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美人淚 第五章 情猶未了緣已逝

回府的時候，雲戀卿和雲端都嚷著很困，非要要躺下休息，杳杳心中明瞭，他們是在排斥自己和他們同車。

她清冷的目光掃過兩個細瓷般的人兒，並未言語。就把所有美好的願景都沉澱在剛剛飲過的琉璃盞裡吧，略微歎了口氣，她便要去初來時裝運賀禮的馬車，現在馬車已空，剛好可以坐人。

月華傾瀉，耀了一地的美好，涼意如水，撒了滿世的雅淡……

雲逸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她的背影瘦弱單薄，小小的身子在寒冷的夜色中如此寂寥，由於寒症未消，腳步都是虛虛的，可也添了她的美麗，此時的她如同踏著夜風翩翩起舞的蝶，在暗夜裡悄悄綻放著自己的芳華。

杳杳想挑起厚重的門簾，緩緩伸出的白皙手指在昏黃的燈暈下那麼柔和，纖細羸弱。

果然沒有力氣，連抓緊門簾拉起的力氣都沒有，她皺起了眉，可是不想找人幫忙，所以咬著牙使勁的拉扯著厚重的布簾，似乎要把一生的恨全撒在它上邊。

一雙大一些的手拉起門簾，她有些怔愣，但是沒有回頭，因為她認得他潔白的衣袖和修長有力的手，這雙手曾經拉住了即將落在自己臉上的淩厲的鞭子，這雙手剛剛幫助自己完成了山河圖。

雲逸是雲府裡待她最好的人，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是那麼雲淡風輕的人兒，總是帶著灑脫與溫柔，總是讓她心底有一處很暖。

昏黃的宮燈下，一輛馬車緩緩駛出宮門，清脆的馬蹄聲噠噠的落在青石板路上。

車內燭光如暈，映出一個曼妙人兒的剪影和他端坐筆直的身姿。

她有些頭暈，不知是受涼的緣故還是有些勞頓，抑或是剛剛喝的果子酒上了酒勁。

閉了眼，蝶翅般的睫如同羽扇遮住了如玉的眸子，她輕輕的靠在窗上，聞著淡淡的百合花香，打起了瞌睡。

在他面前她很放心，不是沒有隔閡，只是不用擔心。

他端坐在她對面，目光柔和卻也深邃，一雙眼眸溫潤的看著睡顏恬靜的她，她的傷疤藏在了暗影裡，露出的臉龐白皙美麗，黛眉如煙，紅唇含丹。

一陣顛簸，她在恍惚間慢慢清醒過來，道路不知為何如此難行。

車輪絆上了一塊兒大石頭，車身劇烈的波動起來，毫無預警，身子撞上了車窗，她驀地醒了。

雖然神智還不是很清，但是她已經可以思考，為何會顛簸？

從皇宮出來只需走過長街，應一直是平整的青石板路才對。

自己的手腳已由於昏睡而略微發麻，說明走了有一段時間，為何還未到雲府？

她的眉頭深鎖，有種莫名的不安，她忽然想起雲逸，抬頭尋找的時候卻沒看到那一抹白色身影。

「誰在外面，要帶我去何處？」她聲音清冷平靜，一雙墨黑的眸子機警的盯著門口，屏氣凝神，可是卻沒有回答。

馬車愈行愈快，顛簸使她已坐不安穩，開始在馬車裡前跌後撞，她拼著最後一絲力氣拉開門簾，卻發現外面無人駕車，兩匹馬瘋了似的飛奔著。

夜色深沉，月亮躲在雲層後邊，星子疏落，馬蹄聲清晰的敲打在荒野的土路上，噠噠的揚起一路沙塵，兩旁的松柏急速向後閃去，一切都透著淒涼、詭異的氣息。

「杳杳，」一聲焦急的呼喚，她還來不及辨認是誰的聲音，就看見一抹白色的身影急速的沖來，好似駕著雲霞，沉沉的落在一匹馬上。

仿若剛才的一拔已經使出了全身力氣，他差點被馬甩出去，不敢大意，即刻伸出手拉住韁繩，可是馬的速度卻絲毫不減，依舊拼命的向前跑去。

雖然年紀尚小，可是她素聞他武藝出眾，像極了威武的爹爹，可是為何他竟架不住車，難道是因為馬受驚了，力度驚人嗎？

她看著他的背影，發現視線又變得模糊，隱約間發現他的手腕開始無力的下垂，她的頭腦愈發昏沉，若有若無的百合花香襲來，她的心裡忽然很了然，這花香是迷藥。

吱嘎一聲，車轍斷裂開來，雲逸隨著烈馬向前奔去，車子卻終於如釋重負的擺脫了馬韁的束縛，飛了出去。

「不要，」他一聲大喊，旋即提起力氣分身下馬，渾身酸軟的他卻重重的落在地上，他抬起頭看著馬車的方向，眸子中滿是焦急和傷痛。

一切都太遲了，馬車被巨大的慣性甩開，劃出了一道低低的弧度，如同一個大大的木盆，載了漫天星輝，迅速的墜下了山崖。

她在生死離別的一刹那，看見他嘴角淌下的血液，鮮紅的仿若夜晚中的一縷火焰，灼亮了她小小的心。

她還看見他溫潤的黑眸，清澈的像一潭湖水的眸子裡面滿滿的是歉意和傷痛。

她笑了，這一世雖短暫，她卻從未怕過、逃過、躲過、徘徊過，也從未欣喜過、快樂過、幸福過，可是當她看到他伸出的手，看到他死死的盯著自己的眼，看到他翩飛的白色衣角，這一刻，她很欣慰，因為在這冰冷淒涼的世間居然還有人為了自己奮不顧身。

盛開在暗夜裡的曇花，時間短暫，刹那芳華。

「繁花緊簇固然喜慶熱鬧，可是花總會落的，明媚鮮豔能幾時？」她唇邊帶著淺淺的笑，看著玲瓏姨娘。

她能看見玲瓏姨娘也正笑望著她一如往昔，那麼慈愛。

姨娘：杳杳不在了，你自己好好過吧，少了我這個包袱，或許你會活得好些。

玲瓏姨娘的樣子漸漸模糊，隨著一聲巨響，仿佛是什麼摔了個粉碎，那些痛苦再也不會有了罷。

雲逸和善的笑意，玲瓏寵溺的疼愛，雲戀卿刁縱的臉孔，雲端冷漠的表情，雲震天淩厲的身姿，寧氏狠毒的目光，皇帝莫名的情愫，十皇子及時的相救，水錦辰無禮的調侃，所有的一切都這樣隨風而去吧。

一切美麗的、醜陋的記憶就這樣逝去吧，她緩緩合上了星子般璀璨的眼，鮮血順著她柔美的嘴角淌下。

可是分明的，她的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她不想再和這冰冷的俗世有一點點牽連，就讓她睡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