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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天空,總是這樣鋒利的高遠,風幾乎吹了整整一個冬天,吹的什麼都沒剩下,只有白寥寥的光,從天上僵硬的鞭下來。
屋頂一隻飛鳥,發出一聲尖銳的鳥叫聲,在空氣裡劃出一道透明的口子。楊陽揉了揉眼,醒來之際,他透過窗戶看到了大朵大朵的鉛雲,耳旁傳來呼呼狂笑的風聲。
楊陽起身穿好衣服,將心底的傷口小心的包紮好,但還是讓心底的傷口產生更多的痛覺,緩慢的,來回的,鈍重的痛。嘎吱一聲,他推開木門,跨出一隻腳,踩在冰涼的雪上,遠遠望去,漫天的雪花已只有些零落散下,但寒風依舊沒見褪去。他哈了口白氣,小心翼翼的踏出臺階,然後傳來雪地裡才能聽見的節奏,「嘎……嘎嘎嘎嘎」。
楊陽皺了皺眉頭,他突然想起一句話來:「所有生物都有一種天性,趨利避害,沒有人會愛上麻煩的。」楊陽臉上是冷淡的笑,「我就是個麻煩,而且是個大麻煩。」
寒冷的天氣,他都會感覺好像有人突然朝自己身體裡捅進一根巨大的針筒,然後一點一點抽幹血液,肝臟,最後再抽盡空氣。
半個小時候,前面是紅綠燈,來回穿梭的車輛,車輪下卷起一絲泥水,然後會惹來大罵,:「該死的,你急著去趕胎啊。」他無視這一切,在他心目中,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就像恐龍時代,強弱競爭,強者才能好好的活下去,弱者只能被掠殺,沒人會去憐惜你。
斑馬線的人行道上,楊陽踏了過去,一輛疾馳而來的寶馬停了下來,楊陽依舊無視,因為現在是綠燈,他不怕。而,萬萬沒想到的是,車門被打開來,走出一個身穿披風的中齡男人,戴著暴龍牌墨鏡。
那男人大聲道:「你站住,你轉過頭來。」
楊陽沒有搭理他,繼續朝前走,走到斑馬線的盡頭,他轉過頭,才看了一眼那個男人。
那一眼對視,竟是無比的漫長,猶如時間被哪個壞傢伙按下了,然後時針停止運轉,那個男人摘下墨鏡,緩緩的穿過馬路,然後走向斑馬線。
楊陽眼眶中的突如其來的熱淚在不停的打轉,淚水似乎到了雨季,簌簌掉下,砸在冰冷的馬路上,格外脆響,每一聲脆響,猶如巨石在將他的五臟六腑砸的稀巴爛。
而之後,那男人停住了腳步,一聲低低的聲音傳入這個嘈雜的世界,語氣有些發怒:「你幹什麼麼去?兒子還等著喝奶呢。」
那男人皺著眉頭,然後冷淡的轉過頭,淡然的拉開車門,在進車門那一刹那,他驀然的望了一眼楊陽,然後戴上暴龍墨鏡,緊接,關上車門,車輪急速轉動,將那些可憐的泥水卷起半米高,然後寶馬呼呼的卷著青煙遠去……
之後,楊陽感覺一切重歸於平靜,時間又開始滾動,車鳴聲也漸漸變得格外刺耳起來。
黃燈微微閃爍著,忽然,楊陽發了瘋似的再次穿過馬路,踏上斑馬線,一路狂奔,可憐的泥水再次被濺起半米高。在出門前心底包紮的傷口也在這一刻裂開來,撕心裂肺,鮮血直流,每一滴鮮血,都滴在他的肝臟裡,被寒風吹幹,然後凝結成疤,不癢不痛。
楊陽步伐不停,越跑越快,兩側行人驚異的看了一眼奔跑的少年,然後重歸於漠然。
傷心永遠填不滿,每跑一步,楊陽就覺得像是對著身體裡打氣,就像不斷地踩著打氣筒,直到身體像氣球般被充滿,膨脹,接近要爆炸了。
足足跑了一個小時,已經快靠近那間地鐵節的房子,然後才發現,呼吸開始倉促,肺中的空氣已抽幹,彎腰在站在地面,然後大口大口的吸著冷氣,用早已被凍紅的雙手摸了摸紫青的耳朵。
他的表情很複雜,嘴角是微微的嘲弄自己,他沒想到,真的沒想到,父親竟然出現在那,還與自己擦身而過,竟不寒不冷,仿佛待自己如陌生人般,然後被洶湧的車流迅速淹沒了車影。
光線飛快的消失在天空裡,他抬腿艱難的邁著步伐,朝著黃昏蒼茫的暮色裡走去,抬手抹掉了眼睛裡滾燙的眼淚。
嘎吱一聲,推開門,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房內昏黃的燈光依舊在亮著,卻減弱不了深冬的銳利寒冷。
窗前昏暗的燈光下,一個柔弱的身影正趴在桌上,她身上披著棉毯,但臉色被寒風凍得紫青。
易筱是一個善良的女孩,她的生命裡沒有懦弱兩字,曾經有著一個男孩是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那男孩不屬於愛情,也不是她的男朋友。
可是,在離她最近的距離內,一定有他的位置。
楊陽是一個堅強的男孩,但這樣的堅強往往讓他在外人眼中表現的格外冷傲。
楊陽打量了會趴在書桌上的女孩,一雙美麗的丹鳳眼,猶如湖水般的眸子,以及長長的、一閃一閃的睫毛。臉上的肌膚細的幾乎看不見毛孔,臉上的紅暈像一片輕柔的雲飄來飄去。
昏黃的燈光照在他臉上,女孩揉了揉朦朧的雙眼,睜開第一眼便看見了楊陽面無血色的臉頰。
兩人互相凝望,卻沒有陌生的尷尬,而出奇的象一對久別重逢的朋友。
暮色四合。
所有的街燈在幾秒內只看的清輪廓,灰濛濛地,突然楊陽原本平靜的心跳變得強烈起來,壓不平的慌亂感讓楊陽情不自禁朝窗前望去。
一聲輕細的聲音傳來,仿佛帶著回聲般的擴音感。
「你好,我叫易筱!」
「嗯,楊陽。」
「你今年幾歲了?」
「十五。」
「噢。我比你小一歲。」
緊接著,房內逐漸恢復安靜,遠處路口將黑暗戳出口子,照亮一個很小的範圍。偶爾有一兩片樹葉從燈光裡飛過,然後被風吹進無盡的黑暗裡。
易筱突然道:「楊陽,你說這個世界會有王子嗎?」
楊陽回過頭去,她抬起頭望著他,說,我沒有錢,林俊說等我攢夠了錢,過了20歲便娶我,他就是我心中的王子。
大風從黑暗裡突然吹過來,一瞬間像是卷走了所有的溫度。
冰川世紀般的寒冷,以及瞬間消失的光線。
楊陽抿了抿嘴唇,冷笑道:「這世界沒有王子,都是狗屁,沒有愛情親情,都沒有,只是傳說罷了。」
易筱冷笑了一聲,然後脫掉大棉襖,只剩下毛衣毛褲,躡手躡腳的爬上冰冷的床上,她說:「早點睡,桌上有溫熱的饅頭。」
整個房子死一般的寂靜,楊陽心上像插著把刀,黑暗裡有人握著刀柄,在他心臟裡深深淺淺的捅著。像要停止呼吸般心痛。
他咬了幾口難以下嚥的饅頭後,將那昏黃的燈拉滅,然後將身上沾滿泥濘的衣服脫下,躺在易筱的身旁。
窗外透進來的燈光將屋子照出大概的輪廓。
易筱喃喃低語道,除去一百塊水電費,然後每月的一日三餐的伙食費,四百塊。多餘三百五十塊
然後消失了所有動作和聲音,只剩下滾燙的眼淚,在臉上無法停止地流,也流進了楊陽內心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