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美人淚 第八章 樹欲靜而風不止

「月媽媽，我素不喜見陌生人。」蘭芷清泠的聲音杳杳傳來，眸子定定的看著月娘，面色沒有絲毫變化。

「蘭兒，月娘自是知道你的脾性，可是這二位皇子均是人中龍，見見對你來說未必不是好事。」月娘說的及其懇切，眸子中精光一片。

「月媽媽不是曾經應允過不逼迫於我嗎？」她聲音依舊淡淡，雙眸中亦未有絲毫漣漪，仿佛這些人和自己是永遠不會有交集的一般。

皇子在別人看來或許高高在上，能見一面是三生有幸，可是於她來說只是不相干的人而已。

「蘭兒，月娘怎會想要逼迫於你，因著你不想見客，月娘每次都拼了命的設法周旋，得罪了多少人，可這次來的是皇子，就怕……」輕輕的歎口氣，一絲愁苦漾在月娘的眉梢，她沒有再說了，只是訕訕的看著蘭芷。

看見此時已經略顯頹喪的月娘，她心中微微慨歎，這哪是意氣風發、左右逢源的挽月樓老鴇子月銀霜，分明像個怨婦。想到這六年月娘對自己照顧有加，不應該讓她為難的。

月娘轉身想走，她伸出冰冰的小手拉住了月娘款款的衣袖，月娘似有一絲驚詫，回過頭，眸中帶著詢問。

蘭芷清泠的聲音如冰落湖水般說道，「帶我去。」唇邊那抹淺笑雖被面紗擋住，但是眼底眉梢的風情使她如同體味人間疾苦的仙子般和善如一縷春風。

「真的？」月娘對於蘭芷的話似乎不信，睜大了一雙桃花眼。她點點頭，斂了神情，又變得風輕雲淡，寵辱不驚的樣子。

月娘高興的拉起蘭芷的纖纖玉手，「二位皇子想必都等了多時了，我們速去。」邊說邊拉著蘭芷匆匆而去。

未知的命運，彷若滾滾而來的車輪，每個人都逃不過那一道痕跡。

她一身紫色的綾羅長裙，纖瘦的背影在長廊掛著的燈籠下穿梭，紛飛的裙角掃過地面，留了一地的碎影，身上茉莉花般的淡雅香氣四散開來。

挽月樓三樓天字客房中燈光如晝，裡邊做著兩位少年公子。一個棱角分明，微黑的面色，眼如寒星般璀璨，犀利的讓人不敢逼視。一個面色白皙清俊，目光溫和，雲淡風清。

兩個人都坐在靠窗的太師椅上，面容清俊的男子手中握著細瓷茶杯，輕輕小啜，唇邊有一抹暖暖的笑意，他正是天朝的七皇子慕容君弈。

另一個冷峻的男子則目光幽深的盯著門口，因為此時門外已經傳來輕輕淺淺的腳步聲，他便是三皇子慕容君涵，乃當朝太子，有著鐵血的手腕，亦風流多情。

「二位皇子，月娘帶著蘭芷來見二位皇子了。」月娘的聲音溫和嬌柔，謙恭有禮中透著諂媚的味道。「進來。」屋內傳來一道命令似的聲音。

輕輕推開朱門，一室的華貴典雅便沖進了眼眸，各式的宮燈使這間巨大的客室亮如白晝，燈火搖曳下每件傢俱、每件物事都泛著細柔的亮光。

窗邊的兩位公子此時都望著門口，映入眼簾的是一抹靈動的身影，不似方才在高臺之上的遙不可攀，那時的她仿若月中仙子，清麗出塵；此時的她略微頷首，溫柔似水，有著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又有著一種淡淡的疏離。

「你就是玉琴仙子？」語氣冰冷如同質問犯人一般，或許這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吧。

其實在蘭芷心中並未想過將人分成等級，可是世上總是有人養尊處優，把自己看的高高在上，把自己當成王者，而其他人在他們眼中是草芥，是泥土。

蘭芷靜靜的立在門口，並未再向他們走近一步，清冷的目光掃過那個問話的冷峻男子，沒有一絲畏懼，沒有一絲卑微，清眸中寒光也只是一閃即逝，繼而面色淡淡。

月娘趕忙回話，誇張的一彎腰，「正是，正是，方才便是她在高臺撫琴，她便是玉琴仙子。」月娘的聲音有些急促，仿佛對這位滿臉寒霜的男子有著深深的忌憚。

那個男子冷峻的目光掃過月娘，「沒什麼事，你退下吧。」語氣中有著命令和不滿，似乎不高興月娘替代蘭芷回答。

「這，」月娘回頭看了看蘭芷，似乎不放心將她一個人留下，但是又不敢忤逆這兩個貴人，月娘的遲疑讓蘭芷有所動容。

她輕輕點頭，月娘舒了口氣，輕聲說道，「那三位慢聊，若有事再叫月娘，月娘就在門外恭候。」說罷，趕忙輕輕退了出去。

屋中頓時陷入了無比的靜謐之中。

蘭芷輕輕抬起頭，對上了一雙狹長的眸子，她也不回避他深邃、探究的目光，細細打量著他，發現他有著身處高位的倨傲和囂張。

走進這間屋子就能感到這個少年公子身上的戾氣，身上透著徹骨的冰寒，眸光淩厲，仿若千年寒冰。

她被他看的很不舒服，稍微移開眸子，便看見了一個穿著水灰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此時的他並未看自己，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手中的杯子，就像那杯子是他心愛的寶貝，溫潤的眸子中光華點點。

她的眸子在燈火下如同琉璃般澄澈，不見了剛才高臺上的萬種風情，徒留的只是清泠淡然。

似乎覺得空氣有些悶，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終於捨得抬起頭，不再留戀那個細瓷杯子，而是看著近在咫尺的玉琴仙子。

只一瞬，他眸中淡淡，唇邊卻多了一抹溫柔的笑，「你就是玉琴仙子，剛才遠遠的沒看清，原來是個如此年輕的姑娘。」他的聲音和暖如風，配上此時淡然的表情，仿佛所有俗事都入不了他那雙清澈的眼眸。

他的聲音很和善，沒有絲毫架子，讓人聽了很舒服。她輕啟朱唇，泠泠的聲音傳出，「小女子蘭芷，並不是什麼仙子，只是青樓琴女。」

慕容君涵眸中寒意加深，眸光似淩厲的劍，仿佛要將她撕碎。「本宮方才問你話，你何以不答。」他的聲音帶著高高在上的架勢，森冷低沉，一身黑衣的他很像地獄修羅。

蘭芷對上慕容君涵的眸子，「月娘已經回答了太子爺的問題，小女子便沒再贅述。」她淡淡的說道，一切表情都被薄紗所掩，只留一雙清眸熠熠生輝。

慕容君涵有些驚詫面前這個女子，她居然敢如此對自己說話，雖並未說什麼忤逆之言，但是不卑不亢，不像其他人那麼畏懼或者逢迎，甚至有一絲蔑視。

太子爺花名在外，經常流連花叢，他素知青樓女子的嬌柔諂媚，不知這挽月樓中怎會有如此倔強之人，抑或她在和自己玩欲擒故縱?欲擒故縱，想及此，慕容君涵眸中有了一絲精光，面容上添了情念。

蘭芷看到此時的慕容君涵，心中沉了沉，素知當朝太子是個好色之徒，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不但傲慢無禮，還意亂情迷。

慕容君涵踱著步慢慢向蘭芷走來，臉上依舊傲慢，眸中的兩簇火苗卻透露了他心底的想法。「為何帶著面紗？」他的語氣霸道冰冷，「本宮不喜歡這面紗，去掉。」他冷冷的下著命令。

她的眸子靜靜的看著他，沒有按他所說除去面紗，亦沒有回話。心裡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臉，可是他步步緊逼，本就站在門口，現下已無處盾身。

「沒聽見本宮的話？」他的語氣中透著怒意，隱隱有著情色的味道，並不停下腳步，即使蘭芷不自行摘去面紗，他也會幫她摘下。

啪的一聲響，壓抑的室內被這一聲脆響打破，慕容君涵停下步子回身望去，蘭芷也循聲望去，方才那個穿著水灰衣服的公子此時面色慘白，手中的細瓷茶杯摔在了地上，濺起一地的碎瓷片，殘茶如同菊花般散開。

「老七，你怎麼了？」慕容君涵返回身，迅速走到慕容君弈身邊，他們是當朝皇后的兩個子嗣，一奶同胞，感情自是勝過同其他兄弟。

「三哥，想是我的寒症犯了，需要回府。」他的聲音低啞，再無剛才的雲淡風輕，牙齒還微微打著顫，口齒不清起來。

「好，我陪你回府。」慕容君涵伸手撐住慕容君弈的身子，把他扶起，二人一同往門外走，「壞了你聽琴的興致了。」灰衣公子聲音含糊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