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章 入學風波（三）

估計過了兩盞茶的時間，聞聲堂堂上堂下今年新入院的學子們都到齊了。女子們都斂裙規矩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但是仍然有著掩飾不住的好奇與激動悄然冒出。一些膽子大的甚至偷偷伸長了脖子往底層望了去，望了幾眼，便紅了臉龐。

男子則是整齊劃一地端正站立在聞聲堂底層的平地上，看起來一個個都精神的很。都是青春少艾，芳華正好的少男少女，免不了會飛起一些旖旎的心思，一時間聞聲堂上上下下竟彌漫著一股淡淡地粉色。真是年華尚好時，果真年紀小就是讓人看著精神爽氣的。

白憶昭四周打量一下，暗暗地在心裡輕輕歎了口氣，哪裡像自己雖然自己頂著一張十三歲的面皮，內裡卻是滄桑了的老女人了，白憶昭自嘲地笑笑，收回了心思。

等了半晌，只聽得聞聲堂的前門一陣騷動，不多時領頭走進了一個年紀約莫五十歲的目光炯炯的男子，男子劍眉星目，高挺的鼻樑下一雙薄唇緊緊抿著，須長過肩，整個人散發著一股不怒自威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心生敬意。

此人正是赤月書院的院長葉知秋葉先生。跟在葉知秋身後的是兩名穿著廣袖儒服先生模樣的男子，年紀比起葉知秋倒是年輕了幾分，最後一位跟進來的是一名女夫子，幾名夫子一個個看起來都是飽讀詩書，胸中丘壑縱橫的樣子。

「肅靜！肅靜！所有人都肅靜！」待葉知秋在上首位置坐定後，葉知秋身邊個頭稍矮，面皮紫棠，蓄著八字鬍年紀約莫四十一二的夫子清了清嗓子站在聞聲堂的前廊處喊了起來。

頓時聞聲堂上下一片安靜，騷動不安人群總算是平靜下來了。看到取得了滿意的結果，楊樺滿意地撫了撫自己短短的鬍子，朝著坐在上首的葉知秋恭了身子：「還請院長訓示。」葉知秋寒涼的眸子略略瞟過微胖的楊樺，點了點頭。

「各位，鄙人赤月書院葉知秋，謹代表赤月書院對各位對赤月書院的錯愛以示感激。鄙人今日在此承諾，赤月書院在今後的日子裡必定對各位的學業予以最大的幫助，我赤月書院的夫子也定能做到兢兢業業，一視同仁，因材施教。與此同時希望各位也可以遵守我們赤月書院的規矩。赤月書院向來賞罰分明，當賞，赤月書院絕不吝惜，當罰。赤月書院也絕不姑息。」葉知秋帶著寒意的目光在聞聲堂上上下下巡視一圈，有幾位靠著走門道進書院的學子在這頗有些冷厲的眼光下自覺地低下了頭，膽子小的甚至紅了臉。果真不愧一代帝師，僅僅是一個眼神就可以讓人心生畏懼，氣勢不可謂不強。

白憶昭坐在二層正對著底層葉知秋上首位置的座位上，葉知秋的舉手投足都被白憶昭收入眼底，忍不住在心底感歎道。

底層的葉知秋感受到一道目光，並不像別的目光只在自己的身上停留一瞬間就消失了，反而帶著探究，感歎的各種複雜的意味一直纏繞在自己身上。

微微抬頭，葉知秋冷厲的目光與白憶昭安靜平淡的目光交撞在一起。白憶昭發現葉知秋微微抬頭向自己這邊看來，心底卻一點也不慌張，嘴角勾起一抹笑，朝著葉知秋微微一頷首。

讓白憶昭有些吃驚的是，在看到自己之後，葉知秋冰塊一般的神情隱隱有著驚訝的裂縫，那濃密的眉頭飛快地一挑，眼光中閃過一絲怪異的光芒。雖然只是一瞬，但是還是被白憶昭敏銳地捕捉到了。白憶昭也沒有多想，收回了目光端正地眼觀鼻，鼻觀心。

葉知秋沒有再開口說話，逕自坐在上首朝著楊樺揮了揮手。楊樺會意，站在了堂前大聲地說道：「各位，老夫是赤月書院的副首，姓楊名樺，字悅謙。大家以後喚我楊副首即可。」

楊樺說完，眼光中閃動著得意的光芒。普天之下，有才華的人很多，但是能夠做到赤月書院副首位子，地位僅次於帝師的人不多。此人莫要看貌不驚人，倒是真有幾分才學。

「這一位，」楊樺揚了揚手指著站在葉知秋右手邊的高手清俊，年齡約莫與白憶昭父親差不多，右眼角處有一條淡色疤痕的夫子說道：「便是赤月書院的夫長，周浩宗，面審完畢後的課業擇選便是由周夫子負責的，各位可記得要到周夫子這邊來擇業。」周浩宗微微一笑，朝著眾人拱了拱手，也就算行了禮了。

「最後這一位，是我們赤月書院唯一的一位女夫子。」楊樺介紹完周浩宗，走到一旁面無表情的女夫子身旁，笑容深了些：「這位夫子姓穆名青荷。是赤月書院的副夫長，同時也統籌管理咱們赤月書院的一應食宿打理。」

楊樺的話音剛落，聞聲堂便泛起一陣一陣的竊語聲。學子們皆是好奇地看著這位唯一的女夫子。穆青荷三十的年紀，面容不算出眾，但是勝在氣質沉穩清華，真真猶如她的名字一般有著如青荷一般的別樣的風采。

穆青荷笑笑，聲音也如清風一般讓人感覺舒爽：「雖說各位來赤月書院是來讀席的，青荷還是希望各位在赤月書院的日子有著賓至如歸的感覺，大夥以後有什麼事情盡可來找我。凡是青荷能解決的一定為大家排憂。」穆青荷的話說完，聞聲堂上下便歡呼雀躍起來，氣氛頓時也活躍了不少，更有些孟浪好事者甚至吹了幾聲口哨，穆青荷的粉臉上有些微微地紅。

「安靜！安靜！」楊樺頗有些不悅地揮舞著短粗的手臂，樣子頗有些忍俊不禁，倒像是個不倒翁一般。

「閒話不多說，接下來可是正經的事，一個個都靜下來。赤月書院每一年對入院的學子都有面審的慣例，想必各位都有所瞭解，規則很簡單，男子女子先各自展示不過一首詩的才華，希望各位不要吝惜自己的才華，各展所才，方是我赤月書院大好學兒。今年的面審以海棠為題，請各位在一柱香內交上答卷，好讓給位夫子與院長參詳。」

楊樺的話音剛剛落下，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聞聲堂上下又騷動起來，原本站在少爺小姐身後的丫鬟書童們手腳麻利地忙碌了起來，磨墨的磨墨、鋪紙的鋪紙、洗筆的洗筆，上下一片人仰馬翻。楊樺堂上堂下掃視一番退到了葉知秋的身後，躬身與葉知秋耳語了幾句，葉知秋仿若未聞，頷首不語。

聞聲堂二層堂閣上閔嫻雅苦著一張臉對著空空的梅花紙嘟囔著：「詩詞詩詞怎麼又是詩詞，前兒不是剛考了詩詞，可去了我半條命去了，怎麼今兒又是詩詞？！都是我那臭爹爹，非要學著人家女兒讓我沾染什麼詩書氣息，可愁死我了。」

說的一旁站著蘸墨的白憶昭撲哧笑了出來：「閔嫻雅，你有這個心思在這裡嘟囔，還是靜下心思來好好想想的是。」

閔嫻雅索性把梅花紙往旁邊一推，一屁股坐了下來：「我哪裡是讀書的料，一炷香的時間我連兩句都寫不出來，算了算了，大不了收拾收拾回家算了。」面色頗為灰暗。

閔嫻雅的丫鬟春花春草看見自家小姐居然坐了下來，急急上前勸道：「我的好小姐，您好歹也試一試啊，別筆都沒有拿起來就把紙推到了一邊。」「是啊，小姐，您之前不是也過了學院的試煉嘛，小姐再試試吧。」

「你也別灰心，你且自個先想著，我一會幫你看看，定不讓你丟了臉去。」白憶昭也放下筆扶起了閔嫻雅。

「真的？好妹妹，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閔嫻雅的面色一下子由陰轉晴，抓著白憶昭的衣角一臉的期盼。

「我何曾騙過你，你是個聰慧的，只是耐力不夠又少讀寫書罷了，你好好寫著，不成問題的。」白憶昭笑笑，推著閔嫻雅到書桌邊上將青竹羊毫塞進了閔嫻雅的手裡。閔嫻雅這才定下心來，開始認真思索，小臉上滿是思索之意，眉頭打得死緊。

回過頭，春花春草皆是帶著滿滿的感激之情看著白憶昭，白憶昭微微一笑，示意不必放在心上，杏眸在堂閣內掠了一圈，嬌美的小臉上閃現春華一般美麗的笑容。

很快一炷香的時刻就到了，便有人來收了作答的卷紙呈交到幾位考核的夫子面前，幾位夫子無一不認真地翻閱著，不時地小聲地交流著，神情謹慎而嚴肅。聞聲堂上下鴉雀無聲，無一不期盼著自己的佳作能夠被挑選出來，好打響這一頭陣。

過了好一會兒，楊樺面色嚴肅地將手中捧著兩份答卷捧到葉知秋的面前，葉知秋伸手接過來看看，眉頭微微一挑，冰冷的面色挑起一抹嘲諷的微笑，在楊樺耳邊不知耳語了些什麼，楊樺點點頭，回到另外幾位夫子面前又交流了一番。幾位夫子的面色皆是有些古怪，穆青荷的目光已經不受控制地朝著聞聲堂二層閣樓巡了一圈。

楊樺整了整衣袖，清清嗓子走到了前頭高聲喊道：「還先由請女子奪魁候選者莫瑩玉，白柔下樓。」

頓時聞聲堂上下一陣喧嘩，莫瑩玉也就算了，莫瑩玉本就是斐越城有名的才女，女子部若是由莫瑩玉奪魁應當是情理之中，可是，那個白柔，名不見經傳竟然一同被點名了？平日裡竟真是如此低調嗎？各人的目光都帶著好奇，羡慕，嫉妒懷疑打在緩緩走下樓的兩個女子。

莫瑩玉的俏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嘴角含笑，一切仿佛皆在情理之中，反觀一旁的白柔雖然面色看上去已經還是平靜的，但是微顫的身子已經洩露了她的緊張與激動之意。

她，白柔終於做到了，她終於出彩了，終於壓過了白憶昭一頭！誰說庶小姐就一定要比嫡小姐矮一頭的，她偏偏就要讓世人看著，她白柔，比那個孤傲的白憶昭強了百倍不止！她一定會好好把握這次機會，把白憶昭的一切都給奪來！

想到這裡，白柔忍不住挑釁地看了看坐在位子上看不出神情的白憶昭，原本以為白憶昭會難堪，生氣，豈料白憶昭如一潭古井一般紋絲不動，反而露出了甜美的微笑，朝著自己做了個口型，白柔不知為何，心下有些發謊，狠狠地別開了眼光白柔定下心神，不再去看白憶昭。

「你庶妹的眼神真讓人不爽！」閔嫻雅也看到了白柔挑釁的眼神不屑地輕哼：「不過是一首詩詞，你看她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

白憶昭給閔嫻雅面前的茶杯裡添滿了清香的茉莉花茶：「你看她現在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那也是她的能耐，我能奈何？莫要生這些閒氣。」

「哼，我就是看不慣她那個輕狂的樣，偏你又是個軟的，要是我庶妹，非抽她幾個大嘴巴子不可。」閔嫻雅兀自憤憤不平，好歹被白憶昭給安撫了下去。

哼，白柔，尾巴要翹到天上去了吧，你最好有這個本事，不然，一會兒恐怕你會恨不得砍掉自己的尾巴！白憶昭轉著手中的白玉杯，嘴角露出邪惡的微笑。