,兩人跟著人流,在秋色裡,身影會拉的很長很長。

秋,原本就是蕭條,是無邊,也無計,到處,揮霍著的生機,在遠處綿延的山脈凋落,一片喧囂,一片繁華,隨處可見的蕭條,在秋日中散發而出,在空氣中撕開一道一道的傷口,久了,就會變成看不出的不起眼的一些印痕,而,這些並不太明顯的痕跡,在那時,憂傷,痛苦的時候,會在深色的秋裡劃開一道巨大的口子,能夠盛得下所有的悲傷。

已是晌午,逃難而來的人群顯得疲憊不已,他們將要趕往齊國,七國中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國家,現在,四下的卻是一片荒蕪,路好似永遠都走不盡,走不完,路的前面,等待他們的似乎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路有餓死骨,白色森森,戰亂中的百姓,好似永遠只有這樣的一種命運,不是被人踐踏,就是變成白骨森森,如今,這些人,心中會很恐懼,前面未知,後面不可回顧,而,最可怕的是,等待,等待在他們心中的希冀,好似永遠都會是未知,恰恰,有時候,會有來自外界的影響,如同噩耗般能夠讓他們屈服,最後的底線,只在於心中的很小很小的希冀。

忽而,北上而去的天際似是響起一聲悶雷,原本羸弱的人群慌亂不已,簇擁著身軀向道路兩側移動,唯有勢單力薄者,未曾移動,被推倒踐踏,呼兒聲,喚女聲,慘叫聲,腳步嘈雜聲,聲聲入耳,扣入心扉,徒生許多淒涼。

灰衣男子凝目望去,不禁眉頭微皺,大道的盡頭,飛踏而來的馬匹,如同沉重的石塊,在沉寂的水塘驚起波瀾,他們是前後的兩隊人馬,這中間的利害關係,他自然不會知道,但是,他從最前面的那個馬匹上的少年看去,那神色間的慌張,分明預視著自己是受害的一方,可是,這些又不是他現在所能左右的了,戰國,似乎永遠是強搶弱食的結局,而且,這樣的結局,仿似永遠都沒有改變過。

想到這裡,他又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青衫男子側過頭,面露關切,同時很警覺,望著那飛來的馬匹,那些馬匹,並沒有停留多久,很迅速,青衫男子在看去的時候,一前一後,兩隊的人馬,已經消融在南下的大道盡頭。

盡頭的黃煙慢慢沉落,重新露出一條蜿蜒的大道,那條無窮無盡的路。

那時,一切似乎歸於沉寂,還有蕭條。

「大哥,你沒事吧?」一路上來,青衫男子看多了路途上的追追殺殺,見怪不怪,倒是很擔憂義兄的傷情。

灰衣男子微微搖頭,望著大道盡處消融的塵煙,微皺的眉頭直至遮住了那憂鬱的眼神,他側過身,在深色的秋季裡,回望的是來時那片薄色的蕭條,或許,我再也回不去了。

難民又開始南下了,漫長的旅途,未知而絕望,依然如同迷霧籠罩在人群之中,漫長鮮紅,如同流淌天際的晚霞,一路流到每個人的心裡,那傷痛近於無形,卻能清楚的被聽見在秋幕下悲鳴的聲音。

「大哥,你看,城樓!」那青衫男子,在走了不久之後,極目遠瞻的時候,突然看見了,那遠處隱藏在暮色中的城池的輪廓曲線,很歡喜,傳遞著這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終於,在逃出那死城之後,再次的感覺到了自己還活著,離死會越來越遠。

那被叫喚的灰衣男子心中突突的一陣歡喜,面上也露出歡喜,身子微動,陽光很和煦,溫暖,他卻能感覺到自己的顫抖,沒有想到,自己還能,活著,再次看見這樣的城池。

人群,在那時,一陣騷動,目力好的不禁矚目遠眺,果真發現前頭隱現的城樓曲線輪廓,狂喜不已,奔相走告,熱淚盈眶,人群霎時鼎沸,奔湧著朝那隱現的城樓而去。

他們在等待,一直在煎熬,太久了,太長了,時間……

路在那時候,突然就是盡頭。

「大哥,我們也趕緊進城去吧!」青衫男子壓不住心頭狂喜,從人群中擠過,扶著灰衣男子,小心翼翼的走著。

灰衣男子望著扶老攜幼雜遝而去的逃難人潮,微微點頭。

兩人蹣跚著緊隨人群,片刻之間,來到城樓之下,發現人群停止了奔走,兩人側身看去,但見一條寬愈十丈的深溝橫在人群與城樓的中間,深溝中是平淌的水,看不出深淺,直直地延伸,圍繞著整個城牆。

兩人對望一眼,舒展的眉頭重又皺了起來。

戰亂之中,誰都知道,難民是不能輕易的進入守衛的城池,因為誰都不能擔保,這些難民中,是不是混有敵國的奸細。

橫在眾人身前的深溝便是城池的護城河,河道傍著城牆挖掘,仿似一條巨龍將整座城池盤環,進出城中的唯一通道便是一座吊橋,如今,那座寄託人群所有希望的吊橋正安閒地傍牆肅立,渾然不覺河對岸的不速之客。

人群中一陣騷亂,夾雜著許多哀怨,忽而,不知誰人,突然一聲哀喊:「樓上的軍爺,我們都是各地逃難的百姓,你們行行好,放下吊橋,讓我們進城吧!」此語一出,人群裡更似炸開的馬蜂窩,附和聲、哀求聲、呻吟聲、咒駡聲……高昂激勵,傳出數裡,其中的悲戚之情,更是不可言喻。

在城樓之上,士卒十餘人,一字排開,高矮參差不齊,手握長戟,銀色的士甲在驕陽中熠熠發光,憑欄肅立,面向城樓人群,卻是充耳不聞,無動於衷,仿似一尊石刻的雕塑,他們不敢妄動,因為這城池的守將不同他人,他們中,誰都知道,不聽命令,下場會是怎樣。

人群漸現急躁,城樓之上一陣騷動,灰衣男子抬頭瞧去,但見樓層拐角處走出一道身影,甚是偉岸,看去年齡略大,身披銀色戰甲,頭盔遮面,只露出一對精光閃爍的眸子,身後跟著一同穿戰甲的男子,那男子低頭正說著什麼,對他前面的那人甚是恭敬,此時那道身影來到城樓之上,倚欄而立,一雙眸子,不住地打量樓下人群,忽而,眼光一頓,停在了灰衣男子蒼白如紙的面上。

灰衣男子一驚,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如電擊火光觸遍全身,他只想是舊日仇家,身子不由一震,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強作鎮定,慢慢低垂下腦袋,不敢迎頭去看。

片刻,終於按捺不住,眼角微微上揚,去瞟那人,微微失望,那人已是背向於他,正與身後隨從說著什麼,他心中不由自主升起莫名的感覺,那種感覺就好似多年的好友重逢,又似分離的戀人般盪氣迴腸的愛情,百味交雜,久久縈繞,揮之不去。

他正想著,忽而,耳畔傳來「吱吱呀呀」的嘈雜聲,人群凝目看去,不由得爆出歡呼,灰衣男子心頭正百念糾纏,忽而聞得聲音,不由收起如絲交織的雜念,駐足凝望,但見兩條粗圓的繩索,蒼勁有力,垂吊著那座肅立的吊橋,緩緩而落,隨即眼前一亮,兩個古樸斑駁的隸書大字,不偏不倚,篆刻在城門上方的橫樑正中央,便隨著那沉屙積重的吊橋緩緩的下落之勢,漸漸顯現,赫然「曆下」兩個暗紅大字。

曆下,危在頃刻的齊國的一座外城,居於齊地,掎角之勢,橫插在齊國的土地之上,地理位置極是要緊,這曆下城西北臨抱濟水,水流東北而上,依勢入海,南面群山依繞,峻嶺崇山,虎踞桹桹,再偏南處,便是齊國長城,其西端起於防門,東向經五道嶺,繞泰山西北麓的長城嶺,經由泰沂區,延伸至小朱山,始才入海,一水一牆,以掎角之勢,依繞曆下古城,虎踞之勢,猶見利害。

灰衣男子望著吊橋落下,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城牆頭,那裡已經只有那些站立的士兵了,他隱隱中,覺得,這曆下的守將不簡單,又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這時,護城河旁人群眼見著吊橋落下,一顆沉重的心也隨即緩緩落下,稍稍片刻,一聲重重的「咚咚」聲響,吊橋落地,濃濃的塵煙蔓延而來,人群不待塵煙落盡,只聽得腳步紛雜聲響起,人群像是生怕吊橋突然重又升了回去,紛紛奔湧著爭著搶先擠向城去,灰衣男子陣陣搖頭,這就是亂世中百姓的最好的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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