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⒌『暖心紅燒肉』

楊陽沒注意易筱的表情，也沒想過她竟然像倒豆子般劈裡啪啦全部告訴自己，他摟著易筱，漲紅了臉。畢竟楊陽沒有碰過女生的手，甚至身體的接觸，何況是一個素不相識的女生……

寧靜的一天，易筱沒有再出去，她靜靜的躺在床上，睜著模糊的雙眼，看著麻麻花花的電視機……

楊陽倒了一杯熱水給她。

寒冷的天氣，一杯熱水就是她最大的溫暖，她的心早已涼透，鈍重的涼……

「易筱，為什麼你會一個人住在這裡。」楊陽的臉像是一個紅燈。

「那個妓女把我拋棄在醫院，我沒死，所以我憑自己的能力活了下來，活的很好……」易筱堅定的說。

聲音像是水池的塞子被拔起來一般，旋渦一樣地吸進某個看不見的地方。

楊陽沒有再問下去。

他跟易筱是同一條直線上的，只不過家境背景不同罷了。

楊陽從前活在遙遠的灰色裡，而易筱卻是活在無盡的黑暗裡，當偶然的露出一絲光亮後，就會壓抑，壓抑那些渾渾噩噩的彩色。

楊陽低下臉，面無表情地望著易筱。

「你會離開這裡嗎？」易筱小聲的問道。

楊陽望著易筱沒動，電視機裡放出了一首很悲傷的歌，雖然帶著混雜的嘈音，像是接觸不良的電動玩具，但歌聲還是格外低沉，傳入千溝萬壑的心臟。穿針走線般地縫合兩人的悲傷。

易筱抬起頭，期待的望著楊陽。

不知過了多久，楊陽聽完那曲後，抑著一張蒼白的臉，在昏黃的燈光下，死板而消極地等著遙遠的春天。

「走不動了，我也被拋棄了。」楊陽苦笑道。

音樂聲歌曲戛然而止，兩人互相對視，不禁笑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笑，或許是因為兩人的性格都是這般堅強罷！

雪停了，她抬起頭，她和他隔著一米的距離。

他抬起頭，聽見易筱說，真想快點離開這裡。

楊陽說，我也是，真想快點去更遠的地方。

易筱回過頭來，臉上是嘲笑的表情，她說，我們好像在作詩，該死的，我都覺得和你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楊陽聽完，眼裡晃動著光線，心臟像冬天的落日一樣，隨著易筱的話突然拉下嘴角，惶惶然下墜。

真想快點離開這裡。

真想快點去更遠的地方。

但是，是你一個人，還是和我一起？

傍晚七八點鐘，天就黑了。

暮色像是墨水般傾倒在空氣裡，擴散得飛快。

易筱從口袋裡捏出一張二十的人名幣，遞給楊陽。說，給。

就像每天提著塑膠袋然後提出門外，在白茫茫的大街上撿塑膠瓶，然後拿去廢品站賣，低沉而溫柔的聲音。

「你哪來的錢？」楊陽看著那張破舊的二十人名幣。

「你別管了，拿去買點好吃的回來吧，你先拿著。」易筱低著頭，劉海遮住了慌亂的眼神。

楊陽輕輕的接過，臉上的表情如一個紅燈般突兀地亮著。

易筱說，明天是她的生日，今天晚上想吃肉，紅燒肉，要燒的很紅很紅的肉。

紅燈跳成綠色。楊陽抬起背抹掉眼裡的淚水，轉身抬起腳，推開門，朝遠方走去……

抬起頭，剛剛張開口，視線裡就消失了楊陽的影子。

暗黑色的雲大朵大朵的飄過天空。沉重得像黑色的悼詞。

楊陽一淺一深小心的走著，路面上的泥坑很多，泥濘賤的他的褲腳有些髒，很髒。

天色很黑，楊陽心裡陷下去一小塊，於是臉色溫和下來，他緊緊的握著那張軟綿綿的二十塊，遠處昏暗的燈光下，一個飯館門前站著一個蒼老的老人，背壓得很低，很低。

他像迷途的羔羊，發了瘋般沖上前去，儘管泥水濺在他褲腳，袖子上，還是沒命般的瘋跑……

在這個寒冷的冬天，撲面而來的肉香，他停住腳步，貪婪的大口大口吸著。

「老闆，我要一碗紅燒肉「後面補了一句，要燒的很紅很紅的紅燒肉。」楊陽低聲道。

「十五塊。」蒼老的聲音。

楊陽將皺巴巴的錢遞了過去，就像當初易筱在垃圾堆裡翻來翻去，然後撿到一個可樂瓶般喜悅……

老人緩步走了進去，楊陽坐在凳子上，期待著紅燒肉的出現。

房內傳來一陣乒乓作響的鍋聲，然後是稀裡嘩啦的水聲。

楊陽站直沉重的身軀，湊上腦袋望著鍋裡，像是在電影院裡不小心睡著，醒了後發現情節少了一段，身邊的人都看的津津有味，自己卻再也找不回來。於是依然朦朦朧朧的聽到鍋裡「咕嚕嚕」的聲響。

他提著紅燒肉，一份盒飯，興高采烈的朝那個不知是什麼地方的地方走去。

就像試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式，非常真實的空洞感，在心裡鼓起一塊地方，怎麼也抹不平。

楊陽打開門，嘎吱一聲，房內一片漆黑，易筱已經睡了。

楊陽按開燈，看了看表，九點半，於是他坐了下來，俯身在易筱的耳旁，笑道：「易筱，懶豬，起來吃飯了。」

她朦朦朧朧的睜開眼，黃色的燈光照著楊陽的臉。她心裡突然一陣沒有來處的悲傷。

她用力的摟住楊陽的脖子，口中喃喃道：「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這幾句話，都像一個滾燙的冰錐，深深的戳進楊陽的心臟，然後血液被堵塞，不能呼吸的痛。

楊陽拍了拍易筱溫和後背，笑了笑：「來，燒的很紅很紅的紅燒肉來了。」

易筱抬起頭，手背抹了抹眼淚，頭頂是昏黃的燈光，照的人發暈。

楊陽夾起一塊肥滋滋的紅燒肉，湊到易筱的嘴邊，笑了笑，說，易筱小姐，提前祝你生日快樂。

易筱破涕為笑，大口大口的吃著紅燒肉，然後吃了一口溫暖的飯。

那一串串的溫暖，猶如泉水流淌在她心中，很甜，很甜。

她霸道的搶過筷子，然後夾起一塊比原先大的很多，很多的肉，遞進楊陽的嘴裡……

兩人，你一口，我一口，兩人悲傷的心情也煙消雲散，而顯得格外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