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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昏沉沉的一片,一眼望去,無望無際,楊陽輕輕的按開那台老式電視電源按鈕,他躺在床上,鑽進被窩,暖暖殘留的體香還是那麼溫乎。
老式電視裡的圖元不是很清楚,帶著麻點花花,而且聲音格外嘈雜。
在楊陽的記憶裡,每天回到那個冷冰冰的家,總是沉默的吃飯,偶爾應一聲正在看《半路夫妻》的母親,那段時間,母親每次吃飯的時候就會邊吃邊長籲短歎,沉浸在被無私的愛感動的世界,那段時間,母親總會擦一擦眼角幾乎看不見的淚水,然後告訴楊陽,愛情需要兩個人去守護。
楊陽總是沉默,因為每次母親哭,他就會有一個念頭,猩猩作假。所以這樣的念頭如氣泡從心底冒出,然後瞬間就消失在水面上,啪地破裂,濺起一丁點兒的水花。
昏黃的燈光下是母親的背影,聽見從廚房傳來的嘩嘩水聲,過了半會,便能聽見母親摔盤子的聲音,然後楊陽會擰亮書桌上的檯燈,用筆在演算紙上飛速地寫滿密密麻麻的數位,密密麻麻的,填滿在心裡。
就像填滿一張演算紙,沒有一絲的空隙,像要喘不過氣來。
然後會從廚房低低傳出一陣電話聲響「你怎麼不去早點死」然後,重歸於安靜。
擁有兩個端點的是線段,可直線沒有端點,母親與父親就像同一個端點放出去的線,卻朝向了不同的方向。於是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每一天,冷冰冰的豪華別墅中,十二歲的楊陽都會靜靜呆在房內,他的生命被書寫成潦草和工整兩個版面,再被時間刷得褪去顏色。
在同樣的別墅中,隔壁家笑聲四溢,那小男孩帶上紅領巾,喜歡在晚上放學後看機器貓,卡布達,那個時候,楊陽的陽光對都用同樣的角度去照耀這個昏暗中蓬勃的生命。
楊陽十歲的記憶裡,那年夏天的一個黃昏,他的父親托著沉重的皮箱離開這棟別墅,走的時候,他蹲下來抱著楊陽,他清晰的看到父親眼眶裡滾出的熱淚。
十二歲時,楊陽聽到母親說,爸爸在外面有了女人,那個女人是個很爛的女人,那女人臉上化妝的粉,走一步便能掉下足足一公斤重。
十三歲的時候,他聽到母親說,你爸爸和那爛女人有了兒子,是個很爛的鬼崽子,足足有七斤重,秤砣差點掀翻在地。
十四歲的時候,而母親沒有再說話,他清晰的記得,那日父親回來,寫了一張支票給母親,然後便開著寶馬離去,臨行前,楊陽趴在窗前,望著父親。那天母親哭了一天一夜,泣不成聲,臉上的皺紋猶如爬山虎爬滿了那張蒼白的臉,憔悴不已。
每一個生命都像一顆飽滿而甜美的果實,只是有些生命被太早的耗損,露出裡面皺而堅硬的果實。
十五歲的時候,終於,他們各奔東西,將楊陽拋棄在學校。母親最後的一通電話說的是兩字個……
冬天很冷,寒風吹亂了他淩亂的頭髮,他蒼白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他怔怔的望著這個可笑的世界,放聲大笑,猶如世間最好笑的笑話……
他孤獨的走在漫天飄絮雪花的長街上,吃了北京最後一個烤地瓜,口袋裡身無分文,突然變得一無所有……
他被寒風猛烈的吹著,身上單薄的衣服被吹起一層層皺痕,他突然想起了去世已久的爺爺,慈祥的微笑,輕輕撫摸著他的頭,然後喃喃道:「楊陽,爺爺給你變個果凍」,登時變戲法般從那頂破舊的氊帽中變出一個不小不大的喜之郎果凍。然後將楊陽扛在肩上,點上一根過年存留下的喜煙,然後喜滋滋的吧嗒吧嗒的抽起來……
他聞著那熟悉的煙草味,輕輕的踮起腳,鬧著讓爺爺再變幾個喜之郎果凍……
他思緒萬千,靜靜的望著昏黃的燈光,眼角的淚水似乎早已乾涸般,怎麼擠也擠不出一滴淚來……
孤單的時候,誰會來安撫這個被虛偽的愛傷害的少年……
寒窗外是冬天稟列的寒氣,灰濛濛的天空上浮動著大朵大朵鉛灰色沉重的雲。月光照不透,不過,月光也照不透,只是房內的楊陽的燈還亮著罷了。
嘎吱一聲,木門被推開來,寒風卷席般沖進來,將窗簾吹起,然後門關上,昏黃的燈光照出一圈毛茸茸的光暈來。
一個裹著大棉襖的女孩走了進來,有著年輕幾乎要發出光芒的臉,手中提著一個塑膠盒,另一隻手中提著大包的塑膠袋,她哈了口白氣,望著躺在床上的楊陽,微微笑道:「醒啦,來,吃碗餛飩。」
十五歲的楊陽,有著同年齡不能所受的創傷,但他是全校第一名的成績,那時他規矩地穿著校服,從不染髮,不打耳洞,不會像其他男生一樣耍帥,而是格外清爽乾淨。他喜歡生物,崇拜牛頓,還有歐洲的歷史。
當初進校時就收到各個年紀的學姐學妹的情書,可是無論收到多少封,每一次都是令他臉紅。
女孩望瞭望發呆的楊陽,輕輕走向湧進光線的窗戶前,將昏黃的燈拉滅。
拖著疲憊的身軀,脫掉棉襖,然後穿著一條毛衣毛褲,鑽進被窩,捲縮在楊陽的身旁,享受那絲陌生人給的溫暖。
兩人就這樣躺著,互相都沒搭理,甚至連名字也不清楚,便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門外寒風還在呼呼的刮個不停,第二天,女孩一如既往淩晨4點便醒來,然後提著大包的塑膠袋匆匆穿上衣褲,她走到房門處,回頭微笑望瞭望熟睡的楊陽,嘎吱一聲,打開房門,朝遠處白茫茫的大街走去………
夢裡,楊陽夢見漫天的蒲公英,猶如精靈翩翩起舞,他看到父親和另一個女人在冰天雪地裡打雪仗,那小孩戴著父親的項鍊,他們裹著大棉襖,歡戲在雪地之中,突然,母親沖上前,扇了父親一個大巴掌,然後就蹲在雪地裡哭了起來,然後,父親化為青煙,那女人,孩子,都化為青煙,緩緩的飄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